医院里离他平时买早餐的粥店有点距离,他特地开车,往返近一个小时,才回到病房。
推开房门进去的时候,看见夏楠坐在床上,小小的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然后他看到依然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床沿睡着的夏小北。
雷允泽会意,轻轻的笑了声,把手里的早点拎起来晃了晃,然后放在桌子上,又找了干净的水杯,把新鲜的豆浆倒出来。
他一边做这些,一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起这么早,脚还疼吗?”
夏楠本能的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又有些为难的点点头。
雷允泽忍不住笑了,只听见夏楠低声说:“还是有点疼的……不过妈妈说,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我不想妈妈再为我担心了。”
雷允泽把温热的豆浆递给他,欣慰的摸了摸孩子的头。
夏楠一边喝豆浆一边看着妈妈背上的外套,突然问他:“叔叔,你是不是想追我妈妈?”
雷允泽一怔,在那一瞬间脸色急转了好几下。
夏楠觉得有意思,眨巴眨巴聪明的大眼睛,说:“我知道你是我亲生爸爸。电视上老演这些的,你当年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妈妈的事,所以妈妈不要你了,带着我到这儿来了,然后很多年以后,你又后悔了,想把我妈妈追回去,是不是?”
不出所料,他的脸色更臭了。是那种尴尬和被说中心事的懊恼。他有点答非所问:“你妈妈成天都叫你看什么电视剧?小孩子就该多看点有益身心的动画片,像什么《喜羊羊》就不错。”
夏楠特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他觉得这个叔叔看起来挺酷的,没想到这么没追求,竟然推荐自己看如此幼稚的儿童动画片。唉,本来他还想这个叔叔长得不错,尤其是跟俊帅无敌的自己有点像,又很有钱的样子,妈妈要是跟他在一起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工作,那么就便宜他好了,给他买大送小,现在看来,得重新考虑了。
夏楠慎重的又问了一遍:“那你是不想追我妈妈了?”
果然,他的脸色在几秒钟之间又变换了一遍。夏楠觉得这个叔叔真是太好玩了,平常看起来酷酷的,其实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我可没这么说过。”他急急的否认,然后又犹豫了一下,摆起大人的臭架子,想打发他:“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乱掺和。”
夏楠一口气把豆浆都喝完了,努努嘴说:“那么好了,当我没说过吧。本来还想帮帮你。”
雷允泽终于拉下面子,很诚恳的问他:“那你有什么办法帮我?”
夏楠根本不急,慢条斯理的又剥了个叉烧包:“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我亲生爸爸。”
大腹黑把柄被抓,又有求于小腹黑,只得老老实实点点头。
谁知夏楠看完后,又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好几遍,才摇摇头:“原来就是你把我妈妈抛弃了,害我长这么大都没有爸爸。”
雷允泽讪讪的解释:“……是你妈妈把我抛弃了。而且她生你的时候根本就不想我知道。”
夏楠“哼”了一声,好半晌才说:“算了,看你这么辛苦买了一月早餐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他冲脸色尴尬的男人招招手,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我妈妈其实是个特别容易心软的人,你别看她表面上嘴硬得很,那都是纸老虎,你说点好话多哄哄她就好了。我每次想要什么,只要一跟她撒娇,磨一磨她就会同意了。”
夏楠说得有模有样,雷允泽想了想,深以为是。
夏楠饱饱的吃完热腾腾的早餐,拍了拍小肚子,对他说:“放心吧,大家都是男人,你又是我爸,我一定会帮你的。”
大小腹黑拍掌达成协议。
另一边,夏小北的呼吸轻浅而有规律,还在沉睡中,却不知已经被她一生中最亲近的两个男人给卖了!
夏小北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夏楠侧身躺在病床中间,睡得很香。另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雷允泽见她一动,就已经走过来,小声向她说:“孩子刚吃了早餐,又睡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把保温着的粥拿出来,夏小北趴了一碗,睡得脖子都酸涩。她用掌心按了按,抬起头来,瞥见雷允泽下巴上冒出来的青青的胡茬,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麻烦你一整晚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雷允泽笑着说:“不麻烦,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我看着你把粥喝完我就回去,哦,还有你公司那边,我已经叫人帮你请假了,今天你就别去了,留下来照顾孩子吧。”
没想到他这样心细如尘,一切都帮她考虑周到了。只是他说“这是他应该做的”,让夏小北觉得不太舒服。
但毕竟是感激他的,昨晚要不是他的镇定冷静,她看到夏楠的脚烫成那样,恐怕早已吓得手足无措了。
她抱着粥碗,真心的对他说:“谢谢。”
雷允泽果然说到做到,等她吃完早点,他就拿起外衣走了。夏小北一个人无事,收拾了下病房环境,见夏楠还没有醒来,就打车回家去帮他把书包和一些衣物拿来。
她在卫生间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下来,绒衫从头顶脱下时,她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一种不属于她的清香。那种味道她很熟悉,但是又似乎很遥远,遥远得令她不愿再想起。
在医院陪了夏楠几天后,夏小北重新回去上班。她要是再请假下去,主任恐怕要冲她吼了。这次与寰宇合作的大项目,首先要得到政府的扶持,第一步就要打通财政局的相关关系。他们精心准备的规划书,这两天就要给财政局的领导过目了,听说寰宇方面极其重视,雷允泽打算亲自拿规划书去与财政局长商谈,那么他们公司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积极配合了。
主任那边,好像早已看出她与寰宇的老总有那么几分人情关系,有事无事的旁敲侧击,想从她这套点消息。而另一方面,主任及其讨好的人物,就是新上任的策划部戴经理。
听说夏小北不在的这几天,他们公司请政府的人吃饭,戴经理推却不得,同时列席,谁知宴请的政府相关人员里有个官位颇高的,一副很有眼色的样子,竟然认出戴维来,还很有礼貌的向他敬酒,并且问候了一堆他们听不懂的话。总之那场酒后,公司的人一致达成共识:戴经理后台不小!主任这种最擅溜须拍马之人,从此更是将戴维当活佛一样供着,尽管夏小北认为他对公司唯一的贡献,就是每天下午质量颇高的下午茶。
夏小北其实这几天很烦心。自夏楠受伤后,雷允泽总是有意无意的来敲她的门,有时是买了水果和零食要带给夏楠,顺便开车送她去医院,有时又是关心她一个人在家懒得做饭,送来星级酒店热腾腾的订餐。让夏小北不胜其烦。
最不能忍受的是,夏楠好像从此与雷允泽关系十分亲厚,每次在病房总是缠着他,这让夏小北送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觉得事情的发展总有那么一些不妥,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她工作上遇到困难时,喜欢到楼梯间抽一支烟。她本来没有抽烟的习惯,自从戒了大麻后,更加没有碰过形似的东西。初到S城的那几个月,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自己来历不明,又一个人带着五岁大的孩子,总免不了受人非议和白眼。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倒了谁来照顾夏楠呢?那些与命运逆来顺受的日子,她把自己逼到了绝路,经济、生活、时间上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跑到楼下小卖部买了包最常见的红色壳子的香烟,就蹲在楼道里,一根接一根拼命的抽,烟雾呛入肺里,凛冽的味道起初令她难以忍受,几乎流下泪来。那些慢慢被烟草麻痹的五脏六肺,好像再也感受不到痛了,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生活一点点步上正轨,她开始积极努力的工作,烟瘾也不是想象得那么大。并且为了不影响孩子,她从来没有在家抽过烟,家里甚至连一只打火机都没有。
可是今天,她想起雷允泽送她去完医院,又要顺道送她来上班,那种亲切熟捻的样子,仿佛理所当然,就觉得烦躁莫名。她从抽屉深处拿出小半包烟,偷偷溜出办公室,在楼梯间里摸出烟,正要往嘴里放,却发现没有带打火机。她有些懊恼的把烟折断了在手指间拧了拧,气愤的在地上跺了脚,这时听到背后有熟悉的咳嗽声,她吓了一跳,回头竟然看到戴维站在楼道里。
她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手里的烟盒,又看看他,想笑,但觉得动一动唇角都艰难。
他倒没有说什么,很大方的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烟,一根放在嘴上点燃了,另一根递给她,然后亲自用火机帮她点燃。
夏小北特意留神了那烟盒,淡淡的蓝色底包装,并没有牌子,她见过这种烟,以前绍谦就一直抽这种。细细的烟卷夹在指缝中,过滤嘴比市面上普通出售的香烟要长一些,那时候她常常看见绍谦嘴里叼着这样一支烟,靠在车门上等她,她一直觉得那支烟一定是世上最好最宝贵的东西,后来她也学会了抽烟,但是她知道,外面根本买不到他抽惯了的那一种。
反正都被识破了,她也没什么可拘谨的,接过戴维递来的烟,放在嘴里深吸了一口,淡淡的清香,这种味道,熟悉的深冽入肺里,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反复的回味这种感觉。
戴维从她脸上就看出她的心思,若有所思的问:“很像吧?”
她仍闭着眼睛,仿佛徜徉在回忆中,点了点头,默默说:“嗯,很像。”
戴维轻描淡写的说:“前两天在政府遇到个熟人,我说最近烟瘾犯了,他二话不说就帮我弄来两条。你要是喜欢这个味,我待会下班了拿给你。”
夏小北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笑着说:“不了,谢谢你。我怕抽多了上瘾,不能总是麻烦你。”
戴维刚想说“不麻烦”,她已经又说道:“美好的东西,享受过一次就够了。我会一直记得它的。”
意有所指,却又那么坚定的让人不容置疑。戴维望着她好一阵子,直到烟头的灰烬已经积了长长的一截,几乎要落下来,才失落的在指尖掸了掸。
离开时她把烟蒂摁灭在窗台上,望着那灭下去的星红,有片刻的失神。
他站在她背后,半晌才说:“少抽烟,坏身体。”
其实不过是一段插曲,并未对夏小北忙碌的生活有太多的影响。
周五晚,与财政局相关领导约好在酒店会面,主任穿上那久未出世的“战袍”,西装熨得笔挺,头发也抹了油黑亮黑亮的,显得精神奕奕。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未指定他得意的“千杯不醉们”,反而只让夏小北一个人随行。
虽然规划书的详细内容她早已熟烂于胸,但要把这纸上的东西卖出去,而买卖的对象还是政府,这对她来说还是头一回。
到达酒店时,寰宇方面的有关负责人也到齐了,随雷允泽一同出席的,还有一位妆面得体,看起来就精明干练的女秘书。双方打招呼时,她听出那秘书的声音,就是前几次她打过去时接电话的人。
那位秘书仿佛也认得她,亲昵的唤她“夏小姐”。
双方刚坐下,财政局长就已经来了,他身边的人,跟他也差不多,都是笔挺的衬衫西裤,一副政府标准着装,但他们见着雷允泽的时候,脸上的笑颜却和一贯看到的严肃不同,反而笑得非常和蔼可亲,甚至……有谄媚的嫌疑。
局长亲自上前和雷允泽握手,笑着问:“雷司令近来身体还好吧?真是虎父无犬子,雷公子这次来,是打算在我们市里大展一番拳脚啊。”
雷允泽笑得疏淡而有礼,面对一群人的赞美之词,一一谦虚回应,倒是应付得滴水不漏。
夏小北在心里凉凉的想:S城和北京市八杆子打不着一起,怎么一个二个弄得都好像跟雷老爷子是八辈子的至交似的,这攀关系也不带这样的。不过雷允泽也确实拉得下架子,虽说以他的背景,在这里完全不用陪笑脸求人,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的接过一杯杯敬酒,令一桌子的人都十分尽兴。
最后方案当然是一致通过了,局长亲自拍板敲定,说这事就包在他身上了,将来项目动工,政府一定会给予大力支持。
当然代价是一整晚桌上的人几乎没动过几筷子,不停的听到说“干”,“干”,夏小北不会喝酒,而她今晚本来也就是不起眼的配角,不,充其量算是龙套,也没什么人要跟她喝。
等到散席时,已经将至午夜,主任也喝高了,面色精红,语意模糊的交代了她几句话,就先走了。她正在深夜寒凉的街上,忽然有车灯从身后扫来。
她回过头去,车前灯雪亮的刺眼,她从遮着脸的指缝里,渐渐辨清伸出车窗来的那人的脸。他一开口,她仿佛已经闻到浓浓的酒精味:“这时候不好打车,一起走吧。”
他说的是事实,她也没什么理由拒绝,走到车边,看见今日不知何时多了个司机,而他坐在后座上,已经帮她推开了另一边的车门,她就不得不和他坐在一起。
车子重新驶动,空气里始终有酒精的气息弥动,他今晚应该喝了很多,那种喝啤酒的玻璃杯,用来盛白酒,她亲眼看着的,他就闷下去好几杯。此刻他把头侧靠在车窗上,似乎是倦意上涌,也许是不舒服,眼睛微微闭着,用手反复按着太阳穴。
夏小北一直以为他来S城就是不务正业,每天大清早起来晨跑买早餐,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一跟夏楠在一起,就琢磨着下回要带他玩什么,好像每天都游手好闲没有事做。今天见他和领导商谈,却能把规划说得有理有据面面俱到,连她这个亲自参与做策划的都自愧弗如了。
她不知为何在寂静的车厢里感叹了一声:“你也挺忙的。”
雷允泽这才睁开眼睛,瞧了她一眼:“没有你辛苦,带着孩子要应酬到这么晚。”
他一说话,她就闻到酒气,不由说:“回去早点休息吧,我看你刚才都要睡着了。”
雷允泽却反过来对她说:“你也是,以后这样的应酬少参加,你不能喝酒,搞坏了自己的身体,倒霉的还是小楠。”
这样近似随意的关怀,在两人之间流淌。夏小北难得这样的心平静气,以往他只要稍稍流露出一点对她的关心,她总是吓得落荒而逃。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
回到居住的小区已经近十一点了,雷允泽到底还是喝多了,走路都有点冲,夏小北不得不扶着他,到了楼梯口,他靠在墙上休息片刻,夏小北本来想拿钥匙开门,瞥见他这副样子,又不太放心,问:“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一个人能行么?”
雷允泽摇摇头,大约是没事,开始低头在口袋里摸钥匙,一滑,钥匙掉在地上,他又摇摇晃晃的蹲下来去拾。
夏小北弯腰帮他捡起来,正要递给他,想想他醉成这样连钥匙都拿不住,恐怕开门也得半天,索性直接把钥匙插口进门锁里,帮他把门打开。
“解解酒再睡吧,要是不舒服我这里有一些药。一场邻居,你不用跟我客气的。”
雷允泽搭着她的手进了门,含含糊糊像是应了一声。被他碰触着的手背上开始升温,夏小北不习惯的抽出手来,退出门外,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她回头去开自家的门,很快闪进门内。
她没有开灯,脱了高跟鞋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也许酒精麻痹思维,让她现在竟然满脑子都是他喝醉后的疲态。她想他刚搬过来,又是一个大男人住着,家里未必有解酒药,恐怕半夜里连开水都没有,这时候要是喝冰水是要头痛的,她想着想着就已经起身进了厨房,水壶还空着,她拎到水管下面接了一壶水,决定先烧点开水给他泡一杯醒酒茶。
等待水烧开的时候,她差点睡着。就坐在厨房里,看那幽蓝的火苗,脑袋里是空白的,其实什么也没想,她闭一闭眼经,稍微失神,脑袋就会沉重的搭下来,然后她再使劲甩甩头,清醒意识。
泡好醒酒茶,她去敲隔壁的门,雷允泽隔了很久才过来开门,他的脸色不好,刚才在车里并没察觉,可现在雪白得吓人。
他用湿毛巾擦脸,看见门外站着的人,脸上有几分错愕,但眼底还有惊喜,说:“不好意思,我刚在厕所没听到。这么晚了还有事吗?”
她从门这里的方向,的确看见厕所里掩映着的一丝灯光,心想他该不会是去吐了吧?赶忙把手里的解酒茶递给他:“这个解酒茶,很有效的,你试试吧。”
雷允泽又在黑暗里看了她几眼,接过来,说:“谢谢。”隔了片刻,她正要转身,他忽然问:“你经常喝醉吗?家里为什么要备解酒茶这种东西?”
这话真把夏小北给噎住了。她有些动气的说:“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每次一关心到她的隐秘生活,她就会像个刺儿头一样冒出来,浑身都是尖利的咄咄逼人。若是往常,他要么不予置气,要么就针尖麦芒的和她吵起来,可今天,也许是酒气上涌,他头一回想和她较真一下。
他说:“怎么会和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离开我你是不是就会过得很好,是不是不用借酒消愁,也不用孤单寂寞。如果你过得不好,我……”
“如果我过得不好,那也和你没有半毛关系!”她下意识的抢断他,大大的眼睛里是空洞,是急切,甚至是害怕。
她身上的刺扎得他痛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接近。雷允泽站在门口审视他,借着楼道里昏暗的光,看的清她脑门上都要冒出虚汗。她其实还是当年的样子,如果不是上班时刻意古板的打扮,她看上去还算得上清秀素雅,做什么都认真的表情,一如当年初进寰宇时,浑身上下嫩嫩的学生气。
他伸出一只手来,像是要抚摸她的脸,夏小北本能的往后退去,但后面是墙。
他又进一步,说:“小北,你这些年受了许多苦,我们两个人也都走了许多冤枉路,你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夏小北微微张口,一时间脑子窜过许多片段,她觉得慌乱极了,冒出一句:“你脑子有毛病啊!你又不欠我的,为什么要给我补偿?”
静谧的夜里,她的心就像方才厨房里煮沸的水,嘟嘟叫着。空荡荡的楼梯里似乎还回荡着她刚才的话,她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好容易才扯出一抹笑来,又恢复那种粉饰的伪装:“雷先生,你不要再玩笑了,过去的事情,我已经都记不得了,要是真有些什么,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你不需要对我负什么责任。你今晚一定是喝多了。”
明明是笑着,却让人觉得像隔着一层坚冰,难以靠近。
雷允泽的表情非常认真,一丝不苟的对她说:“你是情愿的,可我从来没说过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他眼里光芒迥异,让她无端的背脊一凉,“小北,我是玩不起的。要么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把证给办了,就当作你对我负责好不好?”
轰隆一声!
恰如晴天里一个霹雳,夏小北有些转不过弯来,半晌一个激灵跳起来:“啊?”
身后,夏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趿着拖鞋站在门口,揉揉眼睛问她:“妈妈,你回来了?”
雷允泽望着她身后的孩子,十分厚颜的说下去:“你看我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如果不是现在的气氛太诡异了,她真想跳上去撕开眼前的那个人的脸,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雷允泽!他居然说,他是玩不起的?曾经女朋友多得可以上周刊的男人,竟然说他玩不起?
她下意识的就反驳:“开什么玩笑?”
夏楠穿着睡衣走过来,竟然没有缠着她,反而扯扯雷允泽的袖子,问他:“叔叔,这么晚了你跟我妈妈在聊什么啊?”
雷允泽回答他:“我在向你妈妈求婚。”
夏小北闻言简直是目瞪口呆,心脏差一点就停止跳动!他这么玩笑的口吻说要同她去领证,结果就变成了求婚?这玩笑也开得忒大发了!
可是看雷允泽的表情坦荡荡毫无玩笑的意思,把求婚说得一本正经理所当然。
而夏楠似乎很兴奋,刚才还睡眼惺忪的,立马变得亮晶晶的,好像是梦醒了,高兴的问:“叔叔,你要做我爸爸啦?”
一大一小,一唱一和,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她。她有说过要答应吗?不,她压根就没把这当成是求婚!
可是雷允泽毫无顾及她的反应,笑嘻嘻的问夏楠:“好不好?”
夏楠差一点就要说好,可是一转脸看见夏小北板得比夜色更黑的脸,就知道有些话如果说出来,他一定会死得很惨,至少要连续默写一个月的单词,不,可能还要加上背课文!
可是他又答应了叔叔来的,只好为难的挠挠头,对雷允泽说:“你自己问我妈妈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