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古刹门前的月台上显得有些冷清了,只闻远远有鼓声响起,低沉有力,在山谷中回荡,惊起寒鸦阵阵。山的那一边,依旧是欢声笑语一片,江湖儿女多豪爽,相处不多时,便可以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饮起酒来。
站在月台上向远看去,两座怪石嶙峋的山峰相对耸立,其状如门,突兀之余,也给人颇多遐想,如此两两相望,纵经许多年月,亦不曾改变。
蓝希寻了处台阶坐下,却是来得早了一些,不过也想趁机避开那份不属于自己的喧嚣,有时候对着一群不认识的人微笑,也是件辛苦的事。
一同来的女子坐在寺前的护栏上,双脚轻轻地荡着,四处打量着,顾盼神飞。、
蓝希微感无奈,此人自然就是那位神秘莫测的风荷小姐了,这次来少林参加武林大会,她竟要蓝希同行,不知是何缘由。
不过蓝希既然答应前来,心中也就自有计较,这次的大会背后有韩王陈皓的影子,徐公既然心在天下,就一定会派人前来查探一番,而且若扬平素多与江湖人士结交,此次想要混进来参加亦非难事,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让江家兄弟顶着太初派的招牌过来。
正想着,旁边的丽人开口道:“发什么呆呢,这里怎么看也不觉得像有什么啊?”
蓝希按下心思,起身说道:“山中古刹,空谷回音,总比那边的觥筹交错好吧?”
风荷也跳下护栏,似乎有些不耐,伸了个懒腰,晚风拂面,长发飞舞,说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怎么都无法和那个弹指间杀人遍野的鬼笛蓝希联系到一起,真是无趣。“
蓝希怔了怔,继而摇摇头,说道:“不用对我太好奇的,你又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在道观里长大的。“
谁知风荷嘿嘿了笑了几声,故作神秘的说道:“你的事我知道的多了,比如那位已经嫁人了的苏碧晓……“
好久没想到这个名字,此刻忽然听闻,蓝希竟也没那般痛彻心扉的感觉了,轻笑了一下,淡然道:“那天婆婆说的是对的,我时日无多,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算了吧,没有了谁,不都还是要生活吗?“面对着这个给自己下毒的女子,蓝希竟也不愿隐瞒什么,心中坦荡,也就无不能言。
不过风荷似乎被蓝希的坦白给蒙了一下,不想自己这样害他,他竟然还能像对面一个朋友般和自己娓娓道来。
沉默一阵,突然有人叫道:“哎呀,月亮出来了。“却是被风荷叫去拿点心的映儿回来了。
蓝希抬头看去,月出于双峰之中,翠绿的群山被皎洁如水的月光倾洒,度上了一袭银装,棱角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只是今晚并非月半之夜,故看不到银盘玉镜镶嵌其中的美景了。
和映儿一起过来的婆婆笑道:“这便是嵩门待月么,果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和寺里的那群老和尚一样。“
蓝希一行几人来到嵩山已有两日了,大会明日才会召开,不过今天已有很多小帮小派的按捺不住,上山来打探消息了,他们平日里也不过是在那些大帮派的鼻息下讨生活,自然怕在明日的会上不小心站错了队。
听出婆婆口中的讽刺之意,蓝希也不以为意,解释道:“此景需十五之夜方才圆满,不过若是夜夜能见,倒也就不稀奇了。”
映儿眨了眨眼,说道:“我觉得很好看啊,比在城里看着好多了。”
蓝希点点头,笑道:“城里却是难得有这份心情了,此地幽静,远离尘世,自然心境又不一样了。”
一边的风荷百无聊赖,打了个呵欠,一脸的慵懒,说道:“好了,看也看过了,准备回去吧,我老觉得这里怪阴森的。”说完唤过在一旁守着的汉子,耳语了一番。
山中虽说庙宇颇多,但几人还是住在山下的,上下一趟也得费点时间,蓝希心知风荷此来,主要是为了看看那群武林中人的动态,却也不点破,说道:“也好,山路难行,太晚了也不方便。”
婆婆此时却说道:“我和映儿把点心都拿过来了,还是坐回再走吧,我看那帮人也要散了,我可不想在路上遇到他们。”说的自然那边山上的武林人士了。
蓝希自然不会有异议,风荷想了一下,也答应了,取过一块点心,依旧坐回护栏上,也不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映儿将拿上来的东西摆好,和婆婆,蓝希围坐一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歪着头想了一会,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坐在那玩着衣角。蓝希素来喜静,自然不会主动找什么话题来聊,他正面着嵩门,一脸恬静的看着空中的残月。而婆婆,也不觉和这两个小辈有什么好说的,自顾自的吃着点心。
月台上安静一阵,那个被风荷派出去的汉子也不见回来,不觉间月出嵩门,升至中天,山中彻底沉寂下来,蓝希终究也放下了继续看的心思,取出竹笛,在手中滴溜溜的转起来。
突然传来两下掌声,把几人从各自沉思中拉回来,却是风荷那边有动静了,只听她笑道:“那帮人应该都走了,我们也赶紧下山吧,明天说不定还有场好戏呢。”言语间看向蓝希,若有所指。
蓝希不知她这会又想到什么了,心中揣测,嘴上却说道:“明天我也要来么?”
风荷说道:“当然了,听手下说,你功夫不错的,也可以去争下那盟主之位啊。”说着朝蓝希诡异的笑了下,接着道:“而且还能看到你想见的人呢。”
蓝希知道她猜出自己用意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也不惊讶,淡笑道:“能在这异乡遇到故人,也的确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映儿不知两人说的是什么,不过总算是听到了高兴一词,忙道:“既然高兴,那不如吹支曲子吧,这里这么安静,又有回声,一定很好玩。”
婆婆也附和道:“这小丫头眼光还算不错,空山幽谷,倒也适合清越的笛声。”
安静的书房内,烛光闪烁,不时有阴影映在几人脸上,徐公挑了挑灯芯,说道:“这次武林大会,无非是韩王想借荀家之手操控武林,为以后的帝位之争做准备,所以各方势力肯定也都会参与进去,破坏韩王的计划。”
若扬知晓江湖事,笑道:“就算没人故意破坏,我看他也很难得逞,从上次少林武当那些大派都不理会荀家就可见一斑,这次虽说韩王亲自下帖邀请,地点改在少室山上,各派也都答应派人前往,但荀家想要坐到盟主的位置,怕是没人会同意的。”
徐公叹了口气,说道:“这我岂会不知,但韩王既然敢打着朝廷旗号召开大会,肯定会有什么办法从中取利,不然没道理突然冒出来做这个出头鸟啊。”
若扬想了一阵,他本不擅诡计,一时也不知是何缘由,不由地把眼光看向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叶箫。
叶箫这些时间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不能和心上人见面,他便夜夜泡在那青楼勾栏之中,但每日清晨醒来,看到身旁躺着的陌生女子,又觉得好恨这样的自己,也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每当夜幕降临,他总会觉得不知所措,顺着脚步就走到那熟悉的地方去了,被莺莺燕燕一拉,就忘了自己对自己的承诺。
见他如此沉沦,徐公和若扬自然也想过办法,就是为叶箫寻门亲事,可是他在洛阳城里的名声实在太响了,稍微有点名望的家族便托辞拒绝了,而且虽说有若扬的好例子在前,但叶箫还是不同意随便找个不认识的女的就成家,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眼下见徐公和若扬都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叶箫只得说道:“我看问题还是出在荀家身上,韩王陈皓我见过,志大才疏,又好大喜功,我猜他应该是被荀家劝服了,才会同意由他来邀约各大门派。”
若扬皱眉道:“可是没听说荀家有谁功夫很厉害啊,荀家长子荀轻云我以前见过,长得倒是不错,也挺能说的,不过听说功夫稀疏平常,至于次子荀轻尘,极少现于人前,传闻为人木讷,岩石般的一张脸。”想了下,又道:“难道是荀家还有什么隐世不出的老前辈吗?”
徐公忖了下,慢慢说道:“荀家家主荀渊我多年前见过,看起来一副风吹即到的模样,而且腿脚还有些不方便,不过城府极深,当年有人拿他残疾的脚开玩笑,他当场还笑称不介意,结果没过几日那人就蹊跷的死在客栈里。”
叶箫这时问道:“那他的脚是怎么变残废的?”
徐公摇摇头,说道:“据他自己说是从山上跌落,摔折的,可这话没人信,传言说他是练功走火入魔才会那样的。”
若扬也插嘴道:“这个我也知道,他双脚俱残,怎么说也不像是摔的。”
叶箫低头沉思一阵,说道:“我觉得那个小儿子有问题,荀家应该是有什么家藏的秘籍之类的,上一代有没人练成不知道,但这一代应该就是那个荀轻尘在练。”
荀家在颍川多年,根深蒂固,地位超然,再加上祖上多有做到公侯的大员,家里有些失传的典籍也不算奇怪。
若扬看起来有些不同意,说道:“这个只能说是你的猜测,荀家的功夫我见过,没见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徐公却点头赞道:“我觉得萧儿说的有理,荀家这些年韬光养晦,自然不会在人前露出什么来,可越是这样越是有不可见人的东西,你想啊,荀家这么多年的经营,怎么可能出不了一个武林高手。”
若扬也不再争辩,说道:“我们在这猜也不是办法,我打算派江华,江天兄弟俩以太初派门人的身份去参加这次武林大会,到时自有分晓。”
徐公自然同意他的安排,说道:“也好,到时候让他们尽快把消息传回洛阳就是。”
这时叶箫突然开口道:“还是我去吧,他们两兄弟遇到事也不敢拿主意,来回传信不是耽误事吗?”
徐公和若扬对视了一下,均看出对方的意思,由若扬开口道:“这样也好,那你就带着江天去吧,他比较机灵。”
叶箫起身点点头,说道:‘既然说定了,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说完一个人先离开了。
徐公叹了口气,说道:“离开洛阳也好,省的成天泡在那种地方,现在就看他能不能自己过了这关了。“
若扬也谓然道:“经过了蓝希的事,又加上和宜仙公主的事,真希望他能真正成熟起来。“
笛声悠扬,果然在山谷中传来阵阵回声,婉转,绵长。
蓝希随意吹起,不着痕迹,如风过山峦,鸟雀不惊,几人望月听曲,渐觉心中一轻,恍然不觉身后的寺门悄然打开,走出一位僧人来。
待蓝希放下竹笛,来人才拊掌道:“公子如此笛声,足令古刹生辉。“
几人回过头,婆婆突然叫道:“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