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弓斜挂,清辉洒在来人脸上,须眉尽白,面带微笑。
一能大师。
蓝希没想到会在这遇上他,更没想到婆婆会突然叫出来,心生疑惑,也就没急着上前招呼。
大师闻声看向脸色大变的婆婆,不觉怔了下,合掌宣了声佛号,方才说道:“好久不见了,你可好么?”
婆婆眼神死死的盯着他,憎恨,怀念,不解……终究还是化作一声冷笑:“我当然好了,倒是你,怎么就成和尚了?”
一能大师也不生气,淡然笑道:“凡尘事了,但求心安。”
婆婆冷哼一声,迟疑了一下,问道:“她呢?”
几人听得莫名其妙,却见大师脸上闪过一丝痛色,低头叹道:“她二十多年前便已经过世了。”
婆婆似乎不信,怀疑的看了一能大师一会,不过观其面色不像作伪,心中一时闪过许多念头,不知是该替他难过还是应该幸灾乐祸,思量再三,叹了口气,说道:“她是怎么死的?”
大师看着空中的残月,低声道:“她那天替我上山去采药,被毒蛇咬了,等我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来不及”,道出多少辛酸,大师一时情难自禁,竟也忘了称贫僧了。
婆婆也有些黯然,暗想:“他既为天下第一神医,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人毒发身亡,这才会心灰意冷,遁入空门的吧。”
这时一能大师也发现了一边的蓝希,奇道:“原来蓝公子也到了,那怎么不来寻贫僧?”
蓝希合掌行礼道:“我初到嵩山,一时贪念美景,倒忘了去找大师,恕罪恕罪。”
大师却是心生疑窦,眉头微蹙,向婆婆问道:“蓝公子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婆婆方才虽然有些同情他,但见他如此问话,还是不客气道:“是又怎么样?你当年不是也说过,我只会下毒害人。“
不等大师说话,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风荷突然插嘴道:“大师可是在这大法王寺中修行吗?“
一能大师看出这个女子身份不简单,说道:“贫僧闲云野鹤,居无定所,这次不过是打此经过,暂住几日罢了。“
风荷眼珠转了几下,心中有些不信,却也不便追问,哦了一声,又道:“大师既然和婆婆是旧日相识,那这几日不妨多叙叙旧,反正我们也要待到大会结束。“
一能大师合掌宣了声佛号,笑而不语,婆婆却说道:“不必了,我和他可没什么交情。“说完转身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这下有些突然,映儿看向风荷,谁知风荷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天色已晚,那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来日方长,有机会再来与大师一叙。“
蓝希在一旁插嘴道:“大师向日不是说我心中无佛,听不进佛法吗?若大师能让风荷小姐也感化佛法,那我的问题就简单了。“说着笑看大师,似颇有深意。
一能大师不动声色,低头叹道:“佛只度有缘人,几位慢走,贫僧就不送了。“
风荷虽不知他俩打什么玄机,但自觉一切尽在掌握,也就不以为意,告辞离开了。
见几人离去,在一旁守护的黑衣大汉们也纷纷跟上,不远不近的散在四周,一能大师看这阵势,隐隐猜到那女的恐怕就是蓝希那次太行山中的对手,所以蓝希才会被她下毒,看起来还被控制起来,可是一时间仍想不出这是谁家的小姐,不禁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明天应该有个好天气,只是这山上恐怕不得太平了。
虽非月圆之夜,但借着清凉的月光在山中行走倒也不算难事,两旁的林中不时传来阵阵虫儿的叫声,几名大汉默不作声的在前面开路,紧跟着的是婆婆,似乎满腹心事,一个人走在几人的前面。其余三人跟在后面,蓝希给映儿讲些山中的趣事,风荷走在一边,也不开口,不知是否在听。
秋日的山中夜风颇凉,走了一阵,映儿觉得有些耐不住,双手抱在胸前,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出去,这里晚上怎么这么冷啊?“
蓝希虽也身着单衣,但自幼习武,倒还禁受得住,笑道:“你那包裹里不是衣服么,拿出来穿上就是了,何必逞强呢?“
映儿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偷偷朝风荷努了努嘴。
蓝希明白过来,感情那衣服是给风荷带的,心中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风荷既然不冷,那映儿自己穿上又有什么关系。他自小远离人群,自然不明白从小就做丫鬟的映儿是如何想的,身为下人,处处需要谨小慎微,映儿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么多年下来,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却不像蓝希那般,认为人与人之间虽然地位有差别,但总应该相互尊重。
这时风荷开口笑道:“鬼丫头,你这样做,我们这位蓝公子还以为我多不近人情呢,还不快拿出来穿上。“
映儿嘻嘻了笑了几声,说道:“小姐对映儿这么好,怎么会是不近人情,蓝公子又不笨,才不会那样想呢。”说着打开包裹,里面却是件披风,连忙拿出来系上,又问道:“小姐,我们还要多久才能下山啊?“
风荷上前帮她把披风整理好,说道:“还得一会呢,明天你就不用上来了,这山上也都是些大老粗,没什么意思。“
映儿应了一声,问道:“那小姐明天是带着婆婆和蓝公子上来吧?“
风荷瞅了蓝希一眼,说道:“那是自然,这次来的也有北方的门派,里面说不定就有被这位蓝大将军烧死的人的亲朋好友什么的,那些人肯定恨他恨得牙痒痒,我明日就把他推出去,让那群人解恨。“
映儿吓了一跳,连忙问道:“那他们会怎么处置蓝公子呢?“
风荷有意吓唬她,说道:“那帮武林人可野蛮了,说不定会将他挖心掏肺来下酒,接着生食其肉,然后吃完了就挫骨扬灰……“
见她说得这么恐怖,映儿反倒不信了,笑道:“那小姐才不会将蓝公子交出去呢,想想都觉得恶心,你说是吧,蓝公子?”
蓝希见她问到自己,说道:“那可不一定,反正你家小姐也没打算放过我,不如趁我还有点价值的时候,拿去收买点人心也是好的。”
这话明显就是对风荷说的了,她岂会不知,鼓掌笑道:“果然聪明,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我明天就帮你解脱了,也省得受那蚀心之苦。”
蓝希笑笑,不再接口,倒是一旁的映儿还有些不信,问道:“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啊?“言辞间颇显担心。风荷刮了刮她的小脸,笑道:“瞧把你急的,人家都不担心,你操的什么心啊。“映儿见状,也知道她是耍自己的了,不依道:“小姐,你老拿映儿来玩笑。“
风荷却是不再说她,侧头对蓝希道:“你真觉得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蓝希摇摇头,慢慢道:“你怎么想的我哪知道,不过杀人偿命,也没什么。“
风荷冷哼一声,说道:“你知道你哪点最令我讨厌吗?就是这种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态度,一副什么都不假于人的模样,真要那么厉害,怎么连心上人都被别人抢走了。“说完拉起映儿,快步追上婆婆,几人叽叽喳喳的说起来。
蓝希停下脚步,苦笑了一下,暗道:“这样的自己,连我都讨厌。”
而夜,也更凉了。
山脚下的小镇却是前有未有的热闹起来,找间客栈如今都变成一件困难的事了,等叶箫和江天赶到时,好一点的客栈都被早来的各大门派所包下了,无奈之下,只能在一家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客栈先住下了。
小地方自然不会有洛阳那样的风月场所,安顿好一起来的众人,叶箫便对江天说道:““我们出去转转吧,呆在这也怪无聊的。”江天面露难色,还以为叶箫要出去寻欢作乐,支支吾吾的说道:“这里地方小,又在嵩山脚下,怕是没什么好去处吧。“
叶箫一听倒乐了,在江天头上拍了一记,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说我们出去找间大的客栈吃点东西,顺便探探风声。“
江天也挠挠头,尴尬道:“那快走吧,现在正是晚饭时间,说不定能打听到些什么。“
谁知那些大门大派的都是包下整个院落,根本不到大厅里吃饭,两人失望之余,也只得找了间看起来最大的客栈,才进大厅,却又发现里面早已是人满为患,根本找不到一张空的桌子,只得和别人拼了一张,随意的点了几个菜,一壶酒,坐下来倾听四周的对话。
大厅内的多是些各地的小帮派,也许还有些像叶箫这样的,专门过来打探消息的,但终归是些没甚主见的,话语粗鄙,一个个嗓门倒是不小,吵翻了天,说的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无非是哪两个帮不和,又或是哪派出了个功夫厉害的传人之类的,两人听了半天,毫无所获,正不耐间,外面又有人进来了。
来人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神采飞扬,身后跟着几个粗壮汉子,一进来便扯过伙计问道:“青城派的人可到了么?”
伙计自然识得这位公子是荀家的大少爷,忙哈腰答道:“到了到了,按公子的吩咐,安排在后面的独立院中。”
公子向周围的客人笑道:“我们荀家身为半个东道主,今日的酒菜钱就都记到在下账上,还请大家喝得尽兴。”
众人顿时笑起来,大声谢过,荀家公子也不多逗留,在伙计的带领下向后面走去。
“看见没,究竟是百年望族,要的就是气派,不光给大门派安排好了住宿,还给我们付了酒钱,倒是都不得罪。”说话的显然是个小角色。
旁边立刻有人反驳道:“这里可是嵩山脚下,荀家这样做,摆明就是不把少林放在眼里,我看明天山上可就热闹了。”
也有人持观望态度,说道:“反正盟主之位怎么都轮不到我们这帮人,只要能给咱们带给好处,谁当不都一样。”
众人争了一阵,谁都说服不了谁,又开始拼起酒来,叶箫知道再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和江天悄然出了客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