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蓝希二人赶到邺城,北门那边尚激战正酣。两人打南门进城,上了城墙,不一会儿就看见在叶箫站在城门上方指挥战斗,举手投足间再也不复往日的轻佻。蓝希心中一声叹息,走了过去,笑道:“叶将军好威风。”
叶箫回头见是蓝希,对身边的吩咐了几句,这才走过来,勉强一笑,说道:“这种威风不要也罢,洛阳城的那些姑娘们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蓝希笑了笑,问道:“这边情况怎么样?”
叶箫一脸苦相,说道:“老样子,这些天一直这样不要命的攻打,虽然攻城器械简单了点,但这么多天下来,别说这些守城的将士了,就是城里的百姓也都快受不了了。”
蓝希点点头,劝道:“你第一次参加这种战事,不要太心急,下面的将士们可都在看着你呢。”
叶箫正待说话,旁边走过来一个中年武将,对叶箫说道:“将军,敌人开始退了。”
叶箫长长地吁了口气,看着城下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叹道:“又是一天过去了。”突然像想起来一样,拍了拍自己的头,笑道:“差点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徐公旧日的部下张远将军,我能坚持这么多天多亏有他帮忙。这位是蓝希,他可是眼下风头最盛的人物,张将军想必也知道了吧。”
中年武将张远笑道:“当然,太行山中的一把火就烧掉敌人的三万大军,鬼笛蓝希之名,威震天下,不知道的人怕是不多了。“
蓝希一愣,没想到自己竟然得了这么个称号,不过也不想多说,朝那张远点头笑了下,这才接着对叶箫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些事情找你,我们下去谈吧。”
叶箫笑道:“正好,我也想找个人喝酒,张将军,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了。“说完便拉着蓝希一起下了城楼。
邺城不大,沿途走过,街上行人果然是寥寥无几,偶尔看到几个,也都是行色匆匆,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大多关门了,想来能逃的早就已经离开了这战乱之地吧,所以城内现在充满了压抑的气氛。
既然是战中,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招待的,几碟小菜,两人便小酌起来。
叶箫饮了几杯,苦笑道:“这几天,我老是担心自己再也回不了洛阳了,觉得这个小城可能顷刻间就会被攻破,到时候自己的头颅被挂在城楼上,身体被丢到荒野让野狗吃掉。“
蓝希知他自小在徐公护佑下长大,一直是春风得意,不曾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这次面对这种场面,身边却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现在自然是一肚子苦水,也不打断他,任他在那一个人说个不停。
只听叶箫又说道:“我平时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在洛阳城里谁不敬我三分。可这次出来,我看见那些疯狂的乱民们,他们不要命的往城上爬,又一个个的往下掉,城墙下堆满了他们的尸体,其他人却还是踩着自己同伴尚未冷却的尸体往上爬,最危险的时候,我都能看见他们的脸了,赤红的眼睛,狰狞的表情,像要吃掉我一样。有时候我甚至都想跳下去算了,那样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每天看着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再也不用时时刻刻都担惊受怕,却还必须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却是趴在桌上睡着了,想必压力一下释放出来,又喝了点酒,却是再也扛不住了。
蓝希见状,不由一笑,“我的事还没说呢,你倒好。“想了想,叹道:”罢了,希望明天你一觉醒来,我已经说服对方退兵了吧。”
把叶箫安顿好,蓝希走出院子,天色阴沉,恐怕不久要有一场暴雨吧。自己这一去,能不能回来也尚未可知,如果失败的话,这恐怕就是自己在这世上见到的最后一场雨了。
抬头看了看天空,云层暗淡无光,一片灰暗之中,却是再也看不见那张如花的笑颜了。蓝希站了一会,转身离开。
而豆大的雨点,也终于落了下来,好一场大雨。
翌日,天已放晴,城前大大小小的坑中还残留着昨夜暴雨洗礼后的成果,前段日子被人马车骑踩得稀烂的地上早已是泥泞不堪,敌军竟也难得的没有来攻打。蓝希便没有让人去叫醒还在沉睡的叶箫,独自一骑出北门而来。
夜雨过后,前几日的战场上也少了些血腥的气味,不过一路策马慢行,沿途还有些折断的刀枪尚未收拾干净,依稀可见过去几天里的惨烈。
行不多远,便看见敌军的营帐了,三三两两的士兵在外面晃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
蓝希尚未靠近,便已经有弓箭对着自己,前面有人大叫道:“来者何人,不要再靠近,否则就放箭了。”
蓝希勒住马,喊道:“我是朝廷派来的使者,特来求见赵王殿下的。”
那人似乎和周围人讨论了一下,这才答道:“那你等着,我去给你通报。”
又过了许久,才见有个人过来,叫道:“赵王说了,先要搜身,才让进去。”
蓝希只得应了,反正身上也没带什么刀剑。那人便叫上来两人检查自己,边上的弓箭手还是指着自己,仔细搜了一番,这似乎才放下心,叫那些弓箭手退下,带着蓝希往营中走去。
蓝希心中暗想:“若我真是来行刺的,自然不会身怀利刃大摇大摆的过来。再说了,若我功夫厉害些,没有利器难道便不能杀人了吗?”
营地内的帐篷大大小小的都有,十分驳杂,士兵们看到蓝希过来,也不怎么在意。跟着领路的人走了一段,便看见一个豪华的大帐了,想来便是那赵王的所在了。
在帐前又等了一会,这才得到允许,可以进账了。
帐内已有几人在座,主位的自然就是此间的主人赵王高奎了,他赶走了原来冀州的主人,当今陛下的皇子赵王陈亮,却又自立为赵王。旁边还陪坐着几人,想来是他手下的将领吧。蓝希也不多看,低头行了一礼,说道:“见过赵王殿下。”
那赵王看起来倒有些架子,哼了一下,说道:“你是什么人啊?来我这里又有什么事?”
蓝希这才抬起头,答道:“在下徐国公门下,来这里是和赵王商量退兵的事情的。”
赵王高奎看了看身侧的一人,却不回答。
蓝希心中疑惑,难道这赵王不过是个傀儡,那他身边那人的来历就大有可疑了,莫非便是这次事情的背后指使么?
这才听见那人说道:“我们为什么要退兵?我们要一举打到洛阳去,然后奉赵王为天下之主。”说完两眼盯着蓝希,颇为怪异。
赵王唯唯而已,说道:“对,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等着我打过去呢。”
蓝希虽然不解,但还是说道:“赵王明鉴,马上就是秋收的季节了,再这样打下去怕是百姓今年都没有粮食过冬了。我们愿意以魏郡邺城为界,和赵王和平相处。”
赵王听闻,似乎有些意动,沉默不语。蓝希冷眼旁观,除了赵王高奎身侧的那人,其他几人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看起来也同意自己的观点。如此看来,那人果然才是代表的那背后的势力,这些人不过被他拿来利用而已。可是这样自己就麻烦的多,此人看起来不好对付,而且他的目的是什么自己目前还不知道。
过了一会,还是赵王身侧那人答道:“如果我们不同意呢?”
蓝希说道:“那只有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不过仅凭江南的赋税钱粮,朝廷便足以支持我们大军在这里的用度。不过不知赵王的粮草又还能支持多久呢?”
赵王高奎看起来这下决定了,说道:“那你想怎么撤军呢?”却是不再看旁边那人的脸色了。
蓝希心中暗喜,说道:“我们愿将北方的大军全数撤往朝歌,也希望赵王将大军撤往邯郸广平,中间空出一带来,如此我们双方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不待赵王回答,那神秘人便笑道:“如此的话,你们要是出尔反尔,偷袭魏郡呢?”言语间依然是咄咄逼人。
蓝希也笑道:“既是双方议和,如果彼此不信任的话,那又何需多言?”
那人笑道:“你既然如此说,那好,来人,将此人推下斩首,取他的首级祭旗,明日好一举攻破邺城。”
帐外立刻进来两人,左右架住蓝希,蓝希也不挣扎,笑着看着赵王高奎。
果然,还没走出营帐,赵王便喊道:“慢着,来者是客,怎能这般无礼,还不快松开。“
蓝希总算是松了口气,暗忖道:“此人虽被利用,却也不是完全的草包,应该也想到了怎样对自己有利。“
赵王高奎接着说道:“其实我们造反也是没办法,大伙儿都连饭都吃不上,只得舍了命出来讨生活。如果朝廷愿意议和的话,那我们也是求之不得。不过退兵事大,我还要和兄弟们好好商量一下才能做决定。”
蓝希点点头,说道:“赵王所言极是,那我们这几日就先且罢战,待双方好好商议一下以后再确定以后如何相处。”
赵王笑道:“那先生慢走,几日内定有消息送往邺城。”
那神秘人也不再多加阻拦,似乎对蓝希有些兴趣,笑道:“如此的话,我就代大王送下先生好了。”
说完也不等赵王回答,起身和蓝希一起走出大帐。
一路那人东问西问,蓝希心中警惕,自然不愿多言。不过那人也只问些军中之事,蓝希也就虚虚实实的应付他。
出了营地,蓝希上了马,那人也不多留,笑道:“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先生名讳呢,真是失礼了。“
蓝希在马上拱了拱手,笑道:“不敢,在下蓝希。如此便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便策马而去,竟似一下也不愿多留。
那人呆在原地,口中念道:“蓝希,原来是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