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时间似乎格外的漫长,日升月末,光阴流转看起来也没有给这片老林留下什么痕迹。微风过处,高奎忽然觉得一阵凉飕飕的,缩了缩脖子,抬眼向四周看了看,还是那么阴森森的,真是奇了怪了,自己也算是在山上呆过一段时间的人了,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这林中就透出那么点邪门来呢。
看到旁边一直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年轻人,高奎不禁又挺起了腰杆,自己现在也算是一方诸侯了,可不能让手下看不起了。想到这,他又看了眼身边这个一直把帽子压得很低的年轻人,问道:“先生,我们已经走了这几日,应该快出去了吧。”
年轻人依旧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恩,我看过地图,又问过抓到的猎户,这条路已经是去壶关最近的了,大概再有两日就可以出去了。不过我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等哨骑探明前方情况,再跟进不迟。”
高奎虽不明白这老林中有什么好小心的,但又怕这个来历不明的军师小看了自己,装模作样的点点头,笑道:“先生说的是,咱们是做大事的,凡事都不可着急。“
年轻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时前去探路的哨骑也刚好回来了,勒马报道:“前方有个峡谷,宽不过数尺,碎石满地,寸草不生,不过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剩下的几个弟兄往前面去了。“
高奎不语,只拿目光注视着身侧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想了下,问道:“峡谷两边的崖上可有检查?“
哨骑答道:“检查过了,也没有什么动静,林间的腐地上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年轻人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差人唤来前些天抓到的那几个猎户,问道:“这前面的峡谷有别的路可以绕过去吗?“
一个老猎户答道:“如果不走峡谷的话,现在就要往回走了,绕远一点,大概会多花上几天工夫。“
年轻人又问道:“这峡谷这么窄,平时你们有走过么?“
这回回答的是个看起来年轻一点的猎户,“我们一般在山那边打猎,这里已经太深了,而且听说那崖上都是参天巨树,所以像野兽们的乐园一样,一般也没人敢上去。“
年轻人又想了想,这才吩咐道:“让前军小心点通过峡谷,穿过之前得到哨骑的回报再行前进,切不可贪功。“
高奎觉得他有些过分小心了,说道:“朝廷的大军不是还在魏郡那里和我们的人僵持着吗?再说也没听说并州有什么异常啊,这山中应该不会有埋伏吧?“
年轻人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谨慎些总不会有错的。”
高奎虽然心中不以为然,却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面和他起争执,想想也就算了。
十万大军只分作两队,前面三万做前锋,后面高奎领七万大军跟上,相隔不过数里而已。待高奎一干人前行不远,前面的哨骑也回报说前军已经进入峡谷,未发生任何异常之事。而此时,谁都没有发现,那几个看起来很老实的猎户已经偷偷的离开了行军的队伍,转入了旁边茂密的丛林中,而那个年纪轻轻的猎户抬起头看了眼队伍的最前面,满脸的幸灾乐祸,赫然是前段日子失踪了的江天。
后军又走了一段,忽然听见有士兵叫道:“快看,前面好大的烟。”
高奎远远看去,真是浓烟滚滚,不过据此应该还有几里地,笑道:“难道是那帮兔崽子生火做饭时不小心把林子给点着了吗?”
旁边的年轻人一脸震惊,他自然不会以为是什么失火之类的,不过他想不明白的是,不是说峡谷中寸草不生,崖上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吗?那这大火又是如何烧起来的呢?一时间想不到答案,急忙派了几个亲信手下前去打探,对身边那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却是理都不理。
前军的统帅胡明当初是和高奎一起上山做山贼的,所以后来高奎势力壮大起来,他也理所应当了成为了一个小头领。这次出征,也是他主动申请带领前军的,不过是想趁机捞点功劳,到时候高奎成就大业,少不了封自己做个大将军。
所以这时的胡明,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将军美梦里,甚至没有发现峡谷两边的山崖上,已经有人盯上自己了。
蓝希带来的将士们都有些兴奋起来,等了这么久,今日总算是可以一战了,都在崖上做着各种准备。
江华来到蓝希身边,说道:“那几个探子都被我带几个兄弟给解决了,没有走掉一个。”
蓝希点点头,朝他笑道:“算算时间,你弟弟此刻也应该脱身往这里赶来了,倒是不会错过这场好戏。“说完也不替江华解答心中的迷惑,转身去向将士们交代待会的作战计划。
忙碌之中,时间总是飞快。转眼峡谷中已经进入了两万多叛军了,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军队,蓝希竟有些失神了,自己计划了这么久,就是要让这几万人命丧在这峡谷之中么?
可如今箭在弦上,也容不得他再犹豫了。等敌军的主将刚穿过峡谷,而最后的一名小兵也已经进入峡谷之后,蓝希走到崖边,朝身后的将士们挥了挥手中的令旗。
进攻。
首先丢下的是方才才带到崖上的巨木,虽说数量不多,但已经足够将峡谷的两头给堵上了。谷中的士兵们顿时慌了神,又发现居然连领兵的将军也找不到了,一时间谷中是喧闹无比,待众人终于想到要把巨木搬开时,崖上却突然射下火箭,那些巨木上也不知都涂了些什么,居然遇到火就烧了起来,而且火势甚炽,那些靠近的士兵们身上也立刻染上了火星。大家正慌忙救人,崖上又丢下许多带叶的枝条来,劈头盖脸的打在众人身上,虽不曾受伤,却也十分狼狈。
叛军尚未停下来喘口气,崖上又开始往下扔东西了,这回是燃烧的动物皮毛呼啸着从天而降。困在谷间的三万人终于发现噩梦才刚刚开始,空气中开始散发出烧焦的味道,只是不知那发出怪味的,是那些动物的皮毛,还是那些在火中奋力挣扎的同袍们。
蓝希看着下面那些在火中窜来窜去的人们,心中隐隐有些不忍,像是忘了下下一道命令了。
一旁的江华见蓝希愣在那,心下着急,抢过他手中的令旗,使劲的挥了挥。后面的士兵们得令,齐声大吼,轮流走到崖边,将手里各种容器中的液体向下面倾倒。
是油。
这时谷间的叛军彻底的疯狂了,他们带着厚厚的盾牌,穿着重重的铠甲,可是这些都救不了自己的命,反而成了致命的累赘。那些先前被抛下的树枝也疯狂的烧起来了,整个峡谷内一片火海,士兵们想脱下身上灼热的铠甲,用盾牌一起推开两边的巨木,可是崖上已经开始往下放箭了,没有了防护的士兵们一个个的倒下了,峡谷间只有那些碎石,而沾到油的地方都升腾起火焰来,所有人的眼中都是一片火红。上面还在不断的丢下树枝来,甚至连巨大的枝干也开始往下扔,叛军们终于绝望了,他们在火中挣扎着,翻滚着,甚至很多人已经开始大声的嚎哭。他们不过是一群吃不跑,穿不暖,居无定所的乱民,他们也没想过天下该是谁当皇帝,也没想过自己打赢这场仗能怎么样,他们只是想生存下去,可现在,这场大火将把他们最后的希望也剥夺了。
这时江平也回来了,还是那副猎手的装扮,同行的还有失魂落魄的胡明。
江平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对蓝希汇报道:“先前出了峡谷的几百人已经被我带人消灭了,这是他们领兵的将军。”言语间却是再没有以前的轻狂了。
蓝希像没听到一样,还是呆呆的看着下方谷中的大火。
胡明在一旁,看着在火中垂死挣扎的手下们,口中喃喃道:“魔鬼,你是个魔鬼,魔鬼……”突然大叫了一声,发疯似的手舞足蹈起来,周围的几人见状连忙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胡明嘴里好像混乱间被地上的腐土跑进去了,言语渐渐模糊不清。
蓝希这才晃过神来,大笑道:“是啊,我真是个魔鬼,我一把火就让这三万人尸骨无存。”语气竟也有些癫狂了。
江华在一旁说道:“将军,还是快做下一步安排吧,敌人的后军也应该快来了,我们这五千人是断断抵挡不住的。”
蓝希还是一脸惨笑,说道:“没事的,他们不会再从这里走了,而且并州那边也应该做好迎敌的准备了,敌人不傻,应该会选择退回去先稳住冀州和幽州的局势。”
江华听说,连忙派几人前去打探敌人后军动向。
蓝希忽然取出玉笛,站在崖前吹奏起来,笛声不复往日的轻快悠扬,显得低沉呜咽。战场上已经慢慢安静下来了,迎面的风带来难闻的气息,蓝希束在脑后的长发也不知何时散开来了,在风中飞舞着,长衫猎猎,而脸色却渐渐苍白起来。
等到高奎等人收到回报,得知前方的峡谷已经被堵住,里面火势熏天,前军三万人全部被困在里面的消息时,那个神秘的年轻人已经知道事情不可为了,心里恨恨道:“都提醒了前面峡谷危险,还是冒冒失失的一头撞了进去,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高奎这下慌了,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急忙问道:“先生,先生,这下我们应该怎么办啊?”不停地搓着手,急的像热窝上的蚂蚁一般。
年轻人知他还有用处,也懒得撕破脸,只得答道:“只能先原路返回了,并州那边肯定都做好了准备,就等我们去送死了。”
高奎这下才有些恢复过来,连连道:“对,对,并州咱不要了,还有冀州在手上,够了,够了。”
说完立刻下令返回冀州,竟是一下也不想再多呆了。
年轻人却是留下来了,带着几个亲信往峡谷方向赶去,他倒是想看看这个破坏他大计的人是何方神圣。
还没到,远远就闻到峡谷那边传来刺鼻的气味,年轻人从怀中掏出一条手绢来,掩住自己的口鼻,勒住马,不再往前去了。
抬头看去,崖上隐隐约约有很多人头闪动,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位,广袖飘飘,长发飞舞,唇边还横着一支长笛,不过隔得太远,声音模糊,听不真切。
身后一人说道:“闻起来像是油烧着的气味。“
年轻人点点头,笑道:“应该是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大火。不过怎么看起来像是个毛头小子啊。”话语轻浮,婉转悦耳,竟是女子声音。
旁边又一人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他的底细了,已经几天后洛阳那边就会有回信了。”说完顿了顿,又问道:“荷小姐,要不要派人去干掉他?”
被叫做荷小姐的神秘女子不答,娇笑道:“这天下,只怕是越来越有趣了啊。都说乱世出英雄,果然没错。不过我看皇宫里面的那个老朽也未必会重用他,你让人好好盯着就是,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我汇报。”说完也不再多呆,反身策马而去。
而崖上的蓝希,一曲吹完,忽然仰面倒下。周围的人慌了神,江华只得先带他下去,率兵返回营中,等他醒来再作打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