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对西大营的改造不光体现在兵器和灵活机动上,还完善了西大营的建制,大量的文职官员也是它的特点之一,从传令到军法执行,都有一整套体系。兵符是飞豹形状,因为叶三认为豹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动物,不光是速度,还有夜战的能力,而且非常机警。兵符在西官厅和武将手里各执一半,比较有效地保障了指挥系统的严密性。同时与之配套的还有口令、命令文件密文等等。密文是叶三提出的,由翰林院为兵部研制,分为两种密文。第一种是字形不同类似于篆文,但又有很大的变化,普通人根本就不认识,只有西官厅从事专职的文吏才认识,保密性很高。同时还有一种密文,虽然使用汉字,但是军用词汇用其他词语代替,需要翻书对照,叶三认为此书就相当于密码本了。加上传统的漆封、印信,保密工作是做到了极处。
由于军中有大量的文职人员,这一套体系也就能够有效地施行。除了指挥体系,还有完善的监督、军法体系。西大营一改以往主帅执行军法的常列,在西官厅组建了专门的执法司,在各大营都有分司,对于将士的赏罚,不再有将领的私人因素掺杂其中,而由文官根据法令和取证来执行。这支部队结构复杂,恐怕没有哪一国的蛮夷能够搞懂,整个构思,都是出自叶三。
叶三做这些事完全是为了新政做准备,为了新政能够成功,他几乎绞尽脑汁不择手段,除了布置这支中央特种精锐,他最近在吏治上也有大的动作。他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官员支持,颁布了对文官非常优越的政策,这些政策有的已经和儒家的道德规范背道而驰,但是他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其中就包括从律法上保障一些腐败收入,送礼、火耗等原来见不得光的东西现在完全合法了。他还做出处处为官员着想的姿态,对于一些清水衙门,给予国库补贴。现在大明朝廷也就形成了这样的状况:油水衙门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正大光明捞钱发财,清水衙门靠朝廷补贴致富。这个政策还没有颁布的时候,就受到了户部乃至六部大部分大臣的反对,因为中央财政本来就十分困难,如果施行这样的政策,那以后能够收进国库的银子就更少了。
但是叶三一意孤行,不管朝廷大臣们的反对,坚决颁布了这项政策。他的解释是,新政推出后只要可以有效实行,完全就不存在财政问题,让大伙利益均沾,可以减少阻力。在一次廷议的时候,叶三又透露了另一项优惠地方官的政策,就是将税赋分成两份,一份收入国库,一份由地方开支。军政两方面,叶三都做好了比较周全的准备,预计年初他就要推出新政。
此时此刻,叶三独自站在德胜门的城头,看着远处校场上的硝烟,回头就是京师的繁华,视线开阔,他却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站在寒风中,有种难以自持的感受,仿佛很容易就会被风吹走一般,当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叶三又有些怯意,真的是怯意,那是一种面对太宏大东西的无助和惶恐。新政是对的吗?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许像天顺朝那样,保持现状节约开销,还能勉强支撑下去,但是一旦采取激烈的政策,后果将无法预料。
新政的危险很大,因为现在朝廷的政权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本身就有漏洞。叶三知道一些藩王,尤其是襄樊的宪王正在等待机会出手,而关外的蛮夷也虎视眈眈,敌人都在等待时机。但是,叶三知道自己无法收手了,他为此准备了这么久,而且万事俱备,新政的条件都已经具备。比如内廷的完全支持,外廷的大权独揽,这都是推行改革的必要前提。具备了这样的条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当叶三有了这样的条件,就是心中再有怯意,也实在无法放弃。
正月里的好一场大雪,整整下了四五天才停。二月初,新年刚过不久,各个衙门陆续开始开印办公,一切都按照规则在运转,虽然运转的并不好,但是并没有出现地方强于中央甚至胁迫中央的局面,中央集权依然有效,朝廷政令也比较通畅。大明帝国可以控制的地方,就不算弱,难道真的要灭亡了?
当白雪慢慢消融的时候,乡间的麦子绿油油一片的时候,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二月春风似剪刀,正是此时的写照。如此带来希望和活力的景象让叶三的心中少了一番怯意,心情渐渐开朗起来。或许人不应该只顾自己,特别是站在高处,被世人仰望的时候,他应该带领大家看到希望。
叶三怔怔地站着,表情凝重。乾清宫西暖阁内,内阁和六部大员在朱见深面前开始了一场御前廷议。西暖阁里的青色基调依然那么阴沉,帷幔随风飘舞,犹如飘摇的大明皇朝,零落的大明帝国。但是,叶三却情绪激动,他那充满热情的脸,火热地燃烧着所有的低沉,他的声音很平缓,但是却带着真挚的颤音。
“诸位一直想知道我的新政是什么样的,但是却不便多问,而我深知这件事牵连太广,也不愿意过早泄露。今天,我想告诉大家,新政是这样的:第一,不仅摊丁入亩,而且税赋按照地价的比例来收取,谁有土地就找谁收税,地价高税收就高,无地者免税,此法同样适合商业税中登记造册的商铺、资产。第二,为了防止缙绅权贵勾结的假借、诡计、虚冒等逃税手段,取消一切免税制度,包括皇家、王公贵族,一应缴税。第三,重开税厂,将中央税赋衙门独立出来。希望各位同僚支持叶某人,一起供图国家大计!”
“叶阁老,万万不可!”内阁首辅王翱这样中庸的、唯唯诺诺的人竟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而且态度十分坚决,他吹胡子瞪眼道:“叶阁老啊!您这新政说起来简单,其中有多少火坑啊!万望叶阁老三思!”
兵部尚书、工部尚书也纷纷劝说起来:“叶阁老,您是智者,应该也想得到,首先新政牵扯禁区太多。再者,重开税厂,和前朝的税吏有什么区别?就算是皇上下旨办的事儿,不也是闹的天下沸沸扬扬?如今再这么做,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大事!”
“最严重的是,影响了所有人的利益,谁会支持新政?阻力该有多大?叶阁老慎重啊!”
叶三默默地听众大臣说劝着,他知道,这些大臣都是出于好心,因为他们是依靠叶三才坐上高位的,一旦叶三倒台,他们也讨不着好。
议论纷纷之后,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叶三,希望他能表个态。西暖阁里很安静,皇帝朱见深也没有说话,看着塌下怀有怯意的一众大臣。叶三瞪圆了双目,好似要高声言语,但是最后依然保持平静,他冷静地说道:“皇上,诸位同僚,要知道我叶三提出新政是为了什么?我缺高官厚禄吗?”他长身而立,清风缓缓吹动着他的绯红官袍,补子上的仙鹤仿佛要从官袍上跃起。在此时,叶三那颀长的身影仿佛更加高大起来,就像站在一个山坡上,面对着追随他的亿兆百姓。叶三怔怔地看着众人:“吾意已决,不成功则成仁!在站的诸位都是大明的精英,手握国器权柄,当此国家危难之际,如果为了社稷,为了亿兆百姓,要有人去呐喊,要有人去流血,我愿与诸公同赴黄泉!如果诸位认为我有负于国家黎民,请皇上赐尚方宝剑,当面杀臣于殿下!我死无悔,在国家没有中兴之前,我愿先以血祭天!”
当叶三说出如此慷慨豪言之时,心中没有了丝毫怯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