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正也正想开导太小儿,一直没开口,现在太小儿先一步提出了对诗,知学和知成二人的对话,让他心里也板不住地乐。
“行了。”宏正止住了二人的对辩,“你们一个想说太小儿不对,一个想说太小儿对。太小儿,你自己说你对不对?”
“师父,你说的这么长,让我怎么对啊?大师哥说的也那么快,我也对不上啊。”
知成听了太小儿的话,憋不住地笑,知学也嗔道:“太小儿,你怎么还想着对诗啊,师父问你话呢。”
“啊,那,那,那我不对了。”
宏正问道:“是对诗不对了,还是你做的不对了?”
太小儿根本没有听明白师父说了什么,知成板住了表情,不敢再说笑了,对太小儿说:“师父问你火烧魔王的事呢。”
“不。是火烧魔王,也是对诗。”宏正认真地说, “凡事都有对错,如果说太小儿来看火烧魔王有错误,那我的带领不是也有错误吗?”
知学道:“师父,是太小儿太不省心了。”
“为师领队,任何可能都要考虑到,出了差错,为师就有责任。至于太小儿,他还是天性的思维。他天性的贪玩儿是孩子特有的,其中的对错,他不能辨别,这就要靠对他的引领,如果没有引领,就是引领者的不对。”
知学道:“师父,我明白了,这是我的错。太小儿出了背囊,偷偷跑去讨个红印印,我就大意了。知成也是,太小儿上了高台,你也不拉住他,让他扯着怪声音的喊。”
宏正道:“太小儿此番出行,就像你们刚才对诗,有得有失。太小儿,你有没有错误?”
“我知道啦,我也有错误。”
“有了错误,能承认错误,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应该轻轻松松的面对才是,你是人之初的天性,有这样的先天条件,也该有后天的养成。”宏正转向知学道,“你们对诗,也有对有错的时候,对的不好了就按对的好的诗句该,否则就不是好诗,这道理是很自然的。以后注意就是了。”
太小儿一听师傅说到了对诗,问道:“那我刚才对的对么?”
“你真是半句话也不离对诗。”知学道,“我那是随便一说,我说的是:刚才你火烧魔王出了大丑,这也不叫诗啊。”
“对上了不就是诗了么?”
知成道:“师兄,你就别管是不是诗了,对上了就行,太小儿不是刚开始嘛。你不让他对诗,让他干什么?”知学一听知成的话,也明白了,笑道:“看来是我反应慢了,好吧,太小儿,你怎么说。”
知成递上一句:“怎么说都行,我给太小儿帮忙。”
太小儿看了一眼知成,扭捏了一下说:“你就是没有大师哥厉害。”
“完了,完了,完了。我刚才白给你帮忙了,你叫二师哥哥我好伤心呢。”知成说完,做了个鬼脸儿。
太小儿喊道:“我说的是真的。”
知成道:“我说的也是真的。”
“我说的是你就是不如大师兄。”
“我说的是你就是伤了我的心。”
“我是说,我是说你和大师兄比对诗,没有他对的好。”
“我是说,我是说我帮小师弟对句子,就比你对的强。”
太小儿一听知成把话都对上了,有些慌乱,一时没有了应对,“我,我。”太小儿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我有红印印。”
知成一犹豫,太小儿得意了,飘起了小手道:“你对,你对,你对。”
“有了,有了,有了。”知成应了一声,转身下了路。
“什么有了有了的,我说的是红印印,你对不上了,你对不上了。”
知成忽然回过身来,笑道:“你有红印印,我有绿棍棍。”
太小儿看知成举着一枝刚刚折下的枝条,回到了路上。
太小儿突然想起来手腕子上的细绳,“我还有大老牛的灵绳绳。”
“我更有柳树枝的皮笛笛。”
“我有大老牛的灵绳绳,也能玩儿。”
“我有绿棍棍的皮笛笛,给你吹响儿。”
太小儿一听给自己的,忘了对诗,笑呵呵地伸出了小手来接。知学挡住了太小儿说:“你还乐呢,他多了一个字。”
太小儿板了几下指头,笑道:“那把‘给’字去了就行了。”
知成笑道:“太对了,谢谢太小儿。”
知学道:“太小儿,我看你别对了。你又跑他那头去了?”
“师父说了,不对的就要按对的改。”
“现在是你们说的没有对的。”
太小儿被知学一说,愣了一下,又说道:“那也不能把错的当对的啊。”
知成赞道:“太对了。太小儿真是人之初性本善啊,还能把哲理给对出来。”
太小儿眨巴两下眼睛问道:“那到底谁赢了?”
知学道:“你二师哥赢了也是逗你玩儿。”
知成道:“不管玩儿不玩儿,二师哥哥对的怎么样?”
太小儿小手往前一飘,“那你比我厉害。”
知学也笑了,“太小儿说话就是公正,要不怎么叫贫道童呢。不过你们刚才的对话,说是对仗工整的文字游戏还勉强,离诗还远着呢。”
宏正道:“你们对诗,应该知道对诗的目的不是对诗本身,把太小儿从一个普通的童子,带到能感悟哲理的境界,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完美无缺的人,世间难找,为师也有想不
到的地方。毕竟你们是他的师兄,带他就是教他懂事,让他懂得做人的道理。”宏正一弯腰,拉住太小儿的小手,问:“太小儿,你刚才对诗,怎么对出来个灵绳,哪里来的?”
太小儿听师父问灵绳,心里一跳。他知道师父的约束,只好把大白牛的事说了。
太小儿说完,再看师父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知成急忙解释道:“师父,灵绳是太小儿与不讲理斗法的战利品。”
宏正道:“夺得战利品,可以为我所用,可是你还是个小孩子,柔软的可以玩,圆形的可以玩,轻的可以玩,绳子虽然柔而无形,软而不锐,却也能置人于死地。给你绊倒了也有可能,还能缠住你,勒了脖子,也能要命。身边有人,你玩一玩行,别总带在身上,明白吗?”
师父一说,太小儿不高兴,也没有吱声。知学说:“太小儿,一条破绳子,两天半的新鲜,玩儿够了就扔了吧。师父不是说了吗,只要懂得了道理,就是有收获。我看你今天点的大红印印,可比以前漂亮多了,眼睛也是睁开的时候多了,如果以后你的眼睛总是常睁开的,那就好了。”
知学把话题岔开,太小儿听了,只把后半句往心里去了。脑门上的红印印掉了,这可是大事。太小儿钻进了背囊里。
“怎么了,累了么?”知成问到。
“我都出汗了。”
知学道:“哟,这回太小儿怎么了,出点儿汗也在意啦?给你擦擦汗。”
知学把手布递给了太小儿,知成笑道:“师兄,你自己擦吧,太小儿可不能擦。”
知学听知成这么说,也忽然醒悟了,“你说的对,我可别惹祸。我脑门儿上什么也没有,我自己擦擦汗。”
太小儿果然在意脑门儿上的红印印。知成一路上不停地提醒太小儿红印印,太小儿一路上也安稳了,师徒们一阵急行,天黑了,人也回到了山上。
又过了好几天,太小儿也没好好地洗洗脸,脑门儿上有红印印,他高兴劲儿也持续了好几天。知成知道太小儿的心思,天天洗脸,只说给太小儿把红印印留着,其实早就把红印印洗的干干净净了。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太小儿也把此事淡忘了。
知成不提红印印,却对太小儿半睡半醒的眼睛时常睁不开,有了琢磨。知学问知成道:“看你总是愣愣地看太小儿,你又琢磨什么呢?”
知成说:“自从太小儿脑门儿上有了红印印,你就说太小儿眼睛睁开的时候多了,现在太小儿的状态又回到原来那样了。说正经的,咱们本事也不差,就不能让太小儿把眼睛常睁开么?师父治病厉害,这眼睛睁不开就不能治么?咱得想办法让他的眼睛睁开才是。我看红印印就是个法儿,让他有多睁眼的时候,练也练出来了。”
知学知道知成的意思,说道:“按你说的,琢磨个法儿也行,今天我还要迎接香客,你想办法吧。”
知成看着知学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妙想。他找来了一小条红布,沾了水,缠成红殷殷的一小团儿,到了太小儿面前,在太小儿眼前一晃,说:”这是红色儿,我给你点个红印印。”
太小儿哪里知道其中奥妙,看见了红,心中高兴。脑门上有了凉凉的一点,脸上早有了兴奋,半醒眼果然忽闪了起来。知成心里也高兴,看着太小儿干干净净的脑门儿,心里也有了主意:能让太小儿的眼睛睁开,这办法还真可行。
“哎呀,这比你烧魔王上戏台还美。”知成故弄夸奖,太小儿心里美滋滋的。知成离开了,太小儿还在美,他忽然想要看看自己的美,便来到了山凹处的水潭边,对着水一照,脑门儿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哎?怎么回事?”太小儿心里一翻个,我今天没出汗呀,没擦汗怎么红印印没有了?”
太小儿不明白,他往洞口走来。宏正迎香客进了洞厅,看太小儿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却没精打彩了,一问知成,知道了原由。他把太小儿叫到了身边。
“为师看你今天高兴,为什么现在无精打采?“
“知成逗我。”
知成解释道:“我是为了你好。”
宏正把太小儿抱在石桌上坐下,对太小儿说:“平时你两个师兄都很在乎你,他们不会做妈妈,但也在用妈妈的爱心呵护你,所以才会为你大动心思。但是人高兴不高兴,不在外表的美。有没有红印印,也不能说明你有没有功德,你在邦龙看火烧魔王,红印印妈妈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还有你更在意的妈妈,密兹妈妈,他们都给你留下了好印象,你见过的人都很美,为什么你只对这两个妈妈有印象?”
“他们都好心。”
“对,她们喜欢你也是因为你好心。你感觉到妈妈的美,不是他们的外表,而是她们对孩子的爱。你和你师兄对诗,能对出思想和哲理来,那就是美,是诗表现出来的意境美,不是诗的本身美。所以人美与不美,不在好看和打扮。有了心里的美和精神的美,人就会有美的愿望,美的行为,还能创造出美的效果来,甚至原本办不成的事情,变得一下就容易了。”
“啊?”太小儿的半醒眼还有着几分迷蒙,紧抿的嘴角却放松了。宏正看太小儿似懂非懂,笑道:“这些道理大了些,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了。”
宏正又对知成说:“太小儿的半神眼,你们俩都很在意。他被我救了的时候,已经是饥困半死,奄奄一息了。那时的他,神魂已经散了,为师用童子功保住了他一条命,也把身形固定了,眼皮乃是神根的护帘,当然被固定
在了半启半合状态。况且他原本就是个不足半岁的婴儿,睡觉才是他的天性。他人长不大,眼睛当然也是婴儿半睡的状态。一个睡童,你们想改变他,结果当然是一场空。这里的道理太小儿不太好懂,你们也该明白。”
洞堂里,两个香客,带着一个孩子,由知学陪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宏正迎上前招呼,香客口口声声道谢,宏正问道:“你们不必谢,不过你们的故事很有哲理,能不能坐下来,详细地讲讲?也让我这小徒儿听听。”
“行,师傅有求必应,保我孩子的病好了,我应该讲讲。”女香客看了站在石桌旁的太小儿,笑道:“刚才我见了你这小徒儿,着实叫人喜欢。冲这小童子,我更要讲讲了。”
石桌旁,两位香客坐下了,太小儿也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
宏正看太小儿上心了,说道:“太小儿,你对密兹扒树洞妈妈和跳舞妈妈都很有印象,现在让这位妈妈再给你讲个搬大石头的故事。”
太小儿眨巴几下眼睛,问道:“师傅,搬石头干什么,不讲理来了么?”
知学拉了一把太小儿,“你又想比赌赛了,听了故事你不就知道了么。”
原来,香客是一对夫妻,孩子刚满五岁,家在不远处的山脚下。他们的家门外有一个大石头,又宽又大,常年的山雨,把道路冲的越来越窄,大石头便遮挡了道路。来往走路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踢绊到大石头上,不是跌倒就是摔伤。几天前,孩子过那块石头,摔了一跤,几天都不能下地。
妈妈带着嗔怨让孩子爸爸把那颗石头挖走。孩子爸爸回答说:“那颗石头?从我小的时候,它就在那了。它那么大个儿,要怎么挖才能把它挖出来,挖出来也搬不动。不如走路小心一点。”
妈妈看着儿子肿了的脚,一定要坚持挖掉大石头,便动起手来。
孩子的爷爷看到了说:“算了吧!那颗大石头很重的,可以搬走的话在我小时候就搬走了,哪会让它留到现在啊?”
可是妈妈不听,她细心地观察了这个大石头,这天早上,她带着锄头来到石头前,想把挡道的部分刨下去。
她刨了半天,没有多大结果,丈夫和她生气,说她吃饱了撑的,可是她依然不放弃。她用锄头清理浮土的时候,发现了外表巨大的石头上有细细的裂缝,原来石头已经风化了。她终于从大石头上凿下了一块碎石,妈妈没有停下,碎石一块块地刨开了,道路宽敞了。大家这才知道,以前都是被石头巨大的外表给蒙骗了。
宏正抚摸着太小儿的后背说:“你看,妈妈没白费劲儿,妈妈做对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太小儿歪了歪脑袋,随口说道:“妈妈厉害。”
女人一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不是我有厉害,是因为你师父把你这小哥哥的腿给治好了,我感谢你师父,也从你师父这得到的灵感和勇气,我才能解决了问题。”女人说完,把瘸腿的孩子揽在了身边。
“就是他,你叫他小哥哥。”
太小儿凑到小哥哥面前,问道:“小哥哥,你腿疼吗?”
“疼也不怕。”小哥哥说,“我有妈妈。”
宏正送走了两位香客,回头再看太小儿,还直愣愣地坐在石桌旁。
知成走到太小儿身边,问道:“太小儿,是不是还想刚才的故事呢?”
太小儿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知成道:“这个故事很有哲理。”
知学也来到了太小儿面前,说道:“太小儿,你又听了一个好故事,这个搬石头妈妈是不是也厉害?”
太小儿一笑,没有应声。
知学接着说:“妈妈能把石头搬走,说明了任何事物都是这样,往往是坚持到了最后的一下就会成功了。可是许多人想都不去想,或者走到最后一步就停止了。所以只有敢想敢干的妈妈才成功了。这个妈妈就成了最厉害的妈妈了。”
宏正说:“妈妈和谁比都不一定厉害,可是妈妈爱孩子,她对孩子的感情,让她做出了奇迹。”
“那,没有孩子的妈妈就不厉害么?”太小儿问。
知成笑道:“没有孩子的妈妈就不是妈妈了,那是女人。”
“女人是什么?”
“不是男人的人就都是女人呗。我,我也不会说,你问师父吧。”
宏正:“这些都不重要,以后慢慢就都知道了,现在太小儿懂得了妈妈厉害的道理,这才是最应该的。天下最宝贵的,莫过于父母的爱心。比妈妈不知强大多少倍的一家人,没有妈妈这份爱,便在顽石面前束手无策。妈妈对孩子有这样的爱心,再大的顽石也不怕。这就是母亲的精神力量。人有精神,才能做大事。同样道理,你们互为师兄弟,要是都打起了精神,也可以创造奇迹。”
宏正又转向知学和知成,“你们带太小儿,要致力于他的内心,不能仅仅注重外表。”知学道:“我明白了,修炼就是内心的修炼,外貌无论如何也修不出品行来。人长的美丑也不能决定是否有作为。”
宏正要带知学和知成去制香,洞厅里只剩下了太小儿。他依然没有表情,心里却想着扒树洞的那个血手妈妈,烧魔王遇上的那个红印印妈妈,还有刚刚的搬石头妈妈。更让他一直不做声的,是瘸腿小哥哥说的那句话:“疼也不怕。我有妈妈。”
“小哥哥有妈妈,我有没有妈妈?”
太小儿没有玩儿,这一天他一直在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