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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坠崖魂复归说悲命 不屈人赴险救儿归 5839
宏正问起瓷器的来历,老人道满脸地得意。
“这是十几年前,我们到古里做买卖,带回的。”
“古里是不是南邦边海的城镇,大明的船队到过那里?”
“是,但是很远。”
“我云游南邦,就想到那里看看,也是我拜佛求道的一站去处。听说早年大明的船队,就在那里留下了郑和的遗民,贫道南去的使命就是去见见他们。”
梅勒说:“这就是他们的货物。”
太小儿听是大明的东西,被精美的碗盏吸引了。高图见了说:“你这小童看见了好东西,饭都不吃了。这都是你家的东西。”宏正解释道:“我这徒儿记事以后,还没回过大明呢。”
太小儿欣赏餐具,宏正和老人聊起了南去的经历。公子说道:“早些年我就听说有大明皇帝派来的船队。就连我爹也没赶上。”
宏正道:“你们常走古里的商人,也该有这方面的消息。现在还有船队来往吗?”
宏正想知道大明船队的消息,高图道:“我们没有往南邦走动的人,空手家里有人经常来往。前两天还有来往的马帮,他一定知道。”梅勒话音未落,家人来报说空手来了。
空手进屋,一番客气过后,梅勒让了座位。空手感谢宏正,说女儿忽然变得天真活泼了。又转向高图,按住前胸,微微欠身道“老哥。老弟我无知,咱们的官司,我撤了。”高图老汉一听这话,也起身道:“老弟,你让我有了见识,我现在还活着,却也如神仙一般,走了一趟地狱。要不是这位高人,我们都还在迷茫中呢。你我都不必自责了,今后咱们联手做大,如何?”
“好,老哥这话,叫我心里敞亮。”
宏正也起身问空手,“听说前辈与南来的商队有往来,你知道他们走到哪儿了?”
“不能太远,这才五六天,他们往北去,沿途驻地还要经营,估计不会走远。”
“北去有一个藤镇,也正好回山路过。那我们就赶去,也好打听打听大明船队现在的情况。”
高图老人说:“不必着急,你们为我办了这么大的事,多住几天。”说完,眼神递给了儿子。梅勒托出一袋银子对宏正说:“这是我们家爹的一点儿心意,就算……”
“这可使不得。”宏正急忙摆手道,“我们出家人,为的是结善缘,积功德。莫说大礼,小礼也不受,实在不敢当。”
高图说:“说句不好听的,这就算我们的施舍了。况且你们受之,也是功德在先,问心无愧。”
公子说:“你们回山,我派出一挂马车,送你们回山,如果山上需要,马车就留给你们了。”一个矮个子车把式赶着马车停在了门口。
太小儿一看,高兴的一拍手,喊了一声“好”,扭头看师傅表情沉肃,知道喊早了,便接着“好”的尾音说,“好是好,就是我们山上不能走,用不上。”宏正听了太小儿的话,板不住心里乐。他抚摸太小儿的头说:“太小儿说的对,我们所到之处,马车难走,如果将来有求于你们的马车,我们再来招呼一声就是了。”
太小儿说:“那现在就送送我们吧,我在车上还能睡一觉。”
梅勒笑道:“睡觉没问题,这马车就听你的了,这车把式也听话,跟着你们出家都行。”梅勒说着扭头冲车把式喊道:“快腿儿,过来,见过你的新主人。”
宏正急忙打断了梅勒的话,“公子说话痛快,可是我们是出家人,岂能主仆相论。”
车把式跳下马车,一瘸一拐地走来,说道:“师傅在上,大家都叫我快腿儿老憨,师傅需要时我也能出家。别看我腿脚不好,赶车我是大拿。”
太小儿有车坐了,高兴起来。
公子笑道:“太小儿急着走,这么多好吃的也留不住。”
太小儿把半醒的眼睛,向上一挑,又把眼皮垂下。
“咱们走,还有哑儿呢。”
宏正道:“留下话,就行了。要是再回去,还要难却他们的盛情。见了面难,离开也难。”
宏正和太小儿别了高图老人,刚出了大院儿,忽然身后有人喊“太小儿”。太小儿回头一看,哑儿妈和哑儿来了。太小儿喊道:“哑哥,我们有急事要走了。”
“你们怎么这么急着走哇?”哑儿说。
“有事有事。”太小儿说,“老爷家有大花碗,可好看可好看了。”
梅勒听了太小儿的话,说道:“太小儿,你就放心走吧,哑儿喜欢,我带他看看就行了。”
太小儿和哑哥都喊了一声“好”,两只小手击掌,合在了一处。
宏正告别了众人,带着太小儿坐上了梅勒公子派出的马车,老憨一扬鞭,马车上了去往藤镇的路。
第二天,马车到了藤镇地界。过了一道山梁,前面就是藤镇了。
路边山崖不高,却很陡峭。崖上有两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宏正心中疑
惑,自言自语道:“那山上有两个人,甚是可疑。”话音未落,太小儿往崖下一指,喊道:“看,有个鬼影。”
山崖下,一团鬼气,渐渐攒成了一个人形,挣扎了几下,便向地下沉去。鬼影散而聚成,这是有人刚刚毙命后才有的景象。宏正知道,有人刚刚遇难,他往灵升处看去,见一个女人躺在石崖下,身上有摔伤,他仰头看了看山崖,明白了刚刚的那两个人影就是把这女人推下石崖的人。
宏正跳下马车,到了女人尸体旁,他诊查了死者,明显是手壁折断了,查脉虽静而面色犹存,宏正断定女人脏腑并无大伤,只是被过气去了。他回头喊太小儿,却见太小儿往落崖女鬼远去的方向走去。
太小儿刚才看见了鬼影,便灵眼相随,没有放松,见落崖女落入一片墓地,被结塚的群鬼围住,他隐草避树到了近前,在一棵矮树后面停下。
一个鬼拦住了落崖女问道:“小娘子慢走,你得罪了谁,怎么就被人推下山崖了?”
落崖女道:“我丈夫是大头,我不想让他干杀人越货的土匪勾当。”
“原来是大头的夫人,活该,你跟了他,算是瞎了你的眼。我们这里也有被他害了的,你是他的夫人,那就让我们也解解气吧。”鬼众里,走出几个鬼,张牙舞爪,直奔落崖女。
“等等。”落崖女喊道,“我还没说完呢,我娘家远在古里,三年前,我丈夫去古里经商,我们彼此一见钟情,我不顾家里的反对,跟着大头来到藤镇。不到一年,我们就有了一个儿子。可是现在我丈夫不学好,是这两年的事,我也反对他,要带儿子回娘家,不想他对我下此毒手。我没有逃过我丈夫的毒手,我也是他的受害者啊。”
宏正在山崖下救人,看太小儿躲在一棵矮树后面,迟迟没有动作,便觉得奇怪,宏正停下了救人,也往墓地里走来,这才看明白是落崖女魂被墓地的鬼民围了。他给太小儿使了个眼色让他离开,便冲入闹事鬼中,喝住众鬼,拉起落崖女,离开了墓地。
落崖女被宏正拉住,不知由来,她影单形弱,气短难言,只是微力挣扎,宏正道:“女施主,你不能走,马上回到你身边,你还能活。”
落崖女喘过一口气来,“你是谁?为何救我?”
“别多说话,你体力不多了,留作一会儿归元复命之用吧。”宏正说完,四下里寻找太小儿。
“师父。”太小儿看宏正在找自己,从草丛中跳了出来,“我在这儿,师父咱们是不是救这女施主啊?”
“你救谁,你自己刚才那么莽撞,离着群鬼那么近,自己都差点没回来,还怎么施救?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光急着救人,都闯进坟地里了,那么多鬼,怎么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好在众多鬼魂,没反应过来。不然你就有去无回了。”
太小儿一听,知道师父有嗔怪之意,低垂着眼皮说:“我也是想救女施主。不是看热闹。”
“还不是看热闹,你离着鬼那么近,灵绳儿都没预备出来,有了情况怎么办?”
太小儿被宏正说的没了词儿。忽然又举起了小手,“师父,有件事我忘说了,我刚才听到了一件大事。”
“等会儿再说吧。”宏正止住了太小儿,往马车处看去。
马车停处,不知从哪钻出来两个壮汉,堵在马车前正与老憨说话。一个人把背囊扔在了地上。嘴上说:“一个穷出家人,没什么好东西。”另一个手提长锹走向老憨,问道:“刚才那出家人是在超度亡灵吗?”
太小儿急忙隐在小树后面,宏正也让女魂回到尸体旁等待。
“你们是谁派来的?”宏正直向两个壮汉走去。
二人没好气儿地应道:“没人派我们来,你看尸体想怎么样?”
“你们是来消尸灭迹的。”
二人一听,相互递了一个眼色,手拿长锹的突然抡起锹向宏正劈头打来。
宏正腾挪闪过,与贼人周旋。几个回合过后,两个贼人都受了伤。看不能拿下出家人,二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宏正也不追赶,任他们去。
太小儿问师傅:“凶手是他们俩么?”
“他们来了不问死人却问我们,说明他们认识死者。同时又不怀好意地动手了,你说他们能是什么人?”
老憨道:“他们拿锹干什么,不就是想把人埋了吗?”
“啊,我明白了。那,这施主鬼怎么办?”
“当然先救人。”宏正一边说一边向落崖女的尸体走去,太小儿紧跟上,喊道:“这个女鬼和一个叫大头的歹人是一家子。”
“不管是谁,都要救。”
落崖女魂正站在自己的尸体边上,指着远去的人影在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大头的走狗,你们作孽,我死不了,回去就告发你们,叫你们也不得好死。”
宏正先给女人臂骨接好固定,为尸体扶正了身形,打通了命门。女魂见宏正示意,便引灵充阳,上了自己的肉体。宏正看她生机已在,一掌探出,从上到下,将阳气归元,又向上一推,按住膻中,突然
一松开,便将女人的元气调动了。元气运行起来了,女人胸脯一起一伏,口中嗝出了一口气,随之便是急促地喘息。
“活了活了。”老憨喊道,“师傅果然了得啊,不怪公子如此信服,真是活菩萨。”
太小儿问:“师父,你说咱们救活了女施主,完了怎么办?”宏正一摆手道:“将他救活,此案便无悬念了。”
太小儿道:“我刚才还没说完呢,这女鬼还是古里来的呢。”
“哦?”太小儿的话,让宏正感兴趣,“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让我说。”
“这回说吧。”
太小儿把刚才听到的女施主和鬼民们的对话说了一遍。
宏正和车夫也把女人扶上了马车,马车向藤镇走去。
“你们不该救我。”女人说,“我活着也是没有活路。我丈夫不会饶过我的。”
老憨道:“大头夫人,你少说两句吧。你能活着,完了再想办法。”
宏正说:“你要带儿子回娘家,你丈夫能高兴吗?古里那么远,你不认可他,他也肯定想到了你一去不回,你遭他的毒手,这也属正常。咱们现在就去藤镇报官。”
“不能,不能。”女人阻止道,“师傅不知,我儿还在他手里,他要是知道了,我就不能见到我儿子了。再说他与官府也有勾结。”
“你是说你不能再回家了吗?”
“他要杀了我。”
“你是不是还不想将他告官?”
“我能离开他回古里就行了。如果将他告官,他不得好,我也就没命了。”
老憨道:“你还是个女人心,也对,他无情,你不能无义,可是你怎么走,去古里可不是容易的事,就凭你走到古里,我看你得走一年。你丈夫要是追杀你,能不能回去就另说着了。”
“我在这里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了。我要想活命,就只有这条路了。”
宏正道:“我们也是路过藤镇,不能在此逗留,夫人也只能靠官府了,别无选择。我觉得官府处事应该是公正的。”
马车进了藤镇,走进了一条小街。老憨把马车停在了一家往来常住的客栈。宏正先让古里女进店歇息。又向店家问了官署所在,便带了太小儿往街里走去。
宏正速去速回,带着两个差役回客栈,远远看老憨站客栈门前冲他们摆着手。宏正知道有情况了。
“师傅,不好啦,刚刚来了两个人,说是古里夫人她丈夫大头的手下,把夫人给带走了。”
两个衙役停下了脚步,喊道:“人家家里吵架,又没死人,这有什么要报案的,真是多此一举,我们官府管不了这些乱事。”说完狠狠瞪了宏正一眼,转身走了。
宏正看衙役不管,仰天长叹。“这是什么官府,全不把百姓放在心上。”
太小儿问道:“咱们追不追?”
太小儿不等师父发话,钻入背囊,闭眼入梦,灵光早飞了出去。
太小儿追出二里地,出了街区,见一个村庄,路边的一座小院儿,院儿里两道黑影钻进了一间阴森森的房子里。太小儿飞身落在了房檐下,从门上的宽缝听里面有人说话。
“夫人,你求我们没用,大头领如此发落,你也别怨我们俩,现在,只能先委屈你了。”太小儿一听知道就是这儿,他急忙回身去报信儿。
宏正感觉到了背囊里的动静,知道太小儿回来了,问道:“找到人了么?”
“他们停下了,就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大院子里。”
宏正听太小儿说出了大头发落的话,知道大头没有在墓地得手,现在便想先下手后移尸。“快!这是唯一的机会了,直接过去。”
马车到了小村,在院子门前停下了。宏正把背囊放在车上,让车夫看住马车,对太小儿说:“你也别动,在这儿等我。”说完,只身一人,来到大院门前,举手打门。院里无人应声,他只好翻身越墙,走到太小儿说的小房门前。
太小儿知道师父的功夫厉害,更想见识见识,他耐不住寂寞,灵出背囊,飘进了院子里,直奔囚人小屋,果然看见了两个歹徒把古里女给绑了,一个歹人拿起了刀。太小儿头在屋里,小手在屋外摆个不停。宏正看了,知道大头夫人有危险,起脚把门踹开,只见门内刀光一闪,两个歹徒冲出门来,宏正退后几步,与两个贼人对峙。
“好你个出家人,追到这来了,真是胆大包天,这是龙潭虎穴你也敢闯,把命留下。”两个歹徒依仗执刀,一齐上前。宏正拂袖转身,左挪右闪,一纵身跳出了大墙,来到街上。两个歹徒开了门,追出了院子。
太小儿看两个歹徒离开了,跳进屋里,冲着古里女喊道:“女鬼,夫人,古里大妈妈,你快走。”太小儿喊过,不见古里女反应,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是魂体虚影。
太小儿急忙回到了背囊里,还了真身,跳下了马车。
“哎,你干什么去?”
老憨一把没抓住,太小儿已经下了马车,跑进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