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轻举妄动,”宏正拦住了太小儿,“你一根绳子能打火把,不能碰刀。”
“师傅,你这童子挺厉害。”仆人说,“能让他们的火把灭了也好,果然能让他们也变成睁眼瞎,咱们就安全了。”
太小儿说:“我这随意绳儿,打出去就是兵器,拉在地上还能把人绊倒呢。这绳子就绊倒过不讲理。”
宏正说:“太小儿,为师知道你有灵绳,可是灵绳玩儿倒可以,现在你能干什么?这可不是和不讲理比试,你可能光想着赢了,所以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害怕。不怕是对的,可现在是真正的山匪,你都难以接近他们,如果让他们看见,你就没命了。”
“我打他们的火把,就是不让他们看见的。”太小儿的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宏正知道太小儿被自己说的没了心情,便把话拉了回来,说道:“如果你能看清他们,可以试一试,不过别太接近他们了,有了危险就往黑处跑。”
“行。”太小儿的声音又有了亮度,宏正高兴地说:“你能隐蔽自己,就是优势,没有光亮也能看见,更是优势,但要机灵点儿,别像在外面,让人家围住还不知道。得手就跑,别纠缠。”说完,催促梅勒和仆人往洞深处去。
太小儿要去捣灵绳的把戏,宏正不放心,他看太小儿往洞口去了,便暗中跟了上去。
太小儿接近了洞口,见一个尖下巴的老头儿举着火把走在前面,便把身体隐入一条钟乳石柱的后面。太小儿把随意绳儿一甩,套在对面的石锥上,轻轻一抖,绊马索便伏在了地上。
“他们就在前面。”
随着尖下巴的一声喊,火把的光亮已经照到太小儿的灵绳了,太小儿不敢动作,更怕弄出响声。
绊马索前面就是一个下坡,尖下巴借着火把的光亮往前走,却没有看见细细的灵绳。他迈步前探,感到了脚下似有异常,正身体前倾时,忽然把脚步收回,却收不住已经往前倾去的身体。尖下巴扑倒在地,火把也甩出了手,火亮忽闪了几下,仍然亮着,太小儿急忙甩出灵绳,绳头儿打灭了火把的余火。
“有东西,有东西”尖下巴显然有所察觉,可是没有了光亮,他只是胡乱地摸索。
黑暗中,太小儿天眼看的清楚。他收了绳儿,跳起身,伏在尖下巴身边的钟乳石后面,把绳儿往下一抛,小手一抖,那绳儿悬绕起来,将尖下巴脖子缠住,再一拽。
尖下巴忽然被缠住脖子,感到不好,喊一声:“有鬼!”便再也不能喊出声来了。后面的喽啰举着火把,见大头领摔倒,火把也熄灭了。急忙往前来。忽听大头领喊有东西、有鬼,吓得转回身就跑。被二头领一把拽住,夺过火把喝道:“你跑什么?”
“有鬼。”喽啰兵仍颤巍巍地说。
“有鬼怕什么,保护大头领。”
喽啰解释道:“大头领走的急,我们赶不上。”
大胡子和喽啰来到了尖下巴面前,火把下,见尖下巴被一条细绳缠了脖子,拖吊在一柱石锥的丫口上,两只手还胡乱地划拉着,大胡子也觉得奇怪,“哪里来的绳儿?赶紧扶起大头领。”他们把大头领抱起,大胡子来解绳索,一伸手,绳索忽然就不见了。“哎,绳儿呢?”大胡子一喊。尖下巴“呕儿” 的一个怪声,缓过了一口气。
二头领觉得怪异,心里也毛悚悚的,脑后也生凉风,背起大头领,没了步数地往洞外跑。
太小儿收了灵绳,循乳石丛间,石影落处,撒开腿就跑。走出十几步,迎面见师父向自己招手,高兴地一蹦高,喊道:“师父,我勒住一个。”
宏正向他一摆手,做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太小儿喊了半截,剩下后半句被宏正止住了。太小儿停住了脚步,静了心神,这才听见洞口外仍然有喽啰“有鬼有鬼”的喊声。宏正问道:“太小儿,你把谁给勒住了?”太小儿这回压低了声音,却又拉长了声音说道:“我就看好像是个大下巴。”宏正道:“他就是大头领。”
“啊?”太小儿笑道,“那我又赢了,还能和他比么?”
“还比什么,只要你安然无恙就好,他可是比不讲理还厉害。”
仆人举着油灯,引梅勒来到了宏正身边,他也看见了山贼没有追来,把话题接过来道:“师傅,你这小童子真厉害,若是在圪垯镇,这娃娃还是光着屁股吃手玩儿呢。刚才能把山贼挡回去,我知道如此结果,刚才留在洞口,就把这头领抓了,也好做人质,让他把咱们带出去。”
梅勒道:“师傅,我看这里面是个大溶洞,很宽大。师傅能看,也看看这里是不是出去另有出路,咱们是不是应该往里走走。”
仆人也冒出来一句:“这是死洞,满地都是死人骨头,我看这洞里也一定有鬼。”
“有。”
太小儿听师父说这话,压低声音问:“师父,你不说不告诉他们有鬼吗?”
“此事,为师也才想开了。这等地界谁都明白,岂有无鬼之理。这二位也有怕人不怕鬼的来历,在山外你不说听他们说了吗,所以无需再隐瞒了。”
“啊,明白了。”太小儿冲着灯光里的主仆二人说
:“你们怕的真人坏蛋退出去了,这里黑洞洞地都是鬼,你们不是不怕鬼魂吗?”
仆人道:“你们说的对,我们也知道,鬼只能吓唬人,咱们这一怕,其实就是自己吓唬自己。”梅勒也说 :“这洞即使是鬼洞,咱们互不相扰,谁也不招惹谁,怕什么。如果是土匪再进来,他们拿着刀枪来,想让咱们变成鬼,那咱们怕也没用,就得和他们拼了。”
四个人话入正题,便坐下来小声议论如何对付再进洞的山贼。
仆人说:“我刚才看了,里面不远就是尽头了,咱们退无可退了。现在咱们的这点儿光亮太微弱了,就是有另外的洞口可以出去,咱们也难找到。”
“既然是尽头,也应该看清楚。”宏正要看看,便向死洞尽头走来,果然,溶洞的尽头是一个宽大的溶室,垂直的顶高有两丈,一个瀑布形状的乳石坠挂在洞顶,宏正看瀑布形向,觉得上面有来水才能形成瀑乳。
“那后面似有水流的通道。”宏正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太小儿。
太小儿明白师父的意思,他也好奇那上面乳石的凸顶,上去也能躺在上面呢。太小儿跃跃欲试,刚要往上跳,被宏正止住。太小儿看师父用手指了指头,心领神悟。他人没动,灵升起,飘上了瀑石。
“呀!这里是个洞洞。还有风往里面钻呢。”
宏正听太小儿一喊,知道上面有洞口,问道:“你看是多大的洞,能过去吗?”宏正问。
“能,都能过去。那边好像又是大洞了。”
梅勒问:“师傅,这不是找到出口了么?”
“是。”
“哎呀,这回小童子有功了,这出口若非上去,绝难发现。”梅勒高兴地说,“这真是绝处逢生,可是洞口高,怎么上去啊?”
宏正抱起太小儿,用力抛起,太小儿便上了洞口,回身把灵绳顺了下来。宏正让梅勒先上,仆人蹲下,把主人顶起,接着灵绳之力,梅勒上了瀑石。宏正一让仆人上去了,自己口衔油灯,轻功跳起,也上了乳石顶。众人钻进了瀑石后的通洞,狭窄过了,越往前走越宽阔。走出有十几步远,眼前豁然开阔,正是一片宽阔的洞厅。
宏正让太小儿记住刚刚的通路。太小儿天眼转开,看了周围景象,又放眼向远处看去,却见有一景。
一弧穹顶洞厅,厅前两块巨石相对,如同巨兽的一对獠牙。大厅里,鬼火阴明,魂影丛丛。
“鬼村,比鬼村还多的鬼,这是真鬼村。”太小儿脱口喊了出来。
梅勒问道:“鬼能看见你吗,能看见咱们吗?”
太小儿道:“看见也不怕,你不是不怕鬼吗?”
梅勒辩解道:“没有鬼的时候就不怕。我是说你应该机灵点儿,别把鬼引来就行。”
太小儿道:“引不引来都一样,我睁眼闭眼,都能看见鬼,到处都是。”
太小儿这话,提醒了宏正,说道:“是人就不是鬼,是鬼也躲不开。既然如此,你们在这别动,我带着太小儿去看看。”宏正说完,带着太小儿,起身向鬼聚处走去。
洞府深处,尽如夜色,丘坡沟坎,草木栅栏。鬼民们出出入入,一个个缺胳膊少腿,剜了眼的,割了耳的。
宏正躲进林中,把肩上的太小儿放下来,问道:“太小儿,这些景象很恐怖,你害怕么?”太小儿没有应声,却点了点头。宏正道:“这景象是他们临死的景象,看着恐怖,其实可怜,他们都是被山贼杀了的人。”
“他们怎么不到地府去啊?”
“他们是冤魂野鬼,非寿终而死,所以不能被地府收容,只好在此自谋生路了。”
宏正让太小儿在乳石凸凹间,草木荫影下隐藏起来,自己向鬼魂们走去。
“喂,出家人,你也是被老山头刚刚抓进来的吧?”一个快腿的伶俐鬼跑来,冲着宏正打了个招呼。“你这出家人,怎么现不出来遇难的景象,我们这些人,都死的很惨啊。”宏正也迎住伶俐鬼问道:“贫道还活着,看你们在这里聚会,便来看看。”
鬼道:“你是活人?怪不得呢,和你说话,就有阳暖感觉,不过,等你死了,这点儿暖意也没了。你也会和我们一样了,我们这些鬼魂都这样。”伶俐鬼回手示引,宏正顺向一看,丘坡下的土围子里,枯枝栅栏内,都是遇难鬼民,他们一个个手舞足蹈,神情各异,显出了死时的形状,惨不忍睹。
“我算好的呢。”伶俐鬼说:“他们有被砍断了臂的,被挖眼砍了头的,还有一刀剜了心的,一个个尽是挣扎之像。”
宏正看着正揪心,伶俐鬼又说道:“我们这里的男女老少,都是山贼刀下的死难者,大家都不甘心,所以集结在这里,一定要在山下把山上的那个尖下巴老山头迷住,一旦有了机会,就把他魔下地狱,你来了,便增加了一人。”宏正道:“只有你们阴间的魔法还不行,还要有阳间的配合,这要有机缘,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你们只能耐心等待了。”
宏正无心纠缠,别了伶俐鬼,刚要回身,忽听有女人默默念经的声音。声音是从不远处一棵根盘藤绕的大树后面传来的,宏正走近了一
看,果然见垂藤须根缠绕中,有一个女人的魂影。女鬼身在藤间,盘根为座,神滞情宁,合掌独默。
宏正心里一惊,暗道:“鬼洞里的遇难者还有修行的人。”他云身轻转,步落无声,近前几步,道了一声:“无量天尊。贫道有礼了。”
“你这人,好没趣儿,没看见我在入静练功吗?”修炼鬼身形没动,嗔怒的喊声迎头撞进了宏正的耳朵里。宏正耐住了心火,话却不相让,认真地说:“修行之人,何来嗔怒,似你这般纵情,如何能修得天性。又如何能入得天国?”
宏正一句话,修行鬼果然抬起了头,她把一头秀发甩开,看是一个出家人,满是悲哀的脸上,显出了惊奇,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出家人,怎么也落到了这里?”
“贫道身在阳世,尚未归阴,现在被老山贼困于死洞。”
修行女一腿跨出了藤根,抬头重新看了宏正一眼说:“我说嘛,有人要死了,我该有感应的。”修行女说的坦然,忽然表情一转,喊道,“哎,不对。你们进了死洞,必死无疑,我这就该有感应,难道那老山头对你们有什么宽言相允吗?”
“没有,不过我们对他有些诱惑,尚未吐口,那老贼便没有直接动手。”
“那也不对,你们必死无疑,我该有感知,难道你出家人有什么法术,或者命不该绝?”
宏正笑道:“贫道已经站在你身边了,你还不能感知,这就是法术。”
“果然是高人。”信佛鬼感到了出家人的神秘,便与宏正讨教修行之道。
太小儿没有师父的话,不敢轻举妄动,他随师父的身影,也看见了鬼魂们的聚会。太小儿正看着,忽然发现,在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不大的形影,像是一个孩子。这孩子有六七岁的样子,衣衫褴褛,一根细绳,拴着一只小酒杯,挂在胸前。虽然是通体的阴气,却是一身的清白。太小儿觉得可以和他说说话,便向那个大哥哥走去。
“大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太小儿压低声音喊了过去。
男孩儿孤单地坐在一条树根上,听有人喊,扭头一看,是一个小婴儿,急忙摆手,压低声音喊道: “别过来。”
太小儿收住了脚步,蹲在一处台石后面。男孩往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别鬼,紧走两步,到了太小儿面前,趴在太小儿耳边说:“你是哪儿来的小弟弟,你也太小了,这里只有我自己,你找妈妈到别处找去。”
太小儿急忙摇手道:“我不是找妈妈,我是看见了你,想和你说话的。”男孩儿说:“不行,你别让这里的鬼看见。这有几个有钱人,他们也像土匪一样,最欺负小孩,我被他们抓来,什么活儿都要干。你往他处去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叫他们看见了,把你抓住,我可帮不了你。”说完转身就走。
太小儿心中不快,又觉得大哥哥是个好心人,一边用眼睛观察戒备四周,一边追到他身后问到:“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男孩蹲下来,在太小儿耳边说:“我和他们一样。把命留在了这个山上。”
“你为什么不走?出不去吗?”
“留下来也是为了和大家一起报仇。要不是报仇,我早就离开了。这一切都是土匪造成的,我能留下,也好凑数,帮助大人们增加魔力,与山上的坏蛋斗到底。报了这里的仇,我还要回圪垯镇。”
“什么?你家是圪垯镇的吗?”
“是,但是我的家,我已经不记得了,大人们说,我妈妈死的早,我只有一个父亲,他整天喝酒,也不管我,大人们都叫他“天儿醉”。三年前,他有一个叫“天儿喝”的酒友把他灌醉了,就把我买了三百个大钱,到现在我父亲还不知道呢。”
“那你怎么到了这里?”
“我被卖给一个有钱人家,给他们当了小儿子,走过这里时,遇上了山上的强盗,我们都没有逃脱。落到这般地步。我也没办法,我也想回到爸爸身边,我对爸爸的印象很深,我有了记忆就是经常给他端酒杯,所以大家都叫我小酒杯。”
“怪不得你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酒杯呢。”太小儿说,“可是,可是现在,你等在这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报仇也是大人们的事。这些大人也是坏蛋,你就应该离开他们。”
“我现在也想开了,可是走,我也没有去处。我想回圪垯镇,我爸爸不能看见我,也不能帮我,我要是再被拐卖了,还不如在这呢。”
太小儿说:“活着没有逃出去的活路,死了还在这,多受气呀。”
“你说的不对。”小酒杯说,“如果活着,有一条路能通到神蟾洞,虽然不能出去,但是能活下来。我也是后来到了这里才知道的。”
“神蟾洞是另外的洞吗,通路在哪?我也能过去吗?”
“能能能。”小酒杯应道,“原来你还不知道,我知道,我告诉你。”小酒杯兴奋地喊了起来。
“小酒杯,你自己叨咕什么呢?”
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喊来过来。
“你快躲起来。”小酒杯催促,太小儿急忙躲在了小酒杯的身后。小酒杯挡住太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