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和几个伙伴有说有笑,来到了习枪弄棒的树林里。忽然,孙成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众人收住了脚步,顺着山风来的方向听去。果然,大家隐隐约约地听到远处有人呼喊。
“好像是喊土匪来了,抄家伙。”孙泽带着紧张的口气一声喊,几个人手里已经拿起了兵器。孙成带人,一阵风似地向喊声跑去。
这里是大同以南,太行山以西的多山地境,虽然西面不远有长城,但那里长城的修筑还没有完成,关外瓦剌军队常发兵袭扰,特别是杀虎口是联通关内外的重要关口,不久前被瓦剌占据了。所以不仅边关以外是多事之地,边关内也常有兵匪流窜,他们劫掠商队,骚扰朝廷后方补给。近几日,孙家庄一带也有了敌情。
孙家庄上有一个村民叫金贵,他和妻子常到村外山坡上的自家菜地干活。这天早上,又上山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夫妻俩正要收工,忽然看见一队瓦剌兵直奔孙家庄来了,二人拔腿就往村里跑。瓦剌兵发现了他们,纵马追来。金贵掩护妻子钻入灌木林中,自己被几个胡兵围住了。李氏边跑边喊,逃回了村里,迎面正遇上孙成。
“什么?真是瓦剌兵来了?”孙成从李氏口中知道兵匪只是一小队人马,带着人迎出了树林。
金贵也是一个好习拳脚的人,面对恶匪,假意儒弱,拿出了束手就擒的架势,敌兵果然大意,来到了他近前。金贵趁敌不备,突然抡起锄头,与敌力搏,当场将三个瓦剌匪兵打落马下。他钻入了丛林,跑进了村口,迎住了来接应的孙成。
敌人没有后续部队,吃了亏,又听到村里有了警报声,只好退去了。
孙家庄人听说瓦剌兵匪来了,一时间聚集在了村头。年轻人围住了孙成,年岁大的村民也在同孙敬一起商量避免兵匪屠村的对策,孙敬看孙成带着一帮年轻人都拿起了武器,决定立即把村民们都集合起来,武装抗击瓦剌兵。孙夫人也来到了人群中,找到孙成,问他能不能把人组织起来。孙敬听孙母的话带着不放心,说道:“我看孙成行。他和他爹一样,胆大心细,武功不弱,这些小青年都听他的,就让他领头吧。咱们孙家庄这样的事,过去也有经历,只要大家齐心,就没什么可怕的。能打仗的留下跟孙成,上了岁数的,回家收拾东西,有情况也好随时进山躲避。我再到古庙上香,神灵也能保佑咱们。”孙夫人道:“三叔,给神灵上香,能让瓦剌兵不来吗?”
“这些老人儿都信,上了香也就让她们心境平和些。也就这点儿作用。”
孙夫人听三叔如此说,也是一笑,“只要三叔有主意,我们就都放心了。”
孙泽和孙捷好信儿,助拥孙敬奔古庙走去。
到了古庙里,孙敬燃上三炷香,口中念叨起来,求神明显灵保佑。孙敬低头不语,孙捷突然喊道:“还是不行啊,这香也不齐呀。这老爷子用香打仗,我看要耽误事儿。”孙敬抬头一看,三炷香本是齐头并燃,此时变成了两侧的香越烧越低,中间一根便显出高了。
三炷香还没烧完,孙敬走出了小庙,孙泽问香主如何,孙敬应道:“我看香火,此战必大吉大利。”
孙泽问道:“三爷,你说的大吉大利,是咱村没有战事安然无恙,还是有战事咱们能打赢啊?”
孙敬被孙泽一问,也犹豫了一下,答道:“往最好处想,往最坏里打算,事到临头,想躲也躲不开,想跑也跑不掉。”
孙泽笑道:“三爷,别把我们说的那么不值钱,谁也没想跑啊。这回有孙成带着,就是想跑的也不跑了。”
孙捷插嘴道:“大哥,你这话说的,想跑的也不跑了,这不还是承认了想跑吗?”
孙泽笑道:“我叫三爷绕进去了。好了,别说笑了,既然心里有底了,还是琢磨如何抗敌吧。”
迎面孙成走来,喊道:“三爷,我们刚才议论了,也有了分工。”
孙敬对孙成道:“眼下,抗击敌匪,迫在眉睫,你在边关有了历练,可是咱们村民还是一团土圪垯,松松散散的,应该有个训教才是。”
孙成听了三爷的话,心里倒没了底。平日里说笑的多,来真格的少,现在说让他领兵,要实际的了,虽然也有半年的边关经验,可还是觉得肚子里的东西少。
“别犹豫啦。”孙母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催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既然决定了,就该有所准备了。先让大家知道该怎么打仗是主要的,你三爷不是说了嘛,抓紧训练是当务之急。别耽误时间啦。”
孙成听了母亲的话,这才一声喊,把大家聚集到了一起。
孙家庄集会,临近几个村,也有了响应,闻讯赶来的各村村民,陆陆续续,一会儿就有了一百余人。有了邻村的响应,孙母高兴,对儿子说:“联合起来力量大。庄上的老弱人等,有我和你三爷带领,你们应付敌兵,就大胆地出击。我们这些老年人,与邻村联防,也能给庄上放哨,料理村上的事,你放心地去吧。”
孙成应了母亲,和小伙伴儿们分兵派将,组建战队,研究各庄地形,部署御敌方案。
第二天,有瞭望哨来报,瓦剌骑兵二十多人闯进了北村,孙承率人迅速到了北村,村里群众有所防备,已经疏散到山上去了,见孙家军来了,合兵一处,冲到村头,掐住沟口,正把瓦剌兵堵在村里。孙成一马当先,见有两个骑兵,拈弓搭箭,指向了自己,他一手举刀,一手掏出飞镖,不想敌兵弓弦声响来。孙成也知道自己
的镖不及对面的箭快,他就地一个前滚,只听一声啸音从耳边掠过,却没有另一声来。孙成知道是孙捷出手了。孙捷看敌兵的弓箭射来,急忙将飞石掷出,敌兵躲闪。孙成有了发镖的距离,起手将镖甩出。两个弓箭手落马。孙捷掷飞石,孙成抡刀,二人配合,杀入敌群,村民势众,瓦剌骑兵回旋没有余地,只能被动挨打,转眼间,便有十九个敌兵落马,只有三骑闯出了重围。
孙泽挥舞着手中刀,来到孙成面前,自报奋勇,“我杀了三个。”
孙捷道:“我掩护孙成杀了六个,我还用石头砸死了一个呢。”
孙成看孙捷在怀中揣着的石头,笑道:“我看你那小孩子打群架的本事也管用,扰乱了敌人,又有些杀伤力,咱们村民没有兵器的,用飞石就是个好办法。”
“还不用练,谁都会。”孙捷补充道,“咱们也弄个飞石军。”
孙泽一伸大拇指,“我看行,你就做飞石将军。”
孙承知道瓦剌军肯定会来报复,一边派出了探马,自己带领几十人在村子北面的林地布下了埋伏,孙捷召集了年轻人,身挎软编筐,里面装满了石头。
果然,瓦剌发兵前来报复,孙承一声令下,迎头痛击。敌人没有见过飞石阵,低挡不住,又丢下了几具尸体,只好突出重围,落荒逃去。一个敌兵中石落马,孙成一审讯,才知道瓦剌军这一支队伍有二百多人,在十里外的一处山坳扎营,专门流窜抢劫,袭扰忻州和代县通往大同的交通要道。
孙成得胜而回,心里高兴。他觉得彻底消灭这股敌人,完全有可能。孙成想着消灭敌人的方案,脚下不知不觉,走近了家门。
孙成自从回到孙家庄,因为战事,也没有好好看看儿子,此时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他要看看自己的宝贝儿。
孙成走进了屋,和金华打了招呼,见儿子正躺在床上睡觉,便坐下来细细地看着儿子。孙成顾不上和妻子说话,让金华有了冷落感,她和孙成搭话,孙成头也不抬地看着儿子笑,嘴里不是一个“嗯”,就是一声“啊”
“你回来就忙,咱娃还没有名字呢,就等你回来给他起个名字。”金华显然是在抱怨,孩子出生时孙成就不在家,现在回来了还是不着家。
“谁来了只能宝贝儿宝贝儿地叫,你当爹了都不知道着急。”金华孩子抱怨。
给孩子起名字,这话把孙成催醒了,应道:“行,就叫宝贝儿。”
金华一听孙成的话,嗔道:“行了吧,我说的话,你根本没往心里去。叫宝贝儿,那是啥名,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儿?要是孩子们都凑到了一起,你一叫,他们都奔你来了,谁知道你叫谁呢?你这是糊弄谁啊?”
孙成在边关打仗,回家来还是打仗,哪有心思给儿子起名字,应付道:“孩子还小,长大了起名也不迟嘛。”
“那也要有个小名啊。”
“宝贝儿宝贝儿,那就叫小宝儿,或者叫小贝儿。”
“得了吧,要不你一个也起不来,要不一下还起了俩,还是没离开宝贝儿。”金华话音未落,孩子举起了两只小手,“哦”地哼出两声来,孙成急忙也“哦,哦”地应了两声,又冲金华做个鬼脸儿,“看看,咱小宝儿都说行。”
金华看孩子双手举天的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我看孩子将来也和你一样,也要离家去打仗。”
原来,那是孩子失踪的前一天,金华看孩子比每天都精神,就抱着孩子,看看这看看那,孩子半睁着眼睛,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她把孩子抱到了床头,孩子突然睁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墙上挂着宝剑。金华哄着孩子说道:“宝贝儿,这是什么?你能看明白吗?这是你爹的宝剑,你拿不动。”孩子的半醒眼,忽闪了两下,张着小手,忽然一把拽下了刀把上的线穗儿。
“这就对了。”不等金华讲完,孙成道,“咱孩子知道有人要加害他,伸手拿剑,就是在告诉你有险情,你却没明白,还不如孩子呢。”
“你当兵没几天,怎么信上这个了?”
“就是当了几天兵,我才不得不信了。”
“这两天孩子还是总看你的剑,一看剑,孩子就会把眼睛睁开。那刀好像有什么魔力。按你说的,是不是又要有什么事?”
“那是说,他将来一定随我,肯定是个练武的材料。”孙成说完,还是扭头看着儿子。儿子睡的正酣,两只小手还举在头顶,孙成对金华说:“你看咱的宝贝,像哪吒。”
“别想好事了。”金华说,“他是哪吒,你就是天王?小孩睡觉都这样。”
“都这样?”孙成突然站了起来,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往窗外看看,说了声:“我再出去一趟。”原来,孙成看儿子,想到了瓦剌兵晚上归营也要睡觉,而且现在他们已经被挫了锐气,少了精神,应该乘胜出击。孙成刚走到门口,大门外传来了喊声,孙成听是孙泽的声音。
几个本家兄弟和小伙伴来到了孙成面前。
“你们屋里坐吧。”金华也迎出了屋,招呼大家。
“不了,”孙泽道,“我们是来商量组织乡勇的。”
孙成道:“那也不能在外面啊,你们也看看我儿子。”
孙捷道:“对,看看你家娃什么样,昨天没看明白。”
孙泽嗔道:“你没见过娃吗?显摆你是纯小伙儿,走吧,看看去。”众人一阵哄笑,把孙捷拥进了屋。
孙捷果然没有见
识,见了床上的娃,脸上满是异样的笑。
“没见过吧。”孙泽道,“将来你要是有了娃,可别这样啊。”
“哎呀大哥,别看你都三十了,还不是和我一样没媳妇嘛,你也有将来啊。”
几个人说笑了几句,孙泽对金华道:“弟妹辛苦了,孙成不在家,全靠你啦,你得把娃育成一棵大树,将来也像孙成一样,给国家当栋梁。”
“看你这几句话,也像个大官老爷说的。”金华话音未落,床上的宝宝忽然张开两只小手,口中也“哦”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孩子醒了,看咱们呢。”孙捷轻声说。
金华把孩子捧起,说道:“小宝儿,这么多的伯伯叔叔都来看你,你认识谁?”
孙捷不敢近前,却向前弯了弯腰,轻声喊道:“小少爷,我是你叔,特来拜见小少爷。”
孙泽笑道:“看你这话说的多生硬,那是你侄儿。你想让他说免礼,那得等。”众人也笑,却见小宝儿把软绵绵的小手冲着孙捷一飘,回手合在另一只手上,成了抱拳合掌状,孙捷笑道:“看见没,回礼了,孩子回礼了。”
“你神了。”孙泽道,“我试试。”
孙泽上前,逗孩子,小宝儿定不住的半醒眼,也扭头看了看他,小手在胸前一上一下,也做出了回应。众人一阵欢呼,孙泽急忙止住大家,“别喊,吓着娃,他还没满月呢,咱们还是出去吧,吵吵正事儿,上我家去。”
孙泽推了一把孙成道:“我们议一议,你今晚就在家好好呆一宿吧。”
“你们先去,我这就来。”
孙成送走了众人,回头逗了逗孩子,拿起了腰刀,转身要出门。金华喊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人家等我呢,我必须去。”
“人家都让你在家好好呆一宿,你这是又来了什么痴癫了?明天再说不行吗?”
“行,有事明天再说。”孙成头也不回,起身出了门。
孙成把“明天再说”留给了金华,自己来找孙敬,和三爷一起来到了孙泽家中,见各队首领都在,把自己带领大家去边关的想法和大家一说,众人一呼百应,孙敬道:“孙成,你们打了胜仗,应了古庙里的香火,但是打仗的事,还要靠咱们人,不能靠神仙。刚才我去了古庙,这回香火不好,我看你们不能骄盛,这些人,只你打过仗,你还要动动脑子,想想计谋,好歹也要把这些瓦剌兵匪去根儿,免得父老乡亲都天天地提心吊胆。”
“三叔提醒的对,我和大家好好商议商议,然后再行动。”孙成说完,与各分队头领商议起来。没有半个时辰,一个全歼瓦剌骑兵的计划产生了。孙家军立即集合,连夜行动。
当天夜里,孙成带着人马,来到了瓦剌营寨,趁着夜色,忽然发起攻击,敌人营寨,迅速反应,可是杀出了大营,却只见山林,不见人影。孙成一夜骚扰,利用黑夜,让敌人不得安宁。天亮前,孙成在瓦剌兵出营的主要道路上,顺着山势和密林,设下了埋伏。看一切都稳妥了,天也亮了。孙成派出几个乡勇,推着小车,扮成商队,把敌人引出了大营。商队按计划,诱引敌人来追,钻进了山沟里。瓦剌骑兵追来,不见了商队,忽然号角声骤起、锣鼓声齐鸣,埋伏在两侧山坡上的乡勇百姓突然涌出,一阵的滚木落下,漫天的乱石飞来。转眼间,十几个瓦剌兵,倒在了山沟里。
山脚下大营里的瓦剌军,只听山上喊杀声,不见派出的军兵回来,急忙又派出一队人马接应。山里又是一阵号角声。
孙捷带着一群年轻人,穿林越坎,居高临岩,每人挎着个软编筐,飞石像雨点一样掷出,瓦剌敌兵只有招架,不能还手,多有拨挡不及的,着上胳膊,便举刀无力,砸了腿的,则步履艰难。乱石中,伤了的下马,残了的倒下。孙家军看敌人马队不能上山,不能穿林,已成困残之兽,便抓住有利时机,一声冲锋令下,乡勇百姓们举起手中家什,满山遍野地冲出来,将敌人团团围住。乡勇们三对一地拼杀,五对二地肉搏,个个精神抖擞,越战越勇。孙捷的飞石兵,把敌人打得东奔西窜,前来解围的后队瓦剌兵,没有救出前队,自己也陷入了重围,看看大势已去,更无心恋战,只好撤退,山沟里丢下了五六十具瓦剌兵的尸体。孙家军一路追杀,直奔山脚下的瓦剌大营。
“停!”孙成急令收兵。孙捷追的正兴,问孙成为何不追了。孙成道:“咱们接近大营,等于自暴是乌合之众。你也不想一想,离开了山地,你是他们骑兵的对手吗?”孙捷只好收了飞石兵。
“前面又打起来了!”一个乡勇忽然喊来。
孙成登高看去,孙捷又吹风道:“什么人和瓦剌兵打起来了?咱们有可能,就该帮一把。”孙成还在沉思,孙捷有喊来起来:“这里与瓦剌兵遭遇的只有土匪,既然打瓦剌,咱们也该助一阵。”孙捷冲手下的人道:“咱们飞石兵,准备上!”
孙捷一声“准备”,手下的一帮“愣头青”们,打了胜仗,正在兴奋中,只把“上”当成了一声令下,孙捷也是一心地“上”,前军有动,势趋如令,众乡勇便往瓦剌大营冲去。
孙家军一阵呼喊,杀进了大营。孙成兴奋之余,尚有一分谨慎,他刚要派人出探,忽然孙捷的先锋兵来报,说营外兵马奔孙家军来了。
“什么”孙成狠狠地瞪了孙捷一眼,“看看你,光知道冲杀,也不看看是不是敌人的计谋。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