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娇原灵归体,抬头看见了于槐庆,缓缓地站了起来,刚才还是一身蛮猛侠气的侠女,此时变的娇柔了,悲切地喊了一声“爹”,便大哭了起来。于槐庆终于看到了女儿的柔情,听见了女儿的真声,他悲喜间感慨道:“女儿啊,爹有五年没有听你如此叫爹的声音啦。”
“爹!”
父女俩抱头大哭,太小儿也泪汪汪的,于槐庆父女相见让他也动了自己思母的真情,又觉得父亲也是如此慈爱。一阵轻风吹过,他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扭头一看,师父已经上了路,自己孤零零地陪着两个泪人。他看四下里的树影草丛已经是黑洞洞的了,喊道:“哎呀,你们小点声,天都黑了,哭声可能要惹来麻烦。”
宏正听到了太小儿的话,知道太小儿是怕哭声招来鬼,便喊了过来:“这正打鬼呢,不会有鬼再来了,倒是这庄园里的主人,知道我们闯进了他的园子,纠缠起来就麻烦了。”
于槐庆看了看已经变身魔头了的老妪,发出狠来,提刀在手,宏正急忙喊住道:“庄主,你可不能要了他的命,这是老妪之身,杀了他就是杀了老妪,这等于帮了魔头,倒成全了他脱窍而去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留在这里,自有收拾他的人。”于槐庆收住刀,冲着魔头喊道:“且留着你,也叫你尝尝做奴隶的滋味。”
魔头的老妪,头也不敢抬一下,一瘸一拐地往工棚走去。
于槐庆一手拉着竺娇,一手拽着太小儿,钻过草丛回到了路上。一行人走进了镇子里。
“好香啊。”太小儿一声喊,于槐庆道:“谁家炊烟尚余火,咱们投宿便吃饭。”
“不是饭香,是香火的香。”太小儿说,“好像谁家烧香呢。”
于槐庆引路住进了客栈。
“这太不可思议了。”于槐庆面对宏正,感慨道,“没想到,魔鬼的故事,竟然发生在我闺女身上。没有师傅,我这一辈子,岂不是成了与魔鬼相伴一生的人了么。我该怎么感谢师傅啊。”
父女俩感激不尽,宏正也讲了一些相关的道理。太小儿想起了大象,喊道:“你们还是感谢大象吧,它还要送你们回庄园呢。你们回去给大象多弄些好吃的,也多多地夸奖它。”
于槐庆道:“看看,咱小哪吒想的比大人都周到,这次让我见识了。只可惜我流落偏僻荒野,如果我能回到大明,一定把你们的故事写下来,留给后人看看。”
竺娇也说道:“小弟弟,我也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永远也不会与我爹爹见面了。”
太小儿道:“大姐姐,别客气,咱们大明人,还是同一个祖先呢,你有魔难,老祖宗知道了,也会让我来帮你的。就是和你一起的那个白脸儿叔叔,我不能帮他了。”
“哪有白脸儿叔叔?”竺娇问。
宏正笑道:“太小儿,你这姐姐不是侠女了,她怎么知道你的白脸儿叔叔?”
“那也要告诉他,他逃亡必须必须地心虚,心里一定一定有愧疚,灵窍也关不住了,就会叫大鼻子鬼钻了窍道,他要是上了白脸儿叔叔的身,那比你……”太小儿把飘向于竺娇的小手收住了,急忙改口道,“不是不是,不是你,是大鼻子魔鬼的侠女,白脸儿叔叔变成魔鬼,那比大鼻子魔鬼的侠女还疯子呢。”
宏正听了太小儿的话,也忽然有了感悟,对于槐庆说:“于庄主,你这个小哪吒说的对,你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那本家兄弟保护了。他现在内心空虚,性情浮躁,最容易受邪魔。就是这老鬼不去,还有别的鬼魂也能把他给魔上,果真如此,他轻则神志不清,重则疯疯癫癫,甚至也会舞刀弄枪的,到那时,你们就更要麻烦了。”
宏正一说,于槐庆起身道:“师傅如此说,倘若有了灵验,我凡言岂能鉴别,又如何能防啊?”
于竺娇听这话也害怕了,说道:“我爹说的是。知道有鬼,说防容易,可是鬼来了,如何能防,我不就是被这大鼻子上了身吗?即使我知道魔鬼来了,我也不知如何能抵住魔鬼啊。”
“你们的担忧果然有理。贫道给你们想个办法。”宏正话音未落,太小儿已经从背囊中拿出了黄纸和碳木条。宏正蘸水写了一道符,递给于槐庆说:“我们走了以后,就全凭这个了,这个贴在你们庄园大门的门楣上,你那庄园,也就是一方净土了。”
太小儿与大鼻子打斗,有些疲劳,耳朵里听着大人说话,身子却躺下了。转眼间便有了细细的喘息声。
太小儿朦朦胧胧,有了梦境。
小镇的大街上,一个老妪沿街乞讨,太小儿心软,上前刚要问话,却见她咬牙切齿地瞪着眼睛,太小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另一侧是大鼻子魔头张牙舞爪地向这边冲来,太小儿“啊”了一声,急忙扽出灵绳,放出绊脚索,魔头知道太小儿的灵绳,不敢近前,太小儿想告诉老妪快跑,扭头一看,老妪不见了,原位上却站着一头大象。
太小儿心中大大地疑惑了,他正愣怔,大象动了起来。大象前蹄抬起,两后脚站立,扬起鼻子,身形悠悠飘起,升天而去。太小儿吓了一跳,“大象怎么走了?”太小儿喊声未落,见观音菩萨当空站立。太小儿喊道:“菩萨大人,是不是大象走了,它明天还要回庄园呢。”
观音道:“于庄主回去的路程一天就到了,你想想你们自己吧,你们救了于竺娇,这功德也有一半了,你和你师父可以西去了。”
“怎么功德才一半呢,不圆满么?”
观音笑道:“你和你师父把大鼻子给制服了,也把魔头给封了,可是你们不知道,魔头还站着一个人呢。”
“原来他不就是从那个老太太来的么?”
“不对,原本他只是山里的魔王,为了钱财和享受富人家的荣华富贵,他把这个富有的老太太做了他恶灵的载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
“呀!我知道,那个大鼻子说了。可是,可是那怎么办,我能做圆满了么?”
菩萨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于竺娇是善人,可这富婆和魔头都是恶人,你再帮谁都没有意义。你们已经很努力了,这里的事,你难办,你师父也难办,你们还是准备西行吧。虽然你们最艰难的路已经过去了,但西去的路还很长,过了恩梅开江,就不是荒无人烟了,路也好走了,往后的路就靠你们自己走了。”
“谢谢菩萨一路的保佑,也谢谢那个象头神和他的大象。”
观音一笑,点头道:“你的谢,象头神已经听见了。我还要回大明,你们就自己走吧。”
观音说完,飘起了祥云。云端
里,犍尼萨与观音菩萨结云升起,太小儿这才明白,象头神和菩萨是一起来的。
太小儿收回了目光,忽然看见了老妪还在原地站着。太小儿觉得奇怪,那个奴隶庄园怎么会放她出来?他便仰着头,举着小手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这小婴童,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从哪也没跑出来。”老妪把破烂的前衣襟拢住,拄着一根老藤棍子,转身刚要走,忽然又扭回头来问:“小婴童,你刚才和那人说话,称他菩萨,他是哪位菩萨?”
“你怎么不知道,他是观音菩萨。”
“呀!观音菩萨。这可怎么好,万能的观音菩萨来了,我错过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老妪捶胸顿足,把太小儿给弄糊涂了。
“你说的什么错过了,我怎么没听明白啊?”
“我的事,只有观音菩萨能救我。我是被那个大鼻子恶鬼用几个臭钱勾出来的,结果我成了这镇子里最悲惨的富婆乞丐,而他却从一个乞丐变成了富婆。我没有去处,也没有着落。这五年来只能沿街乞讨,没有人可怜我的遭遇。我……”
老妪滔滔不绝地说,太小儿突然“呀”地一声,退后几步,重新看了看老太太。脸色带着迷茫的表情问:“你,你不是那个大鼻子魔鬼说的那个贵妇人的那个老奶奶,你是那个被大鼻子魔鬼骗出来了的那个贵妇人的黑魂。”
“这孩子,怎么说我是黑魂,好好说话。”
“好好说,你也是,我也是,咱们都是。”
“什么都是?”贵妇人说,“我的躯壳被魔鬼占了,肉身还在,又不到寿结,灵魂不能去地府。那大鼻子魔鬼占了我的身,我不能回归我的本体了,只好孤漂在外,如今我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只可恨我要饭也没有人搭理我。”
“不用人搭理了,你回去就能把魔头撵走了。你复原了,就是原来的你了,将来也能归地府了。”
“原来我是有钱人,现在我魂是乞讨魂,就是回去,身也是奴隶身。如果等寿终正寝,还不知有多少年呢,既然都一样,我就让这魔头也做一辈子奴隶。等他替我把罪遭到了头,我躯壳老死时,自然我就去地府了。”
太小儿忽然想起了观音菩萨刚才说的难办的话,也想起师父也说过的,“让贵妇人还魂不是一件容易事。”
老妪又发狠道:“只可惜我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被他给搅合了,我在阴间,也不能叫他好过了,我魔死他。”
“那怎么行啊,你本来不是魔鬼,要是你这么做,那你不是也成了魔鬼了么,将来你下地狱,下到最底下那一层,不能出来了怎么办?”
“那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好,可是这个魔头不让我好啊。倒是那竺娇姑娘的心思,我略知一二。她也和我一样,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中的邪,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老太太。她也算吃尽了奴隶苦,可是她外表不露,内心里,天天想着逃跑,所以她用山上的草药治疗腿伤,给她治就是给我治,我的瘸腿治好了许多,只可惜她现在这一走,那大鼻子魔头回来,就不会这些了。没有好腿,我还阳了又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们把大鼻子制服了,可是我的问题,你们也管不了,也不能管。”
“能管。”太小儿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