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上,一道一仙相见了。宏正说:“尊敬的大仙,贫道也想知道倭鬼的事。还请章将军赐教。”
“道家师长客气,本仙还要感谢你道家童子的帮忙。此战也是我们水族少有的大战,也是少有的大胜,更保住了我八须山仙境。故此,本仙特来致谢。能在此八鱼岛上与道家的高人相见,实是幸会。”
宏正问道:“这八鱼岛,何处有八须山,哪里来的仙境?”
虾头大兵解释道:“我们将军就是在这里修炼成仙的。”
八爪鱼说:“这里在远古,八须山与台湾如一条系带相连。台湾也于大陆连着。后来共工氏头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陷入海里的八须山,只剩下现在的八鱼岛了。现在海面的八鱼岛有了倭寇,海下的八须山也有了倭鬼,我修仙之山便成了烽烟之地,也成了容留冤魂怨鬼的落难之地。”
在一旁的小鲸鱼,摇头摆尾,似有话说,八爪鱼道:“我这坐骑是一条小鲸鱼,就是倭寇杀了的,魂落我这仙山,我才收留了它。你们看看,这帮倭寇连这巨灵鲸霸都敢杀,我的仙山,他们更不放在眼里了。他们来扰,我仙山的八柱奇峰也坍塌成了现在散于八处的八鱼岛。这山下还有我修炼的洞府呢,你们师徒二人既然来了,就请光临寒洞。”
太小儿道:“怎么怎么,海底也有神山仙洞么?”
宏正道:“当然有了,就像神蟾洞一样。里面住的是神仙,就是仙洞。住的是雕塑人,就是普通的洞。如果神蟾洞在海底,就是水族宫的仙洞了。”
“啊,我明白了。那咱们去看看。”
“那是在海底,你坐船没葬身海底,现在却要自己下海底,你确定吗?”
“呃哦。”太小儿好像明白了,一个劲儿地摇头。
虾头大兵说:“你们不会水,就得憋口气下去,完了再上来。”
宏正道:“贫道谢过大仙的盛情,现在天快黑了,我们还要回营地。”
“既然如此,本仙恭送高人一程,也前往你们营地,以示慰问。”
八爪鱼一片真心,宏正笑道:“将军是仙主,也是岛主,贫道从命就是。”
八鱼岛上,主客同步,直奔大明号船民的营地。刚走出不远,仙药仔追了上来,喊道:“我也跟来了,送送我小弟。”
宏正听出了仙药仔的声音有些动情,叹道:“这八鱼岛孤童,甚是可怜。”
八爪鱼道:“我这仙山,不常有船路过。有了八鱼岛后,来人就多了。有当官的,有逃难的,还有渔民。这孩子就是跟着他父母逃难的。他一家人都是元朝当官的,遭明朝的追杀,逃到了台湾岛,后来台湾岛也有了追兵,他一家又来在了八鱼岛。为了隐瞒身份,他们来此仙岛,说要采集仙药,我们把这孩子叫仙药仔。他们一家人冬去春来,在岛上住了两三年,后来这孩子急病归阴了,留在了岛上,他父母也不再来了。仙药仔没有归处,便在这里落脚,承担了我们水族部落里的驻岛守护,一守就是近百年了。”
八爪鱼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高人在上,我的意思是,这孩子善良,没有神职,却胜过神职。可是再过多少个一百年,他还是个孩子,我们也可怜他。以往也有台湾的渔船来过,可是因为不能沟通,想搭船也不能成行,你们若能把他带回去,到台湾也行,到大陆更好,只要能让他有个投胎转世的名分,也算是仙药仔在我八鱼岛上没有荒废了百年的功德。”
宏正道:“大仙的话贫道明白。这是举手之劳,既然大仙慈悲,我们也理当尽力。”
“只要能看见大陆了,他自会去地府核灵,你们就功德圆满了。”
仙药仔这才听明白了是八爪鱼在给自己安排未来,他转身跪在宏正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宾主一行走到了大明号的营地。宏正道:“大仙,我们的船民都是肉眼凡胎,看不见你,你可别怪他们对你冷漠。”
“道长说哪里话来,本将军巡山也要到这走走,道长自去说话,我们互不相扰。”
“如此也好。”宏正应了章将军,带着太小儿走进了人群。
李默还在高处观察那三个倭寇,方先生在一旁对李默说:“倭寇之国,我也略知一二,你对倭寇不放心,自有道理。倭寇的国度也有信仰和崇拜,最有影响者,便是他们的天照大神。可是其子民为寇成众,多贪多杀,多淫多诳,多欺多诈。大神想教化,怎奈孤教难举,不似咱大明有孔氏立下的仁义礼智之教相佐,更无代代帝王相继。当年郑和出使东瀛,他们的国王也是阳奉阴违,言之荡尽恶寇,实却放任杀戮,这样的国家,没有善的教化,只有争斗,能不出倭寇吗,能使倭寇不猖獗吗?现在叫咱们碰上了,即使咱们善待他们,也难改他们的凶恶本性。莫说是你提防他们,我也不放心啊。”
“先生此话,让我心里还敞亮些了。”李默叹了口气,正抬头看见宏正带着太小儿回来了,众人起身迎住,老督军嗔道:“道长好大的心,这夜色即将来临,你们却不归营,空扰了众人的担忧。”
宏正应声道:“前辈说的是,贫道今也有规矩无约束了,任凭前辈发落。不过,贫道刚才是遇上了一则故事。待我慢慢讲来。”
宏正道:“大家都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贫道也长了见识了,此唤作海外有海,仙外有仙。”宏正一口气把刚才太小儿助阵水族军的故事给大家讲了。
众人听完了故事,一阵热闹又起。
“太小儿,你真神了。” 李默抱起太小儿,
不住嘴地夸奖。
太小儿道:“我还知道,八仙过海还来过八鱼岛呢。”
宏正一听,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和章大仙说话的时候,我也和虾头大兵仙说话了,它就告诉我说,以前以前的时候,八仙过海来到了章大仙的这个仙山,见了八鱼岛,就在此修炼,八仙各占一岛,修了几年,修的法身大了,八鱼岛都容不下他们了,他们才另寻佳境去了。”
方老汉赞道:“好,太小儿这是把八仙在八鱼岛的典故也给讨来了,神奇,果然神奇。”
太小儿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讨来的,虾头大兵仙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
李默笑道:“看咱们太小儿,用词还必须准确,又不揽功。”
“倭寇偷船啦!快来人啊!”岸边有人喊了起来。李默恍然道:“哎呀,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这是我的不是了,我去追来。”李默转身喊人。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已经离开了岸边的小船。宏正知道暗处的章大仙还在,他闪道眼看向暗处,见大仙摆须勾爪,似有话说,急忙上前问道:“大仙何事?”
“偷船那三个小斯弄事,你们不好追,本仙却是举手之劳,我来办此事。”
八爪鱼要出手,宏正急忙叫住了李默。回头再看八爪鱼,展开了八须,露出杀技。
“等等,将军,你不能把他们杀了。”
“为何?”八爪鱼不解地问。
“你把他们弄死容易,可他们到了那边,岂不是又入了倭鬼的行列,给你增加了麻烦。”八爪鱼摆了摆触须道:“不怕,他们只有三个,充入倭鬼又如何。留着他们也是八鱼岛的麻烦,也是污了我八须山的仙来之名,若是容了他们,我八须山岂不是非善之地了么?”
宏正笑道:“将军有言,不做非善,那就该容他。但有一线希望,也要争取他们省醒。咱们放了他们,就是让他们听由天命,他们在你八须山不能生存,或自离去,或一命呜呼。若将军动手,倒真污了将军名声。”
八爪鱼道:“道长说的是。杀生害命乃是魔,本仙不能毁了修行。既然如此,本仙就依道长,将他们摄入我的魔法中,让他们把船还来。”
三旺见李默被宏正叫住,不知何故,喊道:“那是我的小船,刚修好,倒成了给他们修的了。我得把他们追回来。”
“等等!”李默喊住了三旺,“你没看见道长吗?”
三旺看来,见宏正表情异样,冲着昏暗处只顾说话。李默冲三旺一摆手,“刚才师傅称呼那暗处什么大仙,又说什么将军,可能是说你的船呢。如果他们用法术,一会儿又有故事了,你就看热闹吧。”
三旺眉眼一动,忽然看向了太小儿,他凑到了太小儿面前道:“太小儿,你师傅,咱师傅如何救回我的小船?”
太小儿“呃呃”地笑,三旺再催,太小儿便把师父和八爪鱼的对话说了。三旺疑惑,扭头看向已经入海的小船,果然调转船头往回来了。
小船靠岸了,三个倭寇上了岸,如醉如痴地回到了他们的火堆旁,躺卧在地,口中谵语,四肢弧柔,没了形态。
“道长,他们这般地癫狂,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李默以为倭寇是装的,还是不放心。
“癫狂了不是假的,把船送回来了也是真的。这是章将军的魔力,贫道也是头一回见识,果然非同一般。他们三个倭寇,贼心不死,可是做贼心虚,就很容易地领受了大仙的魔法。咱们不用担心了,大仙会让咱们好好睡上一觉的,你的警戒也可以解除了。三旺叹道:“还真有大仙啊?”众人听了,欢腾了一场,议论了一回。
夜深了,船民们都各自睡觉了。
第二天,风向偏转,浪也平和了许多,众人上船。老督军一声令下,大明号从容地起航了。
李默没忘了仙药仔的事,按照宏正的吩咐,船舱里燃了油灯,请仙药仔上船。仙药仔不想扰动船上人,上了栓在大明号后面的牛家小船。
牛老汉一家人上了大船,面对老督军又是一番感慨。三旺道:“我听李哥说,老前辈是永乐皇帝的督军大人,在下军礼相敬,愿舵前帆后听命,请大人示下。”
老督军笑道:“能看出来,你不是个有规矩无约束的兵。往大陆去,有你本官就放心了。”
“在下明白。”三旺又一个军礼。
船上人们的议论一直都在,看着满是故事的八鱼岛,众人的话题自然还没有离开八鱼岛。李默叹道:“这要是不着急,我就把这八仙过海走过的八鱼岛都看看。”
铁拳头道:“你有兴趣,以后你自己来,盖上仙宫,东岛种草,南岛养花,西岛栽树,北岛,北岛就不用了,方先生说那上面都是蛇。”
方老汉笑道:“你们还真留心了。果然住上了仙岛,不食人间烟火,便就成仙了。”
三旺道:“你们回大明,应该往前面想想。八鱼岛就是仙岛,眼下也不能回去了。前面的大陆必须回去,可也不是说话这么轻松。”
李默道:“再不轻松也不会偏离航向了。想再遇上个八鱼岛,也没有那好事了。三旺说的是,咱们应该研究一个方案,争取一点儿啰嗦也没有,就能到家门口。”
铁拳头说:“你不就是说禁海嘛,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爹老督军的名头,在满剌加也没有人敢怠慢。这回到了家门口了,又要老将出马了,再弄出点儿威严来,不可能有什么啰嗦。”
方老汉道:“大明可不似在满剌加,谁听你摆布?你看三旺的事就很说明问题,咱们也
一样,只能见机行事。”
三旺面向船头,遥望着大陆的方向,又回过头来道:“你们说是郑和的部下,从西洋来的,开始我都不相信,现在要面对禁海戍边的官军,再如此说这话,岂不是自找麻烦么?”
李默耐不住性子,口气也提高了说:“如你所说,到了大陆,我们的身份还不能提了么?”
“你喊什么,还怕人听不见吗?”老督军说,“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大明子民,郑和的部下,这身份难道还需要隐含吗?有人胆敢不为朝廷办事,老夫当然就有他好看的。”
“这老爷子,又犯倔了。”铁拳头说,“堂堂正正行,想让谁好看,那就不必了。你就这么上码头,他们认识你是谁?”
三旺也说:“大人,你说的堂堂正正,凭证何在?文书印鉴可有?没有,便拿你们做流寇请功,用你们作数海盗,他们领赏,你有何话说?”
老督军眉头一皱,又露出了笑,“你们看看,我说这是个好兵的苗子,说话也入扣。皇上英明,下面官府果然不好说。”
宏正也看了看三旺,问牛老汉道:“你这儿子有过兵役,果然有些灵性。”
牛老汉表情拘谨了一下,慢声慢语地说:“既然你们也不是官面儿上的人,还救了我们,我也不能瞒你们。我这儿子,还真有一段经历。”
原来,三旺三年前在钱塘江水军服兵役。经常稽查过往的疑船,可是他受不得贪官的克扣,也看不惯官盗勾结。前半个月,三旺无意中知道了狗官与奸商的勾结,他秉性耿直,慷慨陈词,在卫所里公开了上司的劣行,便被列入了惩戒,狗官要对他暗下黑手,被他探知。他别无选择,正要离开卫所,不想父亲和两个哥哥来找他,船被稽查扣留,他和一家人都被关了起来。当天夜里,三旺逃出牢狱,也将父亲和哥哥救出,连人带船,趁夜逃出了杭州。
“没想到,三旺带我们到了海上,就遇上了大风,结果被刮到了八鱼岛,这才和你们有了八鱼岛奇遇。现在的结果挺好,这也算是奇缘吧,人这一辈子有此一回足矣。”
老督军听了牛有鱼的讲述,说道:“太可惜了,这小伙回来了,这一辈子只能打渔了。”
宏正对牛有鱼说:“你们三旺原来还有这般故事,到了大陆,至少三旺不能露面了,你们也该有个投奔。”
三旺说:“道长放心,我们都想好了。现在还是你们最麻烦。你们的大船,一看就是外邦的商船,就是船上什么货物也没有,也要有麻烦。罚你们,你们就是能拿出钱来做人情,也要出劳役,这是最轻的了。若说你们是倭寇,那就肯定没有活路了。”
宏正说:“朝廷禁海和运河通航的情况,你应该最清楚,怎么走能让我们更安全,就全靠你指点了。”
“不是指点,而是带路。”
三旺说出“带路”二字,一时静了场面,还是李默打破了寂静,问道:“三旺,你是说,我们的航程,你也走一趟?”
牛有鱼也问道:“三儿,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也没听明白?”
“爹,”三旺说,“我这一辈子,大事干不来,小事不爱干,现在千载一遇,好像我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兴奋。你们先回家,我继续北上,给大家带路。”
牛有鱼说:“你这话说的,好像铁了心了。你想干什么,谁也拦不住你,我不放心的是你千万别又闹出事来。”
“爹,你放心吧。我吃一堑长三智,知道怎么躲避危险,我就是想帮助咱的救命恩人,他们救了咱们一家人,我要是不帮他们,你也不能答应,我不能让你满意,也枉做你儿子一回。”
牛有鱼眉头仍有紧皱之意,转向老督军问道:“我听说你们要进京,这一路你们是如何打算?”
铁拳头接话说:“我们不是全都进京,有船民到杭州和绍兴的,在钱塘江出海口就下船。其余的走长江,有到苏州和镇江的,我爹他们几个去京城。”
李默说:“我到山东,也算去京城一路的。”
三旺说:“我全听明白了。你们进了长江,也是最后的分手了。我看了,你们的船还是西洋的平底船,吃水不深,可以走运河。”
李默说:“走运河北段,大船可不行。”
三旺说:“继续北去,最好弄一条小船,有了小船,到北京也没有问题,我送你们一程。”
牛有鱼问道:“三儿,你想干什么?可别又动歪心眼儿。”
“现在不动歪心眼儿的人太少了,也办不成大事。咱们这不仅是大事,还是正事。正事堂堂正正不能办成,为什么不用能办成的歪心眼儿去办?”
宏正对老督军说:“前辈,你的眼力没看错,这小伙儿不仅是好兵苗子,还是个什么都难不住的人。贫道看他可不是个有规矩无约束的兵。”
老督军笑道:“我看好的兵,不用约束,没有规矩都行。”
老督军一句话,三旺脸上有了笑意,甲板上也有了欢快的气氛。三旺收了笑,转身出了人群,冲着船头的方向跪下了。
“老天有眼,各位神明,我们就是背井离乡去远游,也不会忘了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根在这,不管走到哪里,我们的心还在这里。”李默听了,蹲在三旺身旁道:“三旺,你这话说的没有根由,怎么比唐僧取经的一般,叫你爹听了,如何耐得。”
三旺道:“你用唐僧作比,唐僧取经也有归来时。”
李默道:“怎么,你这话说的,似有一去不回之意。”
三旺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嘴角抿过一丝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