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陪同邱若柯回了程家,安慰了几句,便在岔路口分别,往东曜阁的方向去了。
远远地便瞧见婷绣站在东曜阁的门外,来回踱步,左顾右盼。
苏禾迎上前去,笑道:“唷,这都几点了,绣儿吃过了?在这儿乘凉呢?”
婷绣见了苏禾,叹口气:“你可回来了。我哪有那闲心乘凉,饭都没吃。昨儿老太爷不知吃了哪儿弄来的偏方儿,身子见好,胃口大增,太太派人传话过来,说今儿晚上在八珍斋摆宴呢,要少爷一定得去。这不还不见少爷回来么。你可遇着少爷了?”
苏禾耸耸肩:“你瞧我这不刚回来,哪里能见着少爷,倒是你,一直在家呆着,也该知道少爷去了哪儿啊。”
婷绣道:“少爷下午的时候说想去华汤洗浴呢,被我给拦下了,说华汤离这儿不近,去了怕回来的时候天儿已经黑了,他也就作罢,去找表少爷他们玩儿去了。这一去就耽搁到现在没能回来。”(注:汤即热水,华汤也就是一家澡堂的名字了。)
“去找了没?”苏禾跟婷绣并肩往里走,放下背后的书篓,将里面的书籍和笔墨拿出来。
“怎么没找?让芷幽去了趟表少爷那儿,这还没回来呢。”婷绣说着拿起苏禾买的书,随手翻了翻,“果然是假的‘资治通鉴’,你倒是挑了不少。”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从门外进来,两人回头,正是气喘吁吁的芷幽。
“回来了?少爷找着了没?”婷绣放下书,走到芷幽身边。
芷幽蹙眉坐下,摇头道:“表少爷说少爷早跟着五爷走了。”
“这下毁,我说难怪到现在都没个人影儿呢,跟五爷走了,这就不奇怪了。”婷绣无奈道。
“你的意思是,少爷跟着五爷去了外头?”苏禾道。
“是啊,原本就说要去华汤洗浴的,肯定又是五爷也提到,就带着他一块儿出去了。”婷绣嘟着嘴,“没想到五爷都成了家了还是这么没个轻重。”
芷幽打断她:“难道你忘了前些年的事情?那次还不是因为少爷被五爷给领出去,才险些被人给拐跑了?这五爷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吸取教训呢,还敢带他出去。”
苏禾道:“倒也没那么严重,少爷也不小了,还能自己不知道回来么。”
芷幽听了,欲言又止。东曜阁的人等到了晚上六七点,八珍斋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催了好几回,可仍不见程佑礼回来。又派人去锦天阁问了程景澜,程景澜果然不在,那位五奶奶说是“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果然是跟五爷出去瞎混了。”婷绣道,“那得把他找回来啊,今儿陪老太爷吃饭,见不着五爷他定不会说什么,可见不到咱们礼少爷,恐是又免不了惹怒了大爷。”
“谁去找?”苏禾将笔墨在程佑礼那早已说不上是书桌的书桌上整齐地摆好,无心问道。
“哟,我虽想去,恐怕去不了,太太早就让我今儿提前过去照应了。少爷去迟了,我这个做丫头的若是还能迟,那可就失了礼了。”芷幽说着站起身,“我先去八珍斋了。”说着脚底抹油,溜了。
苏禾知道芷幽是在逃避责任,出去找程佑礼,万一找不回来,那可就脱不了干系。于是婷绣看着芷幽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苏禾道:“叫三平给赶车,我俩一起去吧。”三平是东曜阁的车夫,苏禾想起今儿早晨自己叫不动车的事儿,不由蹙眉:“你能叫得动?”婷绣从怀中摸出一块刻着礼字的玉佩,递给苏禾看:“少爷给的,我跟芷幽一人一个,平时都用这个叫车。”
心里一哽,有种不愉快的情绪漫上苏禾的嗓子眼儿,这个程佑礼果然是故意刁难她,她当初在邱若柯身边散漫惯了,从不见腰牌、玉佩有什么效用,哪知道其他的规矩,也不见程佑礼给她一块儿。婷绣看出苏禾的情绪,赶紧道:“你刚来不多久,我们都做了多少年了,你没拿也正常,兴许是少爷给忘了也未可知。等今儿回来了,提一句,少爷定会给的。”婷绣的口气,好像她家少爷就是一温润如玉的大好人似的。苏禾笑道:“你觉得少爷脾气好得很么?”一句话让婷绣的脸微微发红,不再多说,只道:“快别贫嘴了,咱们赶紧上路。”苏禾道:“华汤?”婷绣点点头,两人出门。
马车很大气,看上去翻新不久。今儿颠簸了一天,苏禾一上车就眯着眼睛想打瞌睡。脑袋晃了几次,碰在一旁的横栏上,让苏禾微微醒了几回。只感觉没过多久,便有人摇她:“阿禾,到了到了,你快起来吧。”苏禾揉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几乎半躺在座椅上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苏禾望向窗外,只见一栋三层楼阁,一楼的匾额上写着隶书的“华汤”二字,门檐下头挂着大红灯笼,看架势是个高档的地方。
进了华汤,忙有伙计热情招呼。苏禾道明来意,掌柜的翻了记录,笑嘻嘻道:“不好意思,姑娘,您说的那两位客官今儿的确来过,可是两人已经付了银子走了。”婷绣的表情立马失望不已,拉着苏禾垂头丧气地就要回去。苏禾没有立即走,而是走到那掌柜面前,压低声音道:“劳您告诉声,这周围可有……**一类?”掌柜面色稍变:“姑娘您……”苏禾咳了咳:“我家那两位爷……呵呵……”掌柜的了然道:“要去**,这周围可没有能上得了台面儿的大楼子,**多的地方在八大胡同那儿呢,离这儿得有些时辰。”苏禾继而问:“那赌局呢?”掌柜道:“哎您还别说,赌局倒是有家大的,”掌柜的附耳过来,“您出了咱的门儿,往南拐,沿着胡同直着走,得有家德聚号狗不理就在前头,到时候往左拐,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了,忒好找,门口停的马车最多的就是。”
苏禾与婷绣谢过,离了华汤,婷绣问:“你觉得少爷得在赌局?”
苏禾恨铁不成钢道:“秉性难改,你以为五奶奶进了门儿,五爷的那些嗜好就能一夜间不见了去?”
“那也不能把少爷往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带啊,他几年前被打得那么惨,难不成忘了?”
苏禾摸了摸下巴:“恐怕这家赌局他认得熟人儿。若是少爷真在里头,可别怪我当着人面儿给五爷难看。”
婷绣见苏禾面色冷戾,不由打了个寒战:“阿禾你悠着点儿,可别真对着五爷动起手来,五爷虽然有那么些窝囊……”婷绣声音变小,看着自己的脚,“但好歹也是个主子,咱们可不能以下犯……哎,阿禾,阿禾,人呢?”婷绣这才看见苏禾已拐进了胡同,忙追上去,“嘿,我说,怎么一眨眼儿人就没了,等着我些……”
如那掌柜所言,苏禾二人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家“钱坤赌局”。名字起的挺别致,门口五十米开外被马车挤得满满当当,苏禾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便瞧见两个人高马大的蓝衣男人守在门口,见苏禾与婷绣一脸规矩模样,其中一人猛地伸手拦在了苏禾面前,可苏禾步伐有些快,那胳膊就硬生生地砸在了苏禾鼻子上,顿时只感到鼻腔里一阵温热,苏禾尚没反应过来,伸手一抹鼻子,便见一抹殷红在指间。
“嘿,招谁惹谁了,犯得着下手这么狠么?”苏禾怒由心生,昂头道。
那蓝衣男人不仅不道歉,反倒哼了一声道:“这是哪儿看清楚了么,可别走错了门儿。”
婷绣扯了扯苏禾的袖子,小声道:“咱先等等吧,你鼻子都流血了,快擦擦。”
“没事儿,早干了。”苏禾压下心头的怒意,轻笑一声,对那男人道,“主子在里头,吩咐咱俩过去,您可不能这么拦着。”
那男人冷着脸道:“敢问你家主人名号?”
“我家少爷是程佑……”婷绣话没说完,胳膊便被苏禾撞了一下,苏禾接着道:“不瞒大哥,咱家主子正是奉记程五爷。”
“哦,原来是程五爷的人。”男人果然识得程景澜的名号,只可惜苏禾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哪怕是一丝的敬畏或惶恐,反倒是浮起一丝不屑,男人拱手道,“那个,且容在下进去通报一声,若是真的,自然放你进去,等着啊。”说完转身进门了。婷绣攥了攥拳头:“这什么口气。”的确,那口气颇为不在意,仿佛那一拱手也只是勉强做出的懒洋洋的礼仪罢了。
程景澜混得也忒差了,连个赌局的小杂役也能如此看不起他。
不一会儿,男人回来了,凶相毕露地将苏禾二人往外推:“去去去,程五爷说了,根本没叫人过来,你丫黄毛丫头的别捣乱,走走走……”
怎么忘了这一茬儿了,不过好在这就证明程景澜的确在里面没错儿。就算程佑礼不在,程景澜也定知道他的去处。一把挡开男人的手臂,那男人正诧异面前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女为何会如此,苏禾早在片刻间凭着瘦削身材的优势从门口迅速挤了进去。苏禾没有拉婷绣一起,一进门儿,便有几个穿红着绿的妩媚女人娉婷而至,一见进门儿的是苏禾,一个个都“嘁”了一声,挥了一下帕子转身走开。想不到这赌局还有特殊服务啊。
苏禾穿梭在黑压压的人群中,赌局里的空气很差,到处弥漫着烟酒的味道,加之人多,空气不流通,苏禾有种想要喘不过气儿来的感觉。直觉告诉她程景澜定然是在最大、对豪华的那张赌桌,询问了局里的伙计,苏禾迅速找到了程景澜的身影。目光微转,在程景澜身旁,只见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华服少年两手撑着赌桌,如其他人那般身体前倾,精致隽雅的脸上浮现着兴奋而好奇的笑容——那张极少浮现笑容的脸上此刻那种放肆的笑让苏禾的怒意陡增,程景澜好大的胆子,竟果真将程佑礼带来了赌局学坏。
大步直直地朝程景澜走去,虽然这几年他长了很高,但苏禾依旧很不冷静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他衣领旁那颇有质感的衣料,迫使程景澜一脸反感地转过脸来,见了苏禾的瞬间,那不耐烦的神色戏剧性地转化为喜剧效果的诧异。
“五爷难得如此有兴致,”苏禾的声音低而冷,“竟带了礼少爷跑来这种地方。”
程景澜慢慢合上他张得老大的嘴巴,剑眉一挑:“哟,你个丫鬟有两把刷子,竟找来了这儿。怎么,佑礼也不小了,五爷我作为他的叔叔,带他来开开眼界儿,不成吗?”
苏禾笑了笑:“您倒还真是有作为长辈的自觉性,”苏禾提高了声音,“你就不怕咱把事情闹到大爷那儿,看谁有个好下场?!”话音未落,早有赌局里的人扭头好奇地看向这边,其中包括程佑礼。程佑礼揉了揉眼睛,看清那扯着他五叔衣领的少女是何人,手中的骰子竟一个不稳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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