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游志》被何筱川买了也罢,苏禾担心惹上杀身之祸,便不再争执。绕到一旁挑选了笔墨和纸,苏禾这才想起要将书名给改了的事儿。伙计听了苏禾的要求觉得新鲜,但还是照办了。
与何筱川一同出了书局,何筱川道:“改书名也是礼少爷的意思?”
苏禾点点头:“大爷不让他看那些杂七杂八的文章,还铰了他的水浒,哪知他根本不听,变本加厉地看这些书,又怕被大爷发现挨打,故而想出这么个法子。”
何筱川笑了笑:“果然还是和当初一样的性子。”
苏禾抬头看了看天空,虽时候尚早,但她不想与何筱川多打交道,保不定哪一天这背景不明的小子又要对她下毒手呢。苏禾正在绞尽脑汁地找借口,却听何筱川道:“还没吃饭吧,前头有家面馆,据说味道不错,去吃吃看?”
苏禾摸了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又看了看何筱川那真诚的眼神,心底便有个声音道:要不,吃一顿再上路?否则哪里有力气?……嗯,就这么定了。
如此想着,两人已迈入面馆。面馆倒是挺大,不是路边摊那种,反倒有些档次了。环境优雅干净,木制的镂雕桌椅和红色的灯笼给人一种华丽而不失古朴的雅致感受。
找了个僻静的位子坐下,苏禾要了碗炸酱面,而何筱川则是连菜单都没看就点了尹府面。苏禾道:“你以前常来?”何筱川笑道:“不曾来过,几年前去杭州之前,这家店儿还没开呢。只是前两天回来的时候听俊奇给推介的,说他家的面地道。”等苏禾的炸酱面端了上来,苏禾才真正知道地道的老北京炸酱面是个什么味儿。
在程家,八珍斋是很少做炸酱面的。更何况苏禾常在邱若柯身边做事儿的时候,没少吃那些“西点”,都是邱若柯图新鲜喜欢弄的点心。等伙计把碗一端上来,几个莹白青花小碟儿,放着绿是绿、红是红的食材,颜色水嫩清新。伙计把酱和配菜、面条子拌好,苏禾试着用筷子夹了吃了一小口,味道香而不腻,十分筋斗。伙计见苏禾一副没吃过他家面的模样,不由笑道:“姑娘不是京城人?吃炸酱面可不能太斯文,否则就吃不出来味儿了。”伙计说着做出用筷子扒面的手势,“得大口吃,甭提多香了!”
苏禾笑笑,也不顾形象,狼吞虎咽起来,顿时有些感慨:咱也没白来清朝走一遭啊。苏禾忍不住对那掌柜的道:“掌柜的,你家炸酱面味道真是不错,这么有本事,说不定能到宫里当御厨呢。”那掌柜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客官您喜欢就好,不过面是咱们店儿的掌勺给做的,要真能当御厨也是他。”
“掌柜的,平时生意怎样?我看今儿就挺热闹。”何筱川的尹府面端上来,他看了看,找伙计要了四五个精致小巧的碗,将面、菜、酱分开来放,就连汤也是单独的,颇为精细。苏禾摇摇头,心下道,此人不知吃饭是不是跟杭州那边儿学的?真是讲究得很。
掌柜的道:“生意别提多好了,现在还没到正午呢,过会儿外头就有长队排了。到傍晚的时候更是了得,很多人没位子就端着面蹲在外头吃呢。”掌柜的说着,面上露出自豪的欣喜。
苏禾上辈子的职业本能让她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个商机呢?虽然奉德晟旗下钱庄正如火如荼,元晟堂医馆也是稳稳当当,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全国南北局势必将打乱,到时候茶路难免受影响,若是现在趁机发展餐饮业,也并非不是一条可寻的路子。
“我想问问这炸酱面是怎么做的。”苏禾对何筱川道。
“哦?怎么,你也想开一家面馆儿?”何筱川善意的笑容里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
“哪能呢,就我这一丫鬟?您开还差不多。”苏禾笑着,“我只是想学着些,到时候……”
“到时候做给你家礼少爷吃对吧?”何筱川接口道。
“哟,他的饭菜我可不敢瞎折腾,他胃不好,估计只能吃八珍斋专门的厨子给做的,我学炸酱面呢,想着也是做给小老夫人尝尝,平时没事儿的时候自个儿饱饱口福也好。”
于是吃完面,何筱川便陪着苏禾出现在了后台厨房。那掌勺见苏禾也不像是竞争对手的模样,便毫不吝啬道:“这炸酱面呢,精髓都在炸酱上。首先选用的黄酱一定得是最好的,自个儿做的时候黄酱里面加的是白面,而不是棒子面,否则酱凉后容易黏着成一坨儿,不好拌开。除此以外呢就是炸酱时火候和配料要掌握好,火候要均匀,炸酱的配比一定要合适,肉丁肥瘦兼有,黄酱不能放得太多。”
苏禾见掌勺示范着,暗道,穿越后吃的饭菜虽然简单,但总是比以前的香喷喷。今儿才明白过来,缘由在猪油上。老北京炸酱面都是用猪油炸的,不像现代社会的黑心商贩就连地沟油都用在菜肴上了。
“菜码在这儿.”掌勺的用大勺点了下一旁的篓子示意苏禾他们看,苏禾见那篓子里五颜六色的有豆芽、香菜、青豆儿、萝卜丝儿、黄瓜、白菜丝、青蒜、芹菜、土豆丁,掌勺道:“客人吃面少不了白菜切丝儿,煮面前先用开水焯一下,拿出来拌着面吃。”
苏禾一一记在心里,拱手道:“受教了。”
从面馆出来,何筱川道:“看样子你做饭很拿手?”
苏禾笑道:“也只是一般而已,而且在老屋呆了几年,手艺有些西化,估计你们都吃不惯的……”
话音未落,何筱川的目光忽而敏捷地扫过街道,继而扭头对苏禾道:“我看见了程家的人。”苏禾垫脚四周看了看:“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何筱川伸手一指:“往那个方向过去了。”
苏禾顺着何筱川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见让她十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家不起眼的小医馆外头——那马车正是邱若柯的,也是当初自己陪邱若柯出行的时候时常乘坐的那辆。难道是德顺出来替邱若柯买药?可是买药在家里足不出户直接让元晟堂的人送过来也就成了,怎会跑这么远还偏偏挑个不起眼的小医馆呢?
苏禾一面想要进去看看,一面终于找到了与何筱川道别的借口:“看来是小老夫人的车了,我就搭她的车一道回府,今儿的炸酱面味道倍儿香,可谢谢你了。告辞。”见何筱川不置可否地笑笑,苏禾迅速跑向医馆。
停在门外,苏禾小心翼翼地伸手,正欲敲门,忽而门被人打开了,苏禾抬眼一看,竟和邱若柯迎面装了个正着。不仅如此,更让苏禾惊讶的,是邱若柯那微红的双眼中迸发的惊惶神色和她那捏着帕子的微微颤抖的手。
“小老夫人,你,你怎么在这儿?”苏禾忙搀了她跨过门槛儿,这才瞧见跟在邱若柯身后的衡娟儿。
衡娟神色凝重地与苏禾对视一眼,也没问苏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只是问邱若柯道:“小老夫人回家么?”
邱若柯愣了一会儿,呐呐道:“不敢啊。”
苏禾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邱若柯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嘴唇动了动,没有作答。衡娟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伸出胳膊把两人往外拦:“这儿不宜多说,咱们先上车。”
三人上了马车,衡娟儿叫醒赶车的二栓,苏禾回身放下帘子。
见苏禾一脸疑惑,衡娟儿叹口气,附着她的耳朵将事情道明,苏禾诧异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在老屋四年的日子,与邱若柯、德顺他们朝夕相处,若说丝毫没有察觉,那是假的。可每当苏禾疑惑的时候,德顺那一副泰然镇定的模样总是能将她心里的不确定赶走。一个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的冷静。正是德顺的冷静才让苏禾疏忽,才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
“小老夫人近两个月可有跟老太爷同房?”苏禾严肃地问道。
邱若柯半晌才摇头道:“我本身跟他赌气来着,后来他身子又不舒坦了,所以很久不曾来我这边。”
“有没有可能蒙混过去呢……”衡娟强压的声音里还是透露出焦急。
苏禾摇摇头:“老太爷可不是糊涂的人,更何况他身子又不舒服。”
“这可怎么是好……”衡娟小声嘀咕着,苏禾背着邱若柯杵了她一下。
可即便是苏禾,此刻也不由犯难了。这个年代的医术,若是打胎,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导致将来没法儿生孩子,这无异于剥夺了邱若柯作为一个女人最基本的权力,苏禾不想冒这个险。可是有身孕不是小事儿,且不说肚子渐渐隆起,单是早孕反应,早就该瞒不过老太爷的眼了吧。
奇怪了,邱若柯不舒服,难道没有让府上的郎中看过吗?苏禾于是开口询问。
衡娟咬牙切齿道:“叫了余郎中给看过了,说没事儿,累着了,多休息便好,还给胡开了几副药,不痛不痒的,唬咱们玩儿呢!”
又是余郎中?苏禾诧异,上次程佑礼的脚伤,按说不过是骨裂,硬是拖了大半个月,烧也没退,说也是那什么余郎中给看的。说他是庸医吧,可苏禾去了东曜阁没几天,程佑礼的伤就好的奇快,若是说真的是苏禾的八字怎么个“消灾”,她还真的只能一笑了之,谁信呐。
苏禾不由感到这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制着她们这些不明就里的人们。哪怕是邱若柯如今的困境似乎也与那只手脱不了干系。既然余郎中明知邱若柯怀孕却欺上瞒下,他一个新晋的郎中怎么可能有这么个胆量,况且苏禾见过他两次,那一对儿八字眉真真是懦弱得紧,哪像是敢擅自暗地里动手的主儿。这么说来,他是背后有人指使才对……
“阿禾,你可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帮我?我这丑事儿也不怕你笑话了,你平日里点子多,今儿总算是派上用场,只求你想想什么点子能帮帮我的?”邱若柯握住苏禾的手臂,满眼焦急。
苏禾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我这正想法子呢,再让我想想,有点儿眉目了……”
办法不是没有,苏禾心下道,程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主儿,出了这事儿,万一要是抖落出去,德顺必死无疑,邱若柯起码也得剃度出家。两方对峙,总有个你死我活。唯一的法子……就是,在程和铭得知真相之前,让他早死。到时候邱若柯就是程家最高的长辈,在程和铭死之后没几个月就生了孩子,完全可以让别人认为这孩子就是程和铭的,哪怕是有人怀疑,也不敢吱声。可怕就怕有什么把柄落在幕后那只手里,到时候趁其不备抖落出来,邱若柯没了程和铭的庇护,只怕是死得更惨。这还真是个令人困扰的境地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