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守门的老头儿拦着夏冷玉与苏禾这两个糟蹋得如乞丐一般的人不让进。夏冷玉一面强压住焦急的情绪,一面提出要见孟大掌柜或者姚大先生。不料那势利眼的老头儿猛地在夏冷玉肩上一推:“嘿,哪儿来的毛小子,大掌柜岂是你这阿猫阿狗可以随便见的?”苏禾伸手扶住夏冷玉,一面沿着石阶缓缓走下,一面在他耳边道:“跟这种人再说也是白搭,你的身上有没有什么……腰牌之类的?”苏禾想起上辈子看的影视作品当中在大户人家当差的人都是有腰牌的,动不动就拿出来一亮,然后那些人就被唬住了。虽说苏禾进程家至今也没见到那所谓的腰牌,但她怀疑可能是自己的地位太低,像夏冷玉这样的人应该有的吧。
不料夏冷玉像看外星人一样打量了苏禾一番,压低声音道:“你当我是衙门当差的啊,……还有腰牌?”苏禾冷汗淋漓,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连连道:“当,当我没说……那,那你能有什么证明咱们身份的么?”夏冷玉尚未说话,那守门的老头儿便啧了下嘴,大步流星地从石阶上走了下来,对着他俩指指点点道:“我说,要走赶紧走,瞧清楚了,这里可是奉德晟的总柜,两个泥猴站这儿做什么?当自己是门神呐?”
夏冷玉正欲反驳,却被苏禾拦住,他有些诧异地将目光投向苏禾,苏禾缓缓上前一步,凑近那老头儿,她双手环于身前,笑道:“想不到这位大爷还真有些执拗。不过你若是看清楚了,就应当知道我是老夫人跟前儿的大丫头。今儿是老夫人出门做礼拜的日子,不料马车失控,我与这位夏小爷硬是走回城里的。时间紧急,若是老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太爷怪罪下来……你以为……”苏禾正对着老头的眼睛,缓缓靠近,在老头那干瘪的脸上投下一块令人压抑的阴影,“你以为就凭你,能担当得起么?”
老头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他疑惑地看着苏禾:“你说的,……是真是假?”
苏禾猛地后退一步,懒洋洋地看着老头:“是真是假咱们试试看呐,到时候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就说是你掩着硬是不让我报。怎么样,你敢打这个赌么?你敢拿老夫人打这个赌么?”苏禾气势凌人,一双墨色的眼睛随着她的语气而张大,让人难以相信这个人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你……你等着……我……我先去请示掌柜……”老头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一溜烟跑进门里隐去了。
夏冷玉松了口气:“就看现在掌柜们的态度了。”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衣着不错的中年人领着两个伙计,在那个老头的跟随下走了出来,见了苏禾他们,便问那老头:“就是他们说老夫人出事儿了?”
夏冷玉大步上前,拱手道:“给总柜惹麻烦了,在下夏冷玉,家父便是夏管家。”他指着苏禾道,“这是老夫人跟前儿的大丫头。时间紧急,关系老夫人的安危,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那中年人打量了夏冷玉一番:“眉眼间跟夏爷倒是有几分相似,”说着扭头对伙计道,“还不快请进去?”
苏禾原本步伐匆匆,然而入了总柜,她却忍不住吃了一惊。成排的账房,噼里啪啦的算盘声,高高的库房,行色匆匆的学徒们,成摞的账簿,快节奏中却不失条理。
总柜,一定蕴含了奉德晟大量的商业机密。
职业本能让苏禾有那么一刻的失神,不过她很快回过身来,随着伙计往里走。
苏禾与夏冷玉这“饱经风雨”的行头引来了不少瞩目,所以那中年人让他们下去换了衣裳,顺便禀报大掌柜。
换了一身洁净的衣服,苏禾与夏冷玉便在正厅里等着孟大掌柜。然而不多久,苏禾便瞧见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何筱川。按理说,苏禾的心理年龄早已过了那个能被一个人的外貌而吸引眼球的年纪,可是这个少年做到了。并不是说他的相貌有多么脱俗,只是那种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场不由让苏禾提高了警惕。她将目光挪向这个少年,少年的眉眼间有种和别人不一样的气度,——像是少数民族,却又不像——就好比苏禾仔细看他的五官,找不出任何能与汉人不一样的地方,可是拼凑在一起,就有种独特的气质了。何筱川几乎没有注意到苏禾的存在,他虽然紧随姚兴茂身边,但注意力似乎在整间屋子里漂移。
当然,苏禾只是这么想想而已,能跟在大掌柜身边的,定然是表现佳、受赏识的学徒。
起先那位中年人指着那山羊胡的男子向他们介绍,这位是姚大先生。
苏禾的神经再次警觉,他就是姚兴茂?奉德晟的总会计师?
看来孟大掌柜有事儿不在。不过姚兴茂也是个有名的能人。苏禾不由打起了精神,虽然她实在是很累。
出乎苏禾的意料,姚兴茂一眼就认出了夏冷玉,而且态度不错。夏冷玉道明事情的原委,姚兴茂当即提笔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带到老太爷手里。如果邱若柯已经回府,那便无事;倘若依旧没有回府,那么就该另做打算了。
姚兴茂对何筱川道:“筱川,你替这二位安排两个房间住下吧,”又转而对夏冷玉道,“等东家的消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两位路途辛劳,就在柜上暂歇一日,明日回去吧。”
苏禾在心底感叹,这个姚大先生还真是个姚大善人啊!
……
于是苏禾赶紧洗了个热水澡,又饱餐了一顿,倦意袭上,本以为能很快入睡,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明明很困,却怎么都睡不着。苏禾辗转反侧,想了无数个法子——可还是心神不宁。因为她还不知道邱若柯和德顺的情况。想到这,苏禾叹口气,干脆不睡了。
夜里睡不着就容易起夜。屋里没有钟,苏禾也不知道时间,但明显已是下半夜,周遭寂静得吓人。苏禾蹑手蹑脚地起身,披上外套,也没提灯笼,摸黑往外走去。
夜里的风凉,苏禾笼起袖子,蜷着身子往外走——茅房在哪儿呢?苏禾真想狠狠地骂自己一顿,来的时候只顾着吃喝,忘了问茅房在哪儿了。
找找看吧。
可是找了很久,再找就要绕道大先生和大掌柜的屋了,苏禾依旧没有找到传说中的茅房。难不成……总柜就是没有茅房的?苏禾摇摇头,堂堂奉德晟总柜,怎么可能连个茅房都没有。是自己眼力不够好,方向感差,找不到罢了。
……可、是……这么憋着也不是个办法啊!难道、难道真要就地解决不成?
另一个声音在心底连连反驳,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哪能随随便便……
可是,现在的身子也才十二岁,应该…也许…可能……不要紧的吧?
苏禾失魂落魄地走到一堵青瓦白墙的跟前,她步伐很轻,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她纠结地看了一看墙根,难道真的要在这儿……天爷,真的好像某种被称为人类朋友的动物!
苏禾蹲坐了下来,当然,她没有解腰带,她只是在犹豫。蜷缩在这里,心底无比挣扎,苏禾坐了很久——干脆坐到天亮再问别人好了?要不去问夏冷玉?现在就把他叫醒?
苏禾打定了主意,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身子缩小了不能随地%^$*&……还是跑去邻屋将夏冷玉叫醒。正欲起身,忽而,一阵风一般轻盈的脚步由远而近。苏禾一惊,猛地坐稳了,隔着灌木望着周围。
果然,一个身着黑色衣衫的人以极快的速度从草地上越过,那人停在了距离苏禾不过三尺的墙根处。
苏禾大惊——难道这人也、也是来起夜的?!
奉德晟的总柜果然没有茅房!
不行,难道眼看着一个男人在自己身旁一米处上厕所?
喂,太掉价了吧。
这么想着,苏禾捡起手边一块石头,猛地朝那男人砸去……然而,就在苏禾出手的那一瞬间,那个男人一跃而起,双手轻轻松松地攀上高高的墙头——真是好身手!原来他不是来起夜的,而是要出去!可是丢出去的石头不会自动缩回来,于是那块石头不偏不倚,稳稳地砸在了那个挂在墙上的人的脊背上……
那人身子一顿,猝不及防地从墙上猛地摔了下来。原本周身的轻盈气度被苏禾的石头砸得荡然无存……
苏禾本能地一闭眼——天哪,这么摔下来,肯定得疼死!可那人居然吭都不吭一声的。
“谁?”那人开口了,不是中年人浑厚的声音,而是那种属于少年的清雅的轻柔的声线。
苏禾岿然不动,这么近,逃也不可能了。
先躲在这里吧,能混过去也便成了。
瞬间,苏禾尚未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便发现一只手从自己的背后伸来,稳稳地扣住了自己的脖子,冰凉的指尖临界地抵着她的脉搏,仿佛她只要动那么一下,就会危及性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