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作‘秦小北’的南宫旭起初瞧见李大总管时就大惑不解。看他那把年纪已不年轻,为何听人说,慈禧太后总是唤他叫小李子呢?听一名承应悄悄告知,方知这李大总管的年纪果然已上了四旬,想是那慈禧也有五六十岁了罢。这位大太监张嘴说话,同样是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鸭公嗓。
‘秦小北’见他一出现,御膳房内有些脸面儿的一干人皆显出一副极力讨好巴结的眉眼。真是一副副小奴才讨好大奴才的狗奴才相!‘秦小北’心下哼声道。
对这些个皇宫里的太监,‘秦小北’与不少人一样虽是好奇,毕竟是所知甚少,只能是道听途说些一星半点的传闻而已。
可这李莲英回想起幼时的情景,被割去做男人的命根子本钱那日,那情形如同就在眼前。起初还免不了埋怨爹娘,当年爹娘靠开了个修鞋摊挣银钱,听人说家中有男孩子送去阉割后就能做太监,而后就能进王府效劳,要是被选进了皇宫侍候太后皇上那才是莫大的荣幸。只要作成太监,半年后家人每月就能领取到几两银子……
七八岁的小李莲英进了阉割房正在好奇的东张西望,就被人拎只小鸡一般弄进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很快就被剥光了衣裤。两名净身太监将他牢牢地捆绑在一张分外结实的木床上,见他拼命挣扎哭喊,净身太监朝他嘴里塞了一只熟鸡蛋。一名个儿稍高的太监吼道:“你这小孩子只能慢慢地嚼,不许吞下肚去,听话就给你好吃好喝好玩的,不听话就一刀宰了你!”
当净身太监割下他胯下的小鸡鸡和蛋蛋儿时,全身被捆绑满嘴是嚼碎的鸡蛋的他,既不能挣扎又哭喊不出。一阵钻心的疼痛使他昏了过去,待苏醒过来,已不觉有多痛了。原来是那名稍矮点的净身太监已在他下身那变得有些‘平坦’的创口处,敷上了宫内秘制药膏,确有止血止疼的神效……
为防止他的创口长肉芽后堵塞了尿尿的出口,矮个净身太监正在小心地給他插进一截临时的管子,嘴里念叨着,快好啦……
高个净身太监朝站在不远处一人吩咐道:“红绒布袋子备好了么?将他的鸡鸡和蛋蛋儿装好就送去宝贝房,用红细索悬挂时要注意高低位置——但愿这孩子的宝贝将来能升得高些……”
又对他说道:“你这小孩儿知道么?如果不去掉你撒尿的鸡鸡,就休想领你去那天堂般的去处享福。你可知道,男孩儿身上的这个东西留着有啥好?只怕将来就是替你惹祸的祸根哩!”
矮个儿太监道:“世间不少男人与女人总要生出许多麻烦来,像你一个修鞋匠的孩子家境能怎样,将来连个媳妇也娶不起,只能生出那无尽的烦恼有何意思?还不如像咱们一样,免去了操那份心,哪怕是美若天仙的女人送上门来也无兴致……”
高个儿打断他话道:“小孩子是不懂的,‘色胆包天’这话你可听说过?没了胯下的这坏东西也就没了色胆,有些个男人就因是色胆包天才招来了大祸事。咱们替你修理收拾好,保你往后吃穿不愁,将来说不定享受到的荣华富贵胜过了咱们哩!”
矮个儿也来了兴致,接着道:“真是如此,那戏台上唱的狮子楼,被武二郎杀了的西门庆如何不是因色胆包天丢了性命的?还有被花和尚几拳头打死的郑屠户,也是为霸占一个女子惹恼了那个莽汉……”
高个儿打断他话道:“瞧瞧管子进去的那端够长了么?——别在扯上啥戏台上的啦,咱打小就在镇子里见过好几桩命案,无一不是因男女情事引发的。‘世间万恶淫为首’咱们今儿就是替你这小孩子去掉胯裆下的淫根……”
听他两个说了一大串,小李莲英只想回话说,听大人说,不想娶媳妇就进庙里当和尚就是了,为何要割下我的鸡鸡啊?什么蛇胆熊胆鱼苦胆的关我什么事啊?看样子是要将我的鸡鸡和蛋蛋用来做治病用的药引子哩!前天还有人要接我的尿呢,说是童子尿能治大病。要我的尿方便得很,我可以全都屙给你们,为何要割掉我的鸡鸡啊,呜呜——连哭都无法哭出来,心下一急又昏晕过去……
睁开眼时,觉得胯下真少了物件,我没了鸡鸡咋撒尿呢?想到昨天还同瘦猴、小狗和五娃子在河边比试射尿尿,咱就是比五娃子射得远。咱们几个还约了后天还要比试呢,这可咋办?要好多天才能长出?心下急得没法却又说不出来。
矮个儿太监像是知道他的担心,一边检视他裆下包扎的情形一边对他道:“没了小鸡鸡照样能撒尿,往后学着女孩子那般蹲着就行了……”
接下来的养伤,便是免不了的种种禁忌……直到后来看到宫内太监们一个个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想起幼时在家乡时常看见闹饥荒的灾民乞丐,路旁时有倒毙的饿殍……便开始庆幸自己进入了福地。自打郑亲王端华府上当太监干了几年,王府的日子早让他大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那年他刚满十三岁,就被端华府送到了慈禧太后的身旁,更是极大地开了眼界。宫阙内外雕梁画柱,楼台亭廊在奇木繁花间隐现,小桥流水在宫墙内回环。满眼是数不清的珍宝玉器,耳旁是轻柔的燕语莺啼……至于草民们传说的什么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就更不在话下……亲历到这真正的天上人间,从此他就更是十二万分地安下了心来。
宫墙下四处看见的是雄赳赳的武士,内宫里也随处可见那些生得好看的宫女。不说那妃子贵人们,就是一个个宫女也是朝廷花费了功夫从四处挑选来的美女。瞧她们一个个苗条轻盈的身姿,走路几乎无声说话更是小心翼翼。
每当李莲英从那些生得好看的宫女面前经过,还是多少喜欢领受领受美女们朝他送上的眼波和笑靥,心头当然受用。不过,他认为自己对她们的感觉与对自己属下那几个俊美的小太监是差不多的。
记得当初总是好奇,为何皇宫中需要不少像他一般的阉人呢?直到一个曾替皇上送过妃子的太监极其隐秘地告诉他些许儿,他才有些明白了。
“你想,当皇上要宠幸某个妃子,让这位妃子在特配的香汤中沐浴后,再洒上十分好闻的香水,接着就将这个一丝不挂的妃子用毯子裹起,由咱们这样的两个奴才小心地抱抬着送至皇上的龙床上……”
“用两名卫士不就更好么?卫士的力气也大得多嘛!”
“你傻不傻?!——”对方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咋给你讲呢,比如,一只公鸡见了母鸡会怎么样?”
“有啥怎么样?啊,公鸡要同母鸡打架的。”小李莲英有些恍然大悟道,“听大人说公鸡欺负母鸡是在踩蛋。”
“你何时见过那被阉过的公鸡也跳到母鸡背上咬住母鸡的鸡冠子?”
“是呀,我见过的阉鸡都是肥肥的,也不同其它的鸡打架。哦,咱明白啦,卫士是男的就像公鸡,妃子是女的就像母鸡,皇上肯定是不准卫士像公鸡欺负母鸡一般,欺负脱得光溜溜的妃子。咱们从小就割去了胯裆下那个惹祸的鸡鸡,就如同阉鸡一般……”
“你你你——别提妃子,就连宫女也别提了!小心咱两个的脑袋!”那名太监听他的嗓音竟大了起来,顿时惊慌失措地环顾四下,一甩袖头匆匆离去。
许多年过去,李莲英想起这来也不由暗暗苦笑,说到底,自己这一辈子是再也无法像那些男人一样了。每日里见到那些男人,那些位高权重的文武大臣和雄赳赳的武士们,他只能将无法述说的隐痛深深埋藏在心底,强压下因缺失而生出的妒忌……他最不想听的,就是一些人动不动就叫嚷什么须眉男子、堂堂七尺男儿汉如何如何……
好在随着他职位的上升,耳旁就再也没听见那些言语了,真可说是每日里所见皆是满面笑容的下属,所闻皆是令人舒心的话语。
一次服侍慈禧太后就寝,太后老佛爷忽然问他道:“小李子呀,我也让你去宫外挑选一个女人作老婆,你看小崔子都娶上老婆啦。”太后说罢,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仿佛陷入了沉思。
李莲英听见此话又见太后瞧着他,着实吓了个够呛,一时冒出一身冷汗,急匍匐于地叩头如捣蒜,嘴里战战兢兢地回禀道:“奴才该死!奴才求太后老人家开恩!奴才侍候太后有什么不周不当之处,任由太后老佛爷降下懿旨处置。奴才心甘情愿恭请老佛爷降洪恩金口玉言赏赐奴才一死,奴才即便是转世投生来生来世依旧要做太后老佛爷的奴才,尽心服侍太后……”
他其实领会错了太后的意思,慈禧只是忽然想到了当年的小安子,一时竟有些黯然神伤。小安子是她亲口答应在皇宫外面娶了老婆的。
慈禧太后毕竟很快就回复了心神,听这小李子磕着头颇有节奏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忍不住笑了,点头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如何不知小李子是忠心耿耿的奴才。快些起来,别让那些多嘴多舌的瞧见,还以为你小李子真的冒犯了我呢。算啦,不与你说娶老婆的事啦,这事过些日子再议。”
李莲英从太后的神色揣摩看出不像是试探之言,又觉太后的心情已不似昨日,方放下心来。心头便有所动,眼前竟浮现出窥见安公公当年与宫女嬉戏的情景……急忙定下心神。
听见太后朝他道: “去吩咐她们备好大澡盆,你待会儿还要替我搓搓背呢,今儿身子骨也有些乏了。”说罢便往凤椅后背上靠去,有些慵困的样子。
虽已不是头一次替太后搓背,李莲英的心头还是止不住蓬蓬跳起来。李莲英平生最记得的,那是一个对他来说非同寻常的夜晚。
原来,慈禧太后越来越喜欢小李子替她梳头,就连梳头房的头名梳头太监刘喜瞧见他的技艺提高得如此神速精湛,也是惊讶得回不过神来。只见太后头上的发型新奇而不失传统、漂亮夺目且又不失威严……
今儿早晨,小李子如往常一样,开始小心翼翼地将太后长约四尺的一头乌发分作两股。先将一股垂于耳后,将另一股盘在顶上,再用两只簪子别稳妥。小李子知道,近日太后就喜欢用这两只红象牙制成的针簪。那一些金玉宝石制成的各类精美的针簪已闲置多日。
侍候太后洗罢脸,就有一名侍从宫女捧上特制的花露脂,太后用手指轻轻挑起少许,十分耐心地涂擦于面颊上。一直恭恭敬敬站立在其身后的李莲英,每日里目睹年过五旬的太后其面容还是那么柔嫩白腻,在寝宫内依然如年轻妇人一般的显出媚态,不由他暗自惊叹。
不知是太后老佛爷的凤体本就不同于常人的缘故,还是她吃喝下的饮食本就非同一般,还是时常被沐浴的香汤浸泡过身子的缘故,还是这特制的花露脂之神奇?看来每一种都有不寻常的效用,咱大清也只有太后老佛爷能有如此福分。只要太后的凤体安康,咱做奴才的才有所依所靠,要说这天下第一的大靠山,也非太后老佛爷莫属。说来也是的,只要太后身子骨有些儿不舒服,那怕只是打了个喷嚏咳了声嗽,小李子的心头真比任何人还要着急……
此刻的李莲英丝毫也不敢分心,不失时机地往太后的头发洒上不多不少恰如其分的香水。便开始梳上‘燕尾儿’般的两把头。其间,一丝好闻的香味儿淡淡地弥漫在太后身子的四周。虽还说不上沁人心脾,却别有一种令人舒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