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南宫旭朝骆云富扬起了藏刀的这瞬间,前方有道光影倏地一闪,南宫旭暗道一声有人暗算?他抓握对方的手已经松开,那道寒光一掠而过,骆云富头上的发辫已被割断了大半,何人的飞刀竟如此利落?几乎就在同时,却听见稍远处有人喊道:“请刀下留人!”
随即就有一阵脚步踏在雪地上的响声,四个人影前前后后奔来。
南宫旭心下恼怒,侧眼一瞟,见一把飞刀的大半截刀叶已插入身后的坚冰中。伸出手去一把拔将出来。
浑身抖动的虎豹二人,见雪地上那面无人色的骆云富此刻像是缓过了些儿血色,虽然断了大部发辫的那颗脑袋还在不住地抖动。又见曹小青也拔出了两把伸缩剑来,他两个虽是心悸得厉害,还是不由得转过身去瞧这几个从天而降的救命菩萨。
被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一搅,南宫旭怒气难息,右手将短刀调了把儿,刀柄向后刀尖朝上,手肘朝身后一收,两眼朝面前的骆云富狠狠地一瞪,小爷我便要当着你等捅向这家伙的胸腹间,立马送他的狗命!同时左手腕朝身侧一抖,双目朝着来刀方向一瞪,那把飞刀就要送将回去。他这一瞪眼的瞬间不由得一愣,再一细瞧,却一下便呆住,紧接着不由地将身子朝左方略旋,左手的飞刀就改了路子,扑地一下又插进了冰层中,只露出那截刀柄来,握刀的手也停在了半途。
“好身手,好力道!”来人中有声音喝彩道。
暮色初降,寒风乍起阵阵袭人,不远处的松林有几团积雪从枝叶上坠落下地。
站立在他们面前的来人共是四个,薛士元和曹小青认出他们就是那日在打箭炉醉富翁酒楼,与骆云富在一处喝酒的几个人。听见喝彩的声音那么熟悉,南宫旭刚欲叫一声段师兄,即刻省悟过来,随即喊一声安平兄,并与李兴点头算是招呼过了。再一瞧另外两人时,反是让南宫旭愣了一下,不过他已不是刚离开彝地时的南宫旭了,面上几乎没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来。
“看来诸位捕头捕快是来阻拦在下的?”薛士元手指雪地上骆云富瘫软的身躯和立在一旁发抖的虎豹二人。
安平和李兴一个摇头一个又像是在点头,李兴瞧着薛士元,是有些眼熟,却又弄不清此人是否在哪里见过的。安平朝那边指一指道:“那两个杀不杀了倒是不打紧,只是这个骆云富——”也不理睬闻听他此言的虎豹二人噗通一声复又跪在了雪地上。
而骆云富心头复又生出了活命的希望,安平?刚才这个姓薛的不是提到过当捕头的段平安么?段?他姓段?忽又猜疑到什么,却又自我宽慰,哪有那么巧的事?但是这李兴肚子里的心思也有些莫不准,落到他们的手里——
李兴叹道:“幸好咱们还是及时赶来了。”
“安兄,是小弟我——”
薛士元以手势止住南宫旭,缓缓而道:“你等手里端着的是捕头捕快的饭碗,这我如何不知道?我来到这地阔人稀的藏地所在,为的就是要收拾这个心狠手辣的贪官骆云富。别再说你等来得及时也罢,来晚了来迟了也罢,被你等搅了一搅,他此时是还没丢下脑袋,可即便是现在当着你几个的面,我也是要灭掉他的。”
李兴的脸上便露出不快来,不过在夜色下还不那么惹眼,朝对方哼一声道:“足下这话不仅是目中无人极为轻视我等之意,还分明有无视朝廷刑律之嫌——难道就不觉得太狂了些?”
“李兄——”安平相劝的话语还没说出,就被李兴的声音盖住。
“按咱大清天朝律令,你这可要按乱设私刑论处!”
“私刑?”薛士元冷笑一声:“何谓公刑何谓私刑?你真是能分辨出公刑私刑来么?你是咋分辨的呢?依你等看来,由官府断案即便是收受贿赂胡断乱判也是公刑?可依咱看来,只有公平公正地查案断案定案判案,上不瞒苍天下不欺百姓方能称之为公刑,否则——哼,论处不论处,等咱杀了这个狗官贪官之后你就上来吧!”
“薛大哥说得——说得太好啦!”南宫旭听到薛士元的这几句话,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也真是的,怀有私心办案的就叫私刑!充其量就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曹小青拍了两下手掌,也发出了笑声:“好呀!咱们可以瞧瞧你这位捕头是怎么论处我薛大哥的!”
李兴何时听见过这等说法,却一时也分辨不得,便怒气冲冲地拔出了剑来。这番话让段平安服到了心底里,不由得又看了薛士元一眼,暗道此人不简单,没想在这藏地雪原还能遇上这等人物。悄声朝李兴叫一声,“李兄,咱们还是注意礼数,相互还是以商量为好?”
李兴心头有火,暗道如若我李兴是一门子私心,让你等杀了这个姓骆的还正求之不得呢!此念一生,竟有些转念,不过眼下——还是定了主意,“于公也罢,于私也罢,咱李兴输不起这人。”回了安平一句,把个段平安给噎得一时开不得腔,见劝阻不了他,只等随他们过上几招再说,南宫旭见眼下的情形,只能看薛大哥和段师兄如何摆平这事了。
“薛大哥不用动手,就让小弟我来教训教训这位了不起的官爷吧。”话音未完,曹小青人已在一闪间立在了李兴的面前。
李兴见这个少年赤手空拳的就要与他过招,简直就是明摆着地小瞧他,当下心头越发恼怒。还是稳了稳心神,左手起处掌呈剑指一竖,一扬右手,剑锋已随着一个疾步进击而出,众人瞧见他身形轻灵快捷出剑极其迅疾,那倏然间的一剑已刺向曹小青的肩胛。李兴心下早转念道,咱的这招‘轻舟破浪’极少有人能避开的,只要略施力道划破你这小子肩头处的衣衫,让你出出丑,让你等别那么目中无人!
往日里与人过招间,这一剑过去,十有六七不是对方的肩胛处渗出血来,就是衣衫被划破一道口子,大多是犯怯而退。咦?此刻只见对方一晃间人已不见。身后却有声响,急腾跃而起至半空里回头看时,这个少年却也窜了起来,身形竟与他一般地高。
捕头李兴的武功的确也不一般,就在他跃至高点的一刹那间,双脚交替空踏着逼近了曹小青。却见这曹小青腿脚伶俐异常,也是在半空里疾踏数步,众人就见他的双脚掌已从黄虎黄豹二人的脑袋顶上踏过。虎豹二人只觉得头顶如有猫鼠窜顶一般轻轻一触一弹而过。正犯呆间,那李兴的脚掌一前一后又到了。他两个这下心头生出准备,不由自主地就伸脖竖颈来了个练功中的‘顶头悬’。
哪知这下就生出了麻烦来,莫说是练过轻功之人,武林中大都知晓,这纵窜之术脚下所施力道无不视其依托之物软硬性状而发。在他二人不备之时,其头颈自是缓冲自然,让那先行的曹小青如履树梢,一掠而过。
而当李兴腾跃而来时,却变得如同踏上了根木桩一般,只听得噗地一声,前面的黄虎已倒下地来,白眼珠还正缓缓转动,他人已几近昏厥。李兴的身手也还算是了得,当他右脚被其僵硬之力一顶之时,心下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即就改减了劲力,众人见他只在黄豹的头顶点过,借着贯力窜出了四五步外。
曹小青正立在那里冷笑。
而段平安早已靠近了那稍稍回复点儿气色的骆云富,他知道,无论如何,待讲明了缘由,南宫旭师弟还是要给他一点面子的,再者,这个姓薛的看去就不是那类耍横不讲理之人。不过也得提防他出手,他如何没看出这人身上暗藏的手段功夫。
黄豹无事一般摸摸脑袋,拍拍他二哥的脸颊,见他在缓缓地转动着脑袋,埋怨道:“是咋的,你的功夫会变成了这样?”心下思量,未必是我的功力长了?还是老二前些日子明里暗里地去了教坊窑子好几趟,淘虚了身子?”瞧黄虎已挣扎着爬起身来,料道还不碍事,就把目光转向了还正在过招的那双方。
李兴止步站立,剑端下垂朝地,一手指向曹小青道:“我李兴还是要讲个公平,不能与赤手空拳的对手过招。有家伙就亮出来,向在场的朋友借来兵刃一用也无不可。”
曹小青似笑非笑道:“本小——本少爷向来不借别人的兵刃,使起来也多半是不太顺手的,再说咱有的是家什,只不过要看咱想不想使出来,用不用得着使出来。”
李兴心下怒道,你这小子明显还是小瞧咱,将手中剑往肩背后一插,扯个门户叫一声:“小子,出拳吧。”
“咱偏要先出掌,看你要怎的。”曹小青身子忽闪间,左掌拍向对方肩头,李兴右肘起处,对方掌指只在他肘臂处虚晃一晃。且不说这李兴武功本就不弱,干上捕快捕头这行多年来临场交手放对过无数次,经历见识颇丰。当下见这少年的左掌在自己肘尖轻轻掠过便急转直下,自是不敢有丝毫大意,要知道对方这一招若是得手,自己的乳根、期门和腹结这几处要穴就处于被袭的境地。
武功高手莫不知这三要穴乃属致命之三十六穴之内,若被点穴手所击中其后果可想而知。
当下是不容李兴有半点犹豫,左手肘并不伸展,瞬间已变作八字掌一挥而下,掌指正与对方袭来的掌指相向而触,来手倏然退回。一拦一触间李兴也不由暗暗吃惊,原来对方收招之前,早已由八字掌变换作了瓦楞拳。武林中早有歌诀曰:瓦楞拳技亦奇形,五指内扣如瓦楞。点打刺砸力无穷,点中暴客即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