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和曹小青两个你来我往斗了十余回合,相互皆大致瞧出了对方的一些拳法路数。李兴越发聚起了精神,更是不敢小看了这个身形瘦小的少年人。心下道,瞧你这小子的拳法兼有南北特点,身形步法却又时时流露出燕青拳的三招两式来,更为直得警觉的是,对方的点穴手法也颇为熟练,甚至在偶尔间又现出一两招‘时迁功夫’来。
曹小青自小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就是在与人过招放对时,也是见招拆招随对方变化而攻守进退,随意使出自己的招数。不知这个李兴因是端着多年的捕快饭碗,揣摸猜测对方的身份来历已成了习惯。当下已对他生起了疑惑,觉得这个少年不是那么简单,那个叫南宫旭的虽还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那日被姓秦的都一块儿‘邀’至箭杆山下,算是打过照面了的,说他是到打箭炉来寻亲访友的也还靠谱。但这一长一少两个人的来历看来是有些明堂呢。
在场的其他人心下明白,此时已不可阻拦他二人的较量对垒,若无生死变故,只能是在一旁静观。方才南宫旭就已闪念道,我这段师兄同着这几个人赶来,是阻拦咱们灭那个狗混账贪官骆云富。这就让人气恼了,想这等狗官本就是仗着手头掌控着衙门欺压勒索良善,你几个还要来嚷嚷甚么大清律令。
南宫旭脸色阴沉心下冷笑,若是这大清律令真个是公平公正,我爹娘全家就不会遭此灭门惨……这天下众人的富贵贫贱乃至性命生死,凭啥要由那称为甚么太后的妇人一人来定夺?还老佛爷呢!那个坐在金銮殿上的妇人,她的心肠与那乌袍山上的乌甲有啥两样?她哪里有半点佛门菩萨的慈悲心肠?去他娘的甚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真是放他娘的狗臭屁规矩!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从哪些个糊涂虫的嘴里吐出来的?!
对了!那秦文彪等一帮子家伙不就同乌甲手下的打手们一个模样么?这伙混帐勾结在一处,每日里花天酒地不说还时时弄出贼喊捉贼的把戏来,只要一瞧他们那副嘴脸,小爷我就恨得咬牙——这姓骆的真叫做是恶贯满盈,咱们未必还会等你几个弄去庇护起来?
一时间,南宫旭心绪起伏不已,对正在交手对招的两人之间的身手招式皆视而不见。
李兴见对方的右掌也交替着连出数招,知道他要主动进击,逼出我身上武功的‘水’有多深。就在对方劈、砍、铲、斩接连几招被李兴化解阻回,这一招为右掌变拳直冲他心窝,被李兴挂肘挡开的同时,右拳也回了他一记‘黑虎掏心’。
曹小青觑得真切早左掌化作搂手朝右向下搂挂开去,同时右拳已变作瓦楞掌形掌心朝上,一招‘海底捞月’直端端袭向他胁下。
李兴冷笑一声,身躯已退回一步,趁对方的掌臂收回之际他复追步上前,左手疾出一把扣住他腕部反手一拧同时右掌已如虎爪朝其曲泽穴扣拿上去。要知李兴的擒拿卸骨手段可谓属上乘,追捕疑犯中只施出三两下,一般的对手大都束手就擒。
可是这个曹小青又偏偏不是个一般的对手,其手臂犹如泥鳅一般滑溜难于掌控不说,还不料他的左手一扬间李兴就瞧见其手上有一枚暗器。急忙松手退步闪避身形,心下同时怒道,小子,你招架不住就使出暗器来了?
众人看见的却是在这一刻,他两人已相距有四五步距离,李兴一手摸在肩背后的剑柄上,而曹小青刚才分明手里还持着那枚柳叶镖就已不见。李兴脸上就有些发烧,我中了你小子的套了。
“得啦!两位就此罢手了吧。”
“算啦,咱们之间有啥事皆是可商量的。”
薛士元和段平安几乎是同时发话道。
“这位兄台别误会了,在下并非是有意要阻拦惩治这个骆云富,只是有一桩多年的积案,一直没能揭开个中的蹊跷,牵扯多条命案不说,其中疑点颇多,到如今几乎可以肯定到还牵连有不小的冤屈——”段平安面上掩饰不住悲愤的神情,朝薛士元拱手作礼,接着又轻声道,“当年他便是参与破解此案的捕快之一。近日已理到了些线索,不仅与他很是有些关系,甚至还牵扯到了更为——无论如何,咱就是要去点这伙人的死穴!”
夜色下,薛士元没注意到对方的神色,但听到这话后他立刻就显出了关注。心下道,要说姓骆的这个家伙的死穴早被我点中,让他死上数次都不冤。瞧一眼对方道:“姓骆的还有这桩事,又还关联有一伙见不得天光的人?你们何不早说?”
“方才大家都性急了些。”段平安摇头道。
南宫旭在一旁笑一声:“这位李大哥原本就是要向咱们展示展示他的武功本领呢。”就在刚才,他已在心中生出了对这四人的不满来,尤其是对段平安师兄感到了几分失望。见师兄对薛大哥在说着其中的缘故,虽不甚清楚也略知了大概,也相信这薛大哥处事的稳妥,心头又才平复。
李兴只得摇头苦笑:“哪里是呢,彼此彼此,我看这位小兄弟的武功就极为不错。的确如安平兄所说,恐怕那个姓骆的身上还很有些见不得的勾当。”心下却暗暗打着自己的主意。
“他的那颗脑袋瓜差些就被我割下了。”南宫旭惋惜道。
“杀灭了也就罢了,眼下还真担心被你们弄回衙门去,装模作样的蜻蜓点水两下,他还不是就依然当他的贪官祸害百姓。”曹小青道。
“你——”李兴瞪起了眼睛。
“得啦。依我薛士元先前看来,在这桩事上各位与咱们是同一条道的,不过各位是为了所端的饭碗而已,也就不能不照着些条款紧箍咒办事,就是这样也让我老薛高兴了!方才听了安平兄弟所言,看来他的那颗狗头,就暂寄下些日子罢。——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后一句轻声而出。
“刚才听见名讳,足下贵姓薛?””李兴抱拳问道。
“免贵姓薛名士元。”
段平安惊讶道:“莫非兄台就是当年威镇巴蜀名扬川边的铁伞游侠薛士元兄?”近些年久已不闻他的消息,有传言说他已隐姓埋名淡出了江湖,却原来——再瞧瞧对方,段平安面上越发生出十分敬重的神情来。
“独行大侠!”李兴面露钦佩。
“太过奖啦!在下早已是如同蜗居在那水底的小虫小虾,草丛下的蚂蚁蝈蝈一般。”
“薛大侠何出此言?”段平安道。
“各位想想看,如方才所说,在当今的不少日子里,在下真是如同小虫小蚂蚁一般,混迹在市井小巷荒野山林间苟且偷安,混日子度日月罢了。逢上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还可伸展身子,喝口小酒哼支小曲儿什么的;要是遇上了阴雨连绵风刀霜剑的日子,就只能是规规矩矩地呆在窝里,未必还敢自不量力地乱说乱动,被人擒住拿住?”薛士元摇头苦笑,“因而所以,那个‘侠’字就别提了吧。”
听到薛士元的言语,这一番话中明显有话,李兴和安平二人面面相觑,以他们的身份如何不心下顿悟,也就不再接话。
而一直在旁边的郑平老七虎豹和骆云富等人,更是轮不上说话,对刚才的情形和言语只能是各取所闻各有所思。
连我师兄都久闻其名的独行大侠薛大哥,会轻易被官府所擒?南宫旭摇头一笑,和曹小青望着眼前的薛大哥,他俩不约而同的将他与那袁世雪的身影重叠了起来,袁世雪雪世袁——薛士元?正是姓名打了个调,两人都乐了。
段平安与南宫旭私下叙谈了一会儿,南宫旭向他问起郑平和老七的情形,末了便简要的将当年的情形向师兄说了几句。师兄道,据他所知,这个老七是从外省过来的,起初是由一个叫老伍的带他学捕快,那老伍失踪后,衙门里就有关于他勾结人贩的不少传闻。
回想起当年的情景,南宫旭寻思道,看来这个老七还不算有多坏,不然那个彝人大汉莫呷是不会只灭了那个叫老伍的家伙。也罢,是不是个该死的短命鬼,走着瞧吧。
就在众人决定就此分手之际,段平安又叫过南宫旭悄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还有个同你一起被人贩子弄走的小女孩子么?”
“记得和钟离爷爷分手时,是他带着那个小女娃的。人贩子弄走我的时候只见我一个,直到弄进了彝地山寨也只见我一个是刚弄去的。”
段平安失望地摆摆手,道声:“师弟也要注意保重。”
见骆云富将被带走,南宫旭和曹小青很有些气不过,两人走上前去,小青踢了他一脚,南宫旭亮出短刀道:“待我先割下他一只耳朵来,算是给他时时提个醒!”却被薛大哥止住。
“我看他那颗狗头也寄放不了多久。”薛士元转身手指骆云富骂道:“记着!你真要想留下这狗头,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在我薛士元和咱两个小兄弟的面前,要想靠银钱来赎命只怕是白日做梦,只要何日想取你狗命,就不会让你活过当夜的。真要想赎命,也不知你这家伙的骨子里还有没有一丝人性——”
也不知这骆云富听懂了没有,他此刻从心底吁出口气来,总算逃过了这一劫!管他安平是不是段家的那小子,只要让李兴莫忘了他身上也是不干不净,只要咱到了任上就有的是办法,看你几个有多大的能耐。
南宫旭望着幺师兄一行人的背影忽然想道,当年被钟离爷爷救下的哪个小女娃?叫——叫段莺,对就是叫段莺。那末段莺后来去了哪里?对呀,她姓段师兄也姓段,难道?再张望时,已不见了他们的身影。再一想,就凭钟离爷爷带着她,会有啥问题呢,摇头。
曹小青见南宫旭发愣的模样,走过来道:“薛大哥,原来南宫兄与这个捕头还是师兄弟哩,我看见他们俩真有说不完的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