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禄丰肥的身躯忽然间就朝左侧打了一个旋儿,刚躲过了那枚飞镖刀,又见双剑已刺向了胸膛。他的脑子里刚有所闪念即刻定下心神,这曹姑娘的手法如此快捷,我岂能有丝毫的分心!曹小青也不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感觉到手中的双剑被一股看似轻飘飘却又不容掌控的力道所左右,一下就朝着右方飘去。
曹小青暗道不好,这胖贼的武功还玄着哩!心下一急,待身形刚回旋了一圈又旋至对方面前,双手并剑合力一招‘直捣黄龙府’闪电般刺向了他。
曹小青手中双剑剑锋疾抵曾国禄心窝口,可对方的身躯又是一闪,看似不算有多快但已让她的剑锋明明白白又落了空。不待她收回兵刃或是中途变招,只觉自己的右手肘被一股内力往左前方一带,她身不由己地扑过去了好几步。
“在下不能与你这小姑娘再耽搁下去了,一张皮纸嘛!我用过后定是要归还你的,对不住了!先送姑娘一块礼物。”
不等曹小青答言,曾国禄只手一扬,一物飞向了她右侧,曹小青心头气恼,只手一抬间一柄伸缩剑已迎了上去。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微响声,剑锋格上了一物。曹小青猛地跳将起来,只因右脚小趾被落下的东西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接着就见她似乎突然体力不支地弯下腰去……
曾国禄见抛出一只‘迷魂田螺’果然生效,只朝正在缓缓倒地的曹姑娘的脚上细瞧了一眼,更是吃惊不小。这姑娘的一只丝质睡裤裤腿掀上去一截,露出套有一双丝袜的双脚,在外侧足少阳经的外丘与阳交穴处的宽度,有一条极薄的管形贴身袋隐隐约约伸向脚踝。
目光也只在姑娘身躯上停留了这么一小会儿,他虽然心中有数,不过半柱香工夫她就会醒来,为防不测他还是在十余步外停留了片刻。他此时已恍然大悟,原来这姑娘藏在此处的兵刃的确隐蔽,那么其暗器就在她的后腰间。中原武林中尤其是轻功高手们这类‘随身家什’他也见过不少,但如此隐蔽自如的还真少见。只在前年与一个东洋的所谓‘忍者’交手时领受过,当时还暗暗吃惊于这倭寇们的兵刃装配了得。
此刻心下反觉宽慰,咱们华夏的能工巧匠丝毫也不逊色于任何外夷……估计差时辰已差不多,这姑娘已不会陷入其他危险。一个年少漂亮的姑娘家可不能在我曾国禄的手中被人钻了空子……便回转身形离开去,刚欲施出疾行功,这步子忽然就慢了下来。又生出些别样的烦恼来,……瞧这江湖武林中,不说纵观历朝历代千百年来,有谁像我曾国禄这般窝囊?若非为雪祖上那一股难以消散忿怒,我何苦弄成这般‘德性’?
无论所习练的是何门何派何种武功也无论其高低,看人家一个个亮明身份敌友分明,嬉笑怒骂毫无遮掩刀剑出手血溅五步……即便是被人放翻了此一生,也算是痛痛快快的来了一趟人世间。可我曾国禄——还是那句话——‘人生识字糊涂始’,我还真羡慕我那有几分愚钝的兄弟和弟媳妇,也全靠他俩照管着祖上留下的田地和几间铺面。瞧他们和那些个不识一字的佃户,反倒是少了无尽的烦恼。
佃户们背后指指点点地,皆背地里传言我这大少爷是个不理家务又娶不得媳妇的男人,只会将家中的钱财拿去买官做。最恼人的是总有人传言我曾国禄不是个真男人,如同皇宫内的太监一般只会巴结上司舔……一时按按捺不住不住心头火气,发声狠,恨恨地自语道:只要老子雪了祖上大仇之后还没死去,老子非要娶他个三妻四妾生出一大窝小崽儿来让你们瞧个明白……
刚走进那片林子里,耳后忽闻有异响,扭头一瞧,一条黑影正在半空里朝他扑将过来。他疾将身形朝右侧方向斜刺里一偏,一股风力从他左肩头一掠而过,‘涮’的一声,竟让旁边一株近手腕粗的柳树齐腰短成两截。曾国禄止步挺身,那神态丝毫没将来人放到眼里,听他怒斥道:“好你个绿蜻蜓!你小子还真要纠缠下去坏我的事么?”
白霖高声叫道:“是你坏了我的好事还差不多,弄什么暗香暗算人家姑娘不说,还暗算我白霖!我原本还称呼你一声曾师兄,既然如此胡来,哼!只能与你兵刃相见了!”
曾国禄带有几分讥讽的口吻道:“在藏地你就哄着那幺妹子跟踪我打扰我,自离开川边你就尾巴一样一路跟着这位姑娘,今夜是你又打起了坏主意才闯入到了我的手中。”
绿蜻蜓发出的嗓音明显变小了,道一句:“你说我打主意,甚么意思?”
曾国禄讥笑一声道: “你打的啥主意是打谁的主意,你自个儿心中明白,我先前所言还真是美化了你,还用我曾国禄来点破么?我曾国禄没将你归入花公子一类就算是抬举你啦,来吧!白霖小子。”心头有气,这姑娘骂我是贪官污吏我还不甚气恼,我曾国禄的作派对得起自己——反倒是被那些个官们‘贪去污去、还不好意思地笑纳去’了我家的不少银钱……你小子——我看这禄蜻蜓才是专使下三烂手段的。呼地一个转身,他人已旋至白霖的身侧。
原本捏在手上的另一只‘迷魂大田螺’已放回囊中,在湖堂宫内所得的这暗器方才还是首次使用,见那姑娘果然已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看来只要用对了地方,这玩意还是不可小瞧呢! 心下叹道,一改往日有些轻视毒虫帮所使招术的神态。
他在昏暗中看不清禄蜻蜓的面色已变得发烫发红,他还从未在此类行动中被旁人公开点破,当下冷笑一声道:“如若不是我绿蜻蜓苏醒得快,还不知你会对这姑娘还要动些什么手脚呢?你又将她迷晕过去是啥意思?我绿蜻蜓原本以为任何好看的女子落入你手中也没多大的事,不过现在看来——还是难说难说!”
曾国禄忍耐着道:“你说个明白。“
绿蜻蜓道:“那皇宫里的太监也有漏网没阉割干净的哩!谁知你究竟是幺妹子的师兄还是师姐还是不兄不弟不姐不妹的?”
曾国禄双目圆瞪大怒道:“蜻蜓小子!今夜我也忍耐不得了!”
绿蜻蜓见他的声音都变了味,刷地拔出了剑来。知道此番激怒了他,哪里还敢轻敌,急将右手一扬,一根二指宽的缎带飘飘忽忽地飞向曾国禄。
曾国禄见状也不由得略为吃惊,瞥见缎带的头端呈一个圈儿正套向他头颈,暗道一声不好!急缩头蹲身就势往地上一滚……
“嘿嘿!堂堂从四品的曾大人咋就变作了一只缩头乌龟!”白霖得意道,话音刚止,忽然被一股力道往前一带,他已站立不稳地朝对方跌跌撞撞奔去。对方却又抛开了他,将手中抓获到的那截缎带朝他一扔。
“还你这根乱七八糟的破玩意儿!还好意思取名叫住什么‘鸳鸯捆仙带’,我看你想要捆的仙不过就是你所相中的女子,总图谋着做那鸳鸯梦。你还到脂粉队中和教坊青楼上施展去吧——我曾国禄今夜就饶你一次!”要说曾国禄心性的修为绝非一般,此刻已经恢复了常态。
往常皆是他白霖将缎带抛向对方,十拿九稳就将对手的脖颈套牢,他将随身所带的两根带子取了名,绸缎制成的名曰‘鸳鸯带’ 那根牛皮细索叫‘捆仙绳’。他的绳索功夫在江湖是还是有些名气的,就连曾国禄都以为他抛出的是‘捆仙绳’方才吃了一惊。
眼下绿蜻蜓见对方竟还格外利索地反将缎带圈朝他抛了过来,急忙缩头抽身避开,没想到姓曾的也会使这玩意?还真点破了他绿蜻蜓的用途,他毫无羞惭之意,只暗暗惊奇曾胖子的手法还很娴熟呢,此时见对方果然已离开去。急忙向曹小青那里瞧去。瞧这一眼让他急了,口里叫道:“姑娘怎么了?”急扑上前去,一把扶住已经站立不稳眼看就要跌倒于地的曹小青。
却说先前南宫旭从客栈屋顶飞身跃下地来,身子一稳,就有一丝异样的响动传入耳朵内。都大半夜了还有蟊贼在走动?这地方同样是不安宁呢。他摇摇头,轻推房门进了屋,自语道,咱至少还能歇息一阵子,放妥身上的家什只脱下外衫和皮背心便朝床上一躺,将还算厚实的被子扯过身来盖上。
近冬月的四更夜,屋外寒气袭人,静下来之后感觉屋内也是冷嗖嗖的。过了一会儿他觉得竖横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下,反而越睡越清醒了,这是咋啦?干脆坐起身来穿上了背心外衫打坐罢。不料片刻间脑子里又记挂起方才听到的异常响动,秦贼、蒋横顺与金贵娃们……?不行,还得去瞧瞧。
附近的这几家客栈本就相距不远,南宫旭只越过大半条街的屋顶,就闻听到西面有轻微的磕击声,咦,还有人在放对过招?赶上前去,刚隐身于几棵白桦树后看个究竟,夜色朦胧中却依稀看见一个人影正朝东北方向疾奔而去,还剩下有两个人影中的一个想是受了伤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另一个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对方。
这一眼瞧得较为明白,看那身姿形态多半是一男一女,也不知因何与人相斗。算啦,我还得去忙自个儿的事。转过身去正要退回到白桦树后面的驿道上离开这儿,忽听到那两人在移动脚步挪动身子,只扭过头去瞟了一眼便回过头来。这一瞟不打紧,觉得像是有啥牵挂了一下眼睛,隐约中见那个身着浅色衣衫的男子将女子搂抱在怀中像是一对夫妻。不由得想再瞧上一眼,瞬间心下有些恼起自己来,有啥瞧的,人家像是行走江湖的两口子,又寻思道,也不知是武林中何等角色……扭身退步间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又回头透过一棵大树侧面瞥去。
这一瞧可就把个南宫旭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只觉口干舌燥脑袋发木,半晌才回过了神来浑身竟有些发凉。他看见的,是曹小青被绿蜻蜓搂抱在怀中,正小心翼翼地朝这几棵大树方向走来。南宫旭定了定神,看得明白,被绿蜻蜓搂在怀中的曹小青并没昏迷过去,一双明眸微微睁开神色有些奇怪,似乎像竭力挣扎着立起身来。而这绿蜻蜓的神情更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既像是十分喜悦又像有什么担忧。
脑壳内一片空白的南宫旭发现自己已藏身于大树后面,他的双脚已迈不开步子,身上的力气也似乎减去了不少。他不知道已过了多久,其实只在一瞬间。眼睛已经停留在他两人的身上,那绿蜻蜓一身粉色的衣衫越来越醒目。忽见他两人有了较大的响动。原来,他看见绿蜻蜓正朝着小青的嘴唇俯下脑袋去,想是要想同小青亲嘴?往常,南宫旭撞上这类情景无不是扭头就走得远远的,而眼下的他却是定定地呆在那里。
小青妹妹,你与谁相好不成,偏要同这个花心的哥儿……我——我为何?……心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难受滋味来……
猛然间,看见曹小青在绿蜻蜓白霖的怀中费力地挣扎,躲避着对方火辣辣的眼神和口唇。南宫旭脑袋发木一时顾不得许多,在顷刻间一跃而出,挺身立在了他们面前。
“是你?蓝兄弟!”白霖一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反而把怀中的姑娘搂得更紧些。
“你!你这是——”连他南宫旭自己都觉得很有些语无伦次。
“她就是我喜欢的姑娘,你知道我追踪她有多久,有多苦?”绿蜻蜓干脆背靠一棵大树慢慢坐下地来,小心翼翼地将小青姑娘托在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