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禄的面颊处抽搐了一下,咬了一咬牙关道:“好!既然你的嘴又臭又硬,不需要我相助,本人还真不想帮你了,告辞!”言毕转身就消失得没了影儿。
感到被坏了心绪的绿蜻蜓暗自窃笑,这曾胖子被幺妹子说成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看也不过如此。急忙又开始动作起来,他要趁这姑娘还在昏迷中将她搬运至他暗中寻好的地方去,而后便如此这般一番……
他绿蜻蜓是从不会对女人动粗用强,他的二老婆就是被他如此弄到手的,那个女人如今可离不开他了。事不宜迟,从斜挎于身后的布袋中取出带来的一根宽缎带和一件十分软和的披风来,手里拿着缎带正要从姑娘的腋下穿过,忽觉脑袋突然有些犯晕,刚暗道一声不好!他整个人已在床沿边瘫软下来,半个身子趴伏在床头两手还朝向姑娘躺着的方位伸着,一双腿脚拖在地板上。
这当儿,姑娘的身子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屋子里很快又出现的一个人影,依旧是曾国绿。他瞧一眼绿蜻蜓的情状丝毫也不惊讶,只微微摇了下头,这一切显然皆在他的预料中。他一手抓住绿蜻蜓的腰间只一提,这绿蜻蜓软绵绵的身躯就头手和双脚朝下、腰身如一只弯曲的大虾一般,被他轻轻拎放至墙角。
接着他又从绿蜻蜓手里取过缎带,自语道,绿蜻蜓白霖呀,你这小子差些儿就误了我的大事!方才出言不逊很有些伤人,我是看你小子毕竟还年轻也就罢了。我曾国禄若要计较的话,这半生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我的剑下……我这‘麝兰香’岂是你见识过的?你就多睡一会儿做个好梦,还是让老哥替你代劳吧!看样子他也要将这姑娘弄到什么地方去。
他的一只手刚伸出去,眼前这位仍然躺倒在床的姑娘那绵软的身子突然骨碌一下,只见她一个挺身,半个身子一跃就坐了起来!也不知她在何时弄了张雪白的绸巾蒙去了下半个脸庞,连反应异常快捷的曾国禄也被惊得一时措手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当姑娘的腰身一拧左手一掌劈击向他右肩时,他已顺势朝右后方一旋,对方袭来的掌力便落了空。姑娘袭空了的那只左掌顺势往床沿一点便已着力,她整个人就如一段滚木一般朝着右前上方旋去。而此刻恰逢这曾国禄的身形也正由右侧向后方转过,眼看自己刚避过了右肩,却又将左肩送了上去。
这姑娘果然好身手!曾国禄急顺势低伏身躯,左手化早作绵掌欲接对方来力。可是连对方的衣袖都未能沾着,就听得‘呼’的一道风声从他后脑勺掠过!
好险!这一下更是把他惊得差点冒出冷汗来,知道方才自己使出的这招是犯了大忌,竟将自己的后脑勺暴露与对方的手掌前。只见这姑娘的身子仍然在床上,双脚朝天旋出一招‘乌龙搅柱’,两脚跟前后袭向他太阳穴。
曾国禄俯身避过来腿,知道自己方才多少犯了轻敌之误,此时已是格外地小心。他所练的这身绵掌功夫,与开始在江湖上名声鹊起的太极武功很是相似,起初武林中人大多还分辨不太清楚。两人已经不声不响地在床前不宽的地板上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只交手几个回合,曾国禄就判定这位姑娘练过太极一类的武功,而且功力不低。
这么一来,他要胜算的把握就越来越渺茫,只能聚起精神来,竭力保持着与对方的对垒,欲在过招相持中寻机发出自己屡试不爽的招术。心下也暗暗犯疑,所施放的暗香怎么会对这么一个小姑娘作用甚微?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过晕乎的情状……心下竟然一时没了底。
武林有谚语曰:‘拳打卧牛之地’,那是指习武之人能利用窄小之地练拳。眼下在客栈这间客房中,在床前这么一小块地方,曾国禄与那姑娘两人竟然也能自如地交手过招。
两人的拳脚闪电般地来来往往,相交相击中却几乎听不见嘭嘭啪啪的声响,只发出时轻时重的风声,这姑娘依旧是一言不发。难怪客栈内其他的客人毫无觉察。就连这间屋子两侧和楼下的客人,以及惯于警觉的店家都没听见有异常的响动。
忽然,房门呀地一声被一股无形的风力轻轻掀开,正在过招的两人几乎是同时闪身出了门。如果此时有人瞧见胖乎乎的曾国禄,一定不明白他二人如何能同时从如此窄小的房门挤出去。
曾国禄明白,房门自开因是他与对方交手间拳脚发出的内力所致,更知对方的内功修为已颇具档次。最令曾国禄不解的,是这姑娘在他施放过暗香的房间里至少睡过半个时辰,却丝毫也不见有曾被熏晕过去的迹象,知道算是遇上了高手。此刻,两人又几无响声地同时飞身而下落到了院中。姑娘的双脚落地后也不发招,只把身形一拧便跃过了后侧的矮墙。曾国禄稍一迟疑,还是跟着飞身蹿过了墙。两个在离这家客栈后侧稍远的空旷之处又摆开了架势。曾国禄最擅长的就是忍耐,他在等待时机,这姑娘既然玩的是与咱相似的拳脚功夫,咱总能寻到机会……
往常,他也曾暗地里不止一次地与人较量过‘沾绵拳’,但从未像今夜,双方斗了二十余个回合,仍是胜负难分。他两人一个是闷声不响,一个嘴唇紧闭,一言不发地来来去去又相持了一阵子。
在前数十招的较量中,两人皆感觉到对方的螺旋劲缠丝力皆尽数施出。对这姑娘的功力招数,曾国禄开始觉得有些胸有成竹了。就在此刻,见对方一个飞脚从他右腋前旋过,紧接着就又飞过一脚来。机会来了!他心下暗喜,对方这一脚急如闪电直取他左腋下。来得好!只见他左手看似来不及回避,方一个反腕化作了刁手,顺势朝下一抄一搂。这一抄一搂若是得手,对方必定会是一个仰翻,即便是相当的高手能灵巧避过此招,大多也会露出虚空来。
对方还真是不闪不避,反而顺他的力道朝左前侧一挑,曾国禄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的掌指已经挨着了姑娘脚跟上的洋线袜子,左手一沾一带身形早已顺势朝左侧一个回旋,回旋中使出了别具一格的‘飞轮劲’,他等待着在这一瞬间即将出现的效果……
哪知这姑娘并未被他连沾带缠的内力一抛而去,反而将他的反搂掌就那么轻轻一挂,他已被一股更为绵软更具粘力的力道往左前方一带,竟稳不住下盘连连进了两步,他人也一下就站立到了对方的右后侧。
当他急快地回过身来,发觉自己与对方又已相距有十余步的距离,不免暗暗吃惊。接着一眼瞥见对方的右手一晃,不好!他猛一闪身,果然有暗器袭来,一股劲疾的风声从他鼻尖飞过,感觉对方的暗器功夫也绝非一般。一时心下生出几分疑虑,怕稍有疏忽后果难料。向来习惯于后发制人的他,一急之下就施出了迅疾的一击。
只见他显得肥硕的身躯竟然能在一刹那间闪电般地直逼对方,听得‘镗’地一声响,双方在身形之间冒出了一团火花之时,二人已各退回了两步。曾国禄本以为自己突然出手的短剑必能划破她的衣衫,这招也是他屡试不爽的绝活之一。不过,大都不是刺入对手的胸腹就是给对手一个警告。
然而眼下却是另一番情状,出现在姑娘手中是一双不算长的伸缩剑,此刻在暗夜中熠熠发光。能完全避过他曾国禄‘穿竹破树’剑招还能抵御他曾国禄‘麝兰夜梦安魂香’的,这姑娘算是第二人,但这姑娘在江湖上却是毫无名气的。过招之际,对方只一出手,这就令他惊诧不已,果然,如今的江湖中,依旧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赶旧人’。总而言之,只能是我曾国禄老之将至也!
在这短暂的静寂中,曾国禄的心间难免生出几分悲凉。
往常,无论对手如何强悍,他曾国禄只要使出‘引进落空借力打力’的手段,不少高手皆在他的手中败下阵去,而眼下这姑娘十分娴熟的身手让他几乎无懈可击。更为糟糕的,是他脑子里摆脱不了的疑问,这姑娘能够避过他施放的‘麝兰夜梦安魂香’,已让他吃惊不小。
上一次没有对孟康和姓秦的小子施放暗香,纯属是偶然。他先还担心毋极夫人对他追问,后见其丝毫没有提及此事,才放下忐忑不安的一颗心来。不过对毋极夫人的运筹算计越发感到高深莫测,哪能猜透她所要的究竟是哪般效果何种结局?
“胖贼!在川边时,你为何要几次三番的跟踪本姑娘、暗算你小姑奶奶?快快还你小姑奶奶的物件来!”姑娘终于开口骂道。
曾国禄拱手作礼道:“姑娘息怒,上次在川边我是冒犯了姑娘,不过,我确实是有要事须得借上姑娘手中的一物,近日来姑娘不也是暗中盯着并跟踪着我曾某?……”
姑娘的脸色一下就变得绯红,气愤不已地道:“呸!瞧你这胖贼有多大年纪了?若不是你趁本姑奶奶有金创在身,使出下三烂手段来从我身上盗取……即便是用八人大轿来请,小姑奶奶我也不会跟着你上这儿追讨被劫之物了,看镖!”
曾国禄疾伸手接过一枚寒光闪闪的柳叶飞镖刀,一看其大小异于别的飞镖,便惊讶道:“姑娘的爹爹可是名满江湖的‘神镖曹’?”
姑娘略一迟疑,接着显出更为激愤的神色道:“你休提我爹爹,我爹爹未必认识你这个下流的老胖贼!” 年幼时的她不懂爹爹的一番苦心,负气出走……此刻心绪已乱,暗道我曹小青的爹爹可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你这胖贼定是清廷的爪牙。
曾国禄的面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喃喃自语道:“我在这姑娘的眼里竟是这般模样?”也难怪,无论她的武功修为如何,人家毕竟还是一个小姑娘,我这两番的动作如何不让她羞恼气愤……便问上一句,“看样子姑娘也尚未婚配。”
姑娘怒道:“这关你什么事?”
曾国禄道:“姑娘尚若不曾婚配,这姑奶奶的称谓就不大妥当。”
姑娘面颊一红,一时有些回不出话来。
他急忙语气缓和地道:“曹家姑娘——你听我说明罢,我的的确确有很要紧的事,与你得到的这张皮纸有关,请你借我一用行么?”
曹小青冷笑一声道:“已使出下三烂的手段从本小姐手中偷窃去,还来假惺惺说什么借与不借的,呸!脸皮真厚。”她已不好意思再自称为姑奶奶。
曾国禄语气更加平和地道:“事出有因,在下实在是不得已——”
曹小青打断他话道:“呸、呸!今夜,你这胖贼暗中施放迷药潜入我房间内想要干啥?还胡扯什么实不得已,旧账未了又欠下新账!废话少说!快快归还本小姐那张皮纸来!”
曾国禄拱手鞠躬道:“在下对不住姑娘的地方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在此赔罪了。”见曹小青一时还没回话,接着道,“我想姑娘你拿它没多大用的,就算是我借用借用——”
“你怎知对我就没有用处?那上面的洋文明明就是洋夷们勾结贪官做大烟生意的秘密,啊!对了,听说你这胖贼不就是个甚么几瓶几瓶的臭狗官么?”曹小青接着一拍脑袋叫道,“我曹小青咋会想不到呢?你同他们本就是一伙的,不是贪官就是污吏!”
话音刚落,有光影由她手中一闪,又一枚飞镖刀犹如弓弩发出的那般快速直‘射’对方面门,身形在倏然间也已逼近了他,双手分别握着的伸缩剑一前一后疾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