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吉卷缩在晒场边上的一个角落里,呆呆地望着被兹莫独耳乌甲的话语和烧酒点燃起来的人们,一个个手舞足蹈又吼又闹地,他的哥哥阿木腰挎弓箭手舞长刀,也是兴奋不已。木吉想着他那个勤快又漂亮的堂姐木姐很快就要被处死,心里十分悲苦,可又毫无办法可想,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深怕因违背了规矩而冒犯了神灵。
其实到黄云洞的路对于南宫旭来说并不十分难走,只是在快要接近洞口的数十步无路,只有一根长长的葛藤沿洞口旁笔陡的崖壁蜿蜒而上。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洞中实属意外。
那还是在一年前的一个下午,刚进入初夏的天空本是一片晴朗,可霎时间便浓云密布,紧接着雷鸣电闪大雨倾盆而至。那日南宫旭一个人正好赶着羊群在离山崖下的那三棵罗汉松不远的草坡上,惊恐的羊群开始在雷雨中乱窜。南宫旭左奔右跑手忙脚乱,根本无法将失散的羊子赶拢来。浑身湿透的他认定已是免不了将受到兹莫严厉的处罚,眼前不觉浮现出他看见过的情形——有的娃子被剁去一只手,有的被截断脚后跟,有被剥光衣物的娃子挨了一阵鞭子后,抛在积满牲畜粪浆的土坑里挣扎……
木吉告诉他,那兹莫折磨娃子的办法骇人得很,还有挖眼、火烧、棒打、石击、喂麻药……。南宫旭在寨子里就常常看见一些瞎着眼,瘸着腿,和半痴半呆半死不活的娃子,有老有小有男有女。
眼看又有十几只山羊狂奔着窜上了连他也从未登上去过的崖顶,他一时情急也不知是从那条道上爬上去的。陡峭的悬崖顶上却是一块开阔的平地。光秃秃的山岩位居峰颠,只有再走过一段距离方进入一片茂密的松树林。
山羊有的躲进了松树林,有好几只正惊恐地拥挤在悬岩边上,南宫旭急得东奔西跑,忘记了木吉告诉过他的,雷雨天千万不可站在山顶的话语。
忽然半空里发出一道格外眩目的闪电,南宫旭立时全身如同烈火笼罩,犹似一万支火针同时在体内上下穿梭飞速游走。正感觉到一股怎么也说不出来的难受时,刹那间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头发拎起双脚离地,在来自雷电的触击和多方的恐怖之中他失去了知觉。
渐渐地他看见几年前在新都桂湖边上发生的情景,自己却悬在半空俯视着地上发生着的一切,看见宫婆婆一手抱着只有六七岁大的自己,一手舞动着那根竹棍抵挡着那两个差人手中的钢刀。他急得拼力挣扎,想让飘浮着的身子跳下地来扑向那两个恶人,可身子却一点也不听使唤,他一时大急,眼前变为一片白茫茫雾色……
“雷电触而体无损,洞中偶试南柯梦。”身旁响起一句清晰悦耳的吟诵声。睁开眼睛,一位须发皆黄慈眉善目的老者,尤其惹他注目的是老者那两道金黄而弯弯下垂的长寿眉,此刻老人正看着他道,“好啦,娃儿该醒过来啦。”
南宫旭慌忙爬起身来,望望四周,看清这是一处位于悬崖顶不远的岩洞,洞口不大仅能容一个人进出,洞口外的一处石壁缝隙中伸出棵罗汉松恰好将洞口遮掩得时隐时现的,难怪他已在这山崖下来去了无数次,一点也未注意到有这个石洞。
令人称奇的是洞内并不昏暗,似有一缕天光不知是从何方透入,映照出四周岩壁千姿百态的形状,靠洞内深处的地方,有滴水声传来,其声隐约却异常清晰悦耳。
南宫旭禁不住一股好奇心,不觉顺着那滴水声寻去,走了不到几步,就见靠岩壁处有个卧牛之地一般大小的水塘,洞顶壁上垂下几根长短粗细不一,状如竹笋的岩石,其中一根下垂最长的,正不紧不慢悠悠地向下面的塘中滴水。
环视四周便又惊讶起这里的宽敞起来,宽敞得足可安放下十余张酒席。方记起自己是在雷电中一下便昏过去的,也不知自己眼下是在做梦还是魂儿在飘荡,想起了宫婆婆讲过的故事,他便伸手去拧自己的腿。
“娃儿莫急,你还活得好好的,也不是做梦,待会儿我这个老头儿再慢慢讲给你听。”南宫旭正在挣力爬起的手却被老者轻轻地拦住。
“你得吃下几颗方能保你无事。”当老者把几颗榛子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才感到了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燥热难受。吃下了这几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坚果不一会儿,腹中渐渐升起一团凉气,这团凉气越来越大充满了他的胸腹,还在不断地膨涨,南宫旭感到自己的肚皮也是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爆炸。
他有些惊恐起来。这个老头儿为啥要害死我?他想。又一转念,反正回到寨子里那土司头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如果受尽毒打弄得不死不活的,反不如就死在这个老头手里还好些。干脆闭上双眼任他胀破肚皮……
“嘿嘿,我老归咋会让娃儿胀破了肚皮嘛!”老者好象看穿了他的想法,“也是娃儿的体内早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内气,看来是位高人授与了你的,两气相交初次见面真犹如朝中两位元帅争雄,山中两虎相斗,不过若是没了这股内气,娃儿你早就呜呼啦!有咱老夫在此,令它们闹腾一会儿便收兵,不光如此,老夫还得让它们在娃儿的任督二脉中再转上几转,在上中下三丹田里团上几团,方能修成正果。往后,这一龙一虎就伏伏贴贴归你娃儿调遣了。”
南宫旭如何能懂得老者的这一番言语?只还是惊恐地瞧着自己的肚子。当他觉得肚子已经大得如水缸马上就要爆裂时,那一肚皮的凉气开始收缩旋转,就在那团气收缩到似乎刚刚装满胸腹的时候,他分明听见里面发出了‘叭’的一声,气息四溅,只在一瞬间便贯通到他的四肢百骸,连前额深处都有一股令他十分舒适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头往胸腹处渐渐流去,立时感到了温暖而又轻松、清凉而又踏实的一种从未感受过的舒服……。
就是这天,南宫旭遇见了他的恩师归海阳。
当然,正式拜师是后来的事了。不过那日是老者救了他一命。岂止是救了他一命,而在正式收他为徒后,借助那九天飞下的闪电度到他身上那亿亿万分之一的太空神力,帮他在两个时辰里成就了无数武林高手苦练终生,也难以大成的高深内功——“龙腾虎啸闪电手”。
不过,南宫旭先得学会控制它之后,方能学会熟练的运用它,而要达到能够掌握轻重缓急收放自如,那更是需在老人的指点下,苦练些时日。
那天雷雨过去,天空洁净,南宫旭按老者分咐攀着葛藤离开了黄云洞。当他双脚踏在草坡上时,想到跑散丢失的山羊,心中一下就忐忑不安起来。
无奈,还是习惯的吹了声口哨,意想不到的是羊群很快就聚拢过来了。比往常还要听他的呼唤,他见此反而瞪着眼睛自个儿发了呆。
自此,他按照老者的叮嘱,每日清晨将羊群赶到黄云洞附近的山崖下,寻一处牧草丰肥的山坡任羊儿在草地上撒欢。他便很快地赶到洞中,在老者的传授下,吐故纳新凝神调气修炼内功,练得一套龙虎拳,又以竹棍代替作兵器,习练剑法。其后老人每日里又用上一个时辰教他识文断字,闲暇时还讲一些历史掌故武林趣事。不觉间,一年的时光已将逝去。
南宫旭先前无一日不想着逃离这彝人土司的地盘,结束猪羊一般任人宰割的日子。自遇上老人那一天起,他心中慢慢的有了些主张,这时光也变得易于度过。况且老人告诉他,凭他南宫旭眼下的本事,要逃离此地是易如反掌,如若要想得到更高深的本领,就得再待上一段时日,去留自定,但切切不可在人前流露出武功,更绝不许在人前卖弄。
至此,南宫旭是每日必到,不仅一直瞒着众人,就连木吉也毫无所知,
一日黄昏,木吉赶着牛群取道过来看他,正巧见他从黄云洞口钻出来,大惊。“啊呀!你咋敢进黄云洞,那么陡那么悬,还不怕染上麻疯病?”
“我只在洞口看看又不进去。”南宫旭遵老人的叮嘱,严守进洞学艺的秘密。当他问及为何当地人称此洞为麻疯洞?老人笑而不答。
日子稍长,南宫旭不由得越发想知道老人怎么到为何会到这彝地来,还要住进这没人敢踏进半步的麻疯洞来。老爷爷这么厉害的本事,肯定不会是被那些混账兹莫弄上山来的,也不会是像我一样是被那个黑大汉骗来。
一日傍晚,南宫旭极其认真地习练了几遍爷爷教授给他的拳法,还不见老人回来,便自个儿坐在洞口处想心事。
“旭儿,今日的功课可都做过了?”
听见老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知爷爷在啥时候回到了洞中。他急忙站起身来,对老人点头回道:“都做过了,练了三遍龙腾虎啸拳法,还练了坐功。
老人点点头道:“再来一遍,让我瞧瞧。”
见这个小娃儿虽还是瘦骨伶仃的,但气色和筋骨已有明显的改善。
南宫旭在洞内将拳法一一习练了一番,老人满意地点点头,又指点了几处,道:“娃儿要记住,无论是光着脚丫子还是穿有鞋袜,定要将你脚掌放平,对了,就是这么样的,脚趾不但要放平还要注意紧贴地上……何谓桩子功,桩子桩子你懂么?”
南宫旭似懂非懂,只能摇头:“我不懂,请爷爷讲吧。”
“一个人能不能站得稳当,就如同一栋房屋的地基深不深、一棵树木的根子深也不深的道理是一样的。武功的桩子讲求的就是……”
南宫旭见爷爷在问他,便回道:“爷爷告诉过我的,练功得先站桩,拿大鼎能增力量,只有不怕苦不怕累地天天站好桩才……”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挥一挥手道:“好啦!今儿就练到此,你可上洞顶子去瞧瞧你的那些羊儿了。”
又一日,南宫旭按照老人的指点,如往常一样演练了一番。老人待他演练完毕,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自个儿端坐在洞内正中的那块圆如磨盘的大青石上。南宫旭见老人神色庄重前所未见,慌忙恭恭敬敬地站立一旁。
老人见他如此,挥挥手微微一笑:“旭儿你也坐下。”见他还有些犹豫,接着又道:“要你坐就坐吧,咱爷俩何时这般循规蹈矩呢?旭儿,我今日答应你,你就算作是咱归海阳的关门小弟子吧,嘿嘿!老夫大弟子的徒孙恐怕都比你还大些呢。其实我知道传注内功于你的那位老者是谁,既然连他锺离老兄都看得上你这个娃儿,果然是不错的。”
南宫旭自跟着老人习武授功,曾恳求其收他为徒皆不允,老人道:“师徒二字不过名称规矩而已,虽有名不正则言不顺之说,可在这乱世之际,人心各异道亦难同,父子间都难强勉,何况师徒?何必又作茧自缚?”南宫旭听着也不知晓其意,从此只得不敢再提。
今日见老人改变了主意,一下喜出望外,急忙扑咚一下双膝着地跪拜在老人面前。 “恩师在上,请受小徒行礼!”连连将头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