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黑一伙和那通司王吉米,皆被独行在藏地的这位老者的一番话弄得将信将疑的。先前见他也是长发过肩束在脑后,其间还用藏话与那两个藏人打着招呼,就实在弄不清他是个藏人还是个汉人,总之不像是满人。
加上他的装扮看去比南宫旭还要奇特,甚至有些像个老流浪汉,本是将他瞧不上眼的,可这会儿早就被他的这一番见解给弄得多少有些刮目相看了。看出此人至少是个久行于四方的老江湖,此时觉得由他当个中间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那个叫布若的洋人与王通司交谈了几句,王通司道:“布若先生认为按照比赛为好,不按照决斗的规矩,伤了任何一方都不好。杰克和这位先生的年龄相仿,就由他二人先比试剑法,再比试火铳。如果杰克输了,布若先生愿意用他自己的钱来购买他朋友的茶叶二十斤送给你们。”
“咋又成了他朋友的货物了?”大老黑瞪眼道,先前他并没听懂。
“洋人害怕啦?咋又不敢觉斗了?”三白眼听出‘觉斗’可以伤人,便嚷起来:“一言为定驷马难追!他两个说了觉斗就觉斗嘛,咱们就不改!”
“决斗也行,双方当着我的面立下生死状。”老者道,“不过,应该由这位先生同杰克先生来对决。”
“由我老白上?你个老东西弄没弄错?!”三白眼气呼呼地手指老者鼻尖几乎跳了起来。
“咋啦?轮到要你上你就草鸡了?”老者似笑非笑道,“老朽我方才瞧见你的样子,说起由别人上前拼斗,你就吼得比任何人都起劲,让别人拼死拼活你在一旁好看西洋镜取乐?”
“你!”三白眼气急,扑上前要对老者动手。
一个身影一闪,南宫旭早将他一把推至一旁。
“好啦好啦!就让他两个比试吧。”大老黑递上了台阶让三白眼下来。
众目睽睽下,那个叫杰克的少年走到一棵大树后的牦牛馱子旁,伸手取下一柄剑来,众人看时是一把西洋剑。拔出的剑身看去虽不算夺目却也寒光闪闪,手柄处的护手为椭圆状,整个虎口处都被遮挡住,而手柄处还连着副指模样的一段。
这边的四花猫就同五杂毛等人嘀咕道,看他这小洋夷手头的剑就是轻飘飘的,大老黑瞪他一眼示意其别嚷嚷。
杰克来到南宫旭面前弯腰行礼嘴里咕噜了两句。站在一旁的老者和王吉米喊一声:“比赛开始!”
南宫旭也拳掌相合拱手作礼,带鞘的兵刃还握在左手,却连剑也没拔出来,只静静地站立原处,目光随着对方的身形移动。
杰克面朝南宫旭绕了一圈便停下了脚步,放下了手中剑,口里道:“劳,劳——”
王杰米朝南宫旭解释道:“你连剑都没拔出,是不尊重对方。”
三白眼和右独耳等几个嚷道:“有啥尊重不尊重的,咱们的高手出招只用剑鞘都没问题的。”他几个的话语在不觉间已站在了南宫旭这一边。
王通司只得向两个朝他递来询问神色的洋人解释道:“他习惯先用带鞘的刀。”
“继续!”
……杰克突然挺身连进两步,剑锋一扬直逼对方上腹,南宫旭右腿侧后退出半步的同时已迎着来剑缠腕一磕,杰克手里的剑就被磕向了右侧。就在众人看来这位洋人少年已是处于劣势,不料他收回手肘倏地退后跳出半步,紧接着手臂一挺剑锋顺着来剑的剑鞘下方一别,右腿急速上前,弓箭步立显,右手与所持剑身已呈直线,疾直刺对方胸膛。
在众人吃了一惊的同时,南宫旭身形已闪开来剑擦着他左胁而过,也就在这一瞬间,众人就听得镗的一声,杰克手里的剑锋已经斜向朝着了地面。南宫旭却是左手仍握持剑鞘,左手刚拔出了的剑身,剑锋就已直抵对方项下咽喉处。
杰克站立不动,南宫旭剑已收回。
“第一回合、第一局,南宫旭胜、南先生胜。”老者和通司王吉米都宣布道。
王通司急忙宣布第二局比赛开始。
“南宫旭旭别同他们比试,这不公平!”不知何时,娜珍夏侯小虫和阮玉斌也都按原路返回来了,“我们等了你好大一阵,不放心。”
“咱们的人并不熟悉你们这洋玩意。”阮玉斌叫道,“咱南宫兄何时练习过这火铳?”
南宫旭道:“既然是定了,比就比吧。”
老者朝王吉米道:“他如果没使过火铳,就应该先让他试一试才较为公平,至少试射三铳。”
王吉米面向南宫旭:“你真没使过?”
“没使过,只见过别人使。”南宫旭道。
站在一旁的其他人都不吭声,那左独耳心下哼一声,见过?咱还见过呢!只怕人家一开火就要了你小子的命。”
右独耳的目光还有几分恨恨地在王通司和南宫旭脸上来回移动,真想他两人也来一局火铳对决,轰然两下同时发出声响,两个都同时躺下,这个土洋夷和这小子都给了账才好得很呢!不过,让这小子同小洋夷都挨上火铳子儿也好。”
“不用试上三次,只一次就行。”南宫旭回答。
“老朽建议这样,那么双方就比试击靶。”老者道,“这建议还算公平罢?”
“好吧,三击二胜。”王通司经过与二人商议了几句,决定击打身旁那棵马尾松上的松果,他三个想,就凭从十来岁就玩起了他父亲火铳的杰克,还胜不了这个只见过别人使用火铳的少年,那简直是咄咄怪事。
杰克击发、装弹药、再击发,第一声过去,树上只落下两支小松枝,第二声和第三声响过,树上掉下了两颗松果来。
南宫旭接过短铳,依样装弹药,照他的样子击发了两次,树上只掉下一些松针来。第三次击发,一颗硕大的松果落了下来,差点击在王吉米头上。
“第二局——”王通司刚要急忙宣布。
老者打断他道:“这位小兄弟还有一次。”
阮玉斌三人和好几个人都说还有一次。
“不用。”南宫旭话音刚落,众人就见南宫旭剑插后背,拾起了地上的两只松果,他一仰面,左右手前后一扬两只松果飞出,噗噗两声,共有四只松果跌落了下来。
“第二回合——”众人瞧一眼拐脚老者,听他接下来叫道,“杰克胜。”
“平手,应该是平手!”阮玉斌嚷起来。
“不,比试火铳,是我输了。”南宫旭摇头。
“手击松果算是表演。”老者笑道。
大老黑嚷道:“南宫旭击下的松果还多一棵,起码双方该算是平手。”
“对,算是平局。”王通司只能点头,“他的徒手抛击术太准了。”
杰克朝南宫旭竖起拇指,口里叫着,南宫旭手指他腰间别着的短铳,也伸出了拇指。
布若瞧瞧通司王吉米红肿的眼皮,拾起地上的两粒松子走近了南宫旭身旁,抓握起他的一只手来,仔细地瞧着其掌指,末了,口里就‘古德、古德’地叫着。
王吉米朝那个叫登巴的藏人说了几句话,登巴先是摇头,后来才答应了他说的什么。娜珍和南宫旭听明白了,王通司想让登巴表演一下他的‘俄多’绝技,登巴回答说他俩只是来运货挣驮脚钱的,只管将货物运送到跑马山下,他们并不属于双方的任何一方。王吉米又向他二人解说了一番,意思是表演表演,大家高兴高兴,这登巴才点了头。
看样子那位老者也是听懂了,已用征询的目光瞧向南宫旭。
南宫旭点头道:“可以,咱还很喜欢瞧上一瞧哩。”
登巴正要取出‘俄多’皮索,却不料大老黑等人听不懂一句藏话,不知他们在说些啥,此时只想到眼见要到手的二十斤茶叶泡了汤,心下如何痛快?东西虽是不多,也多少值些银钱,尤其是兑不了现简直就折了他五匹狼的威风。他几个一下就嚷嚷起来。
登巴见状,就停下了动作。
二灰狼不满地嚷道:“比来比去,把咱们的‘见面礼’都给比没了。”
花老四和五杂毛朝南宫旭讥笑道:“哼,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在这两个洋夷的火铳面前还不是只能比一个平手。”
南宫旭瞥他两个一眼并没吱声,阮玉斌方才一见到五匹狼,本就恨得直朝他几个瞪眼,一听这话马上回道:“你两个的能耐大咋不上去比试比试?”
夏侯小虫笑道:“算啦!阮兄弟就别跟他几个一般见识了,想当年我有几个山上的兄弟伙同他们差不多,就喜欢欺软怕恶惹事生非。”
“你——”灰老二见他们都不像身上有伤之人,在野人海见识过这‘铁爪飞’的武功,一时也就做声不得。
大老黑又把眼来朝黄老大狠狠瞪了几下。
“慢着!”南宫旭见布若他们赶着馱子要走,上前道,“咱还没看一看你们的货物呢?”
“你们无权查看的。”王通司道,“布若先生说你们同我们都是一样的公民,相互都是没有权利查看对方的东西。”说罢就把眼来看着那个老者,无形之中众人都渐把老者当作了一位见多识广的人物了。
“是的,是的。”老者点头称是,“应当说于古于今都该是这么个理儿。”
“公民?啥公民母民的?咱和那个姓南的小子一样都是草民一个。”右独耳小声嘀咕着,很是讨厌这洋夷和王吉米的嘴巴里时不时地冒出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们这是华夏对洋夷!”五杂毛吼叫起来。
“我们都不过是华夏的百姓草民,又不是官府所设的关卡。”老者道。
南宫旭和阮玉斌点头:“咱们就各走各的道吧。”
“劳驾各位,从这儿去凉州是走哪条道?”老者问道。
王通司和娜珍同时手指那条大河的下游:“顺着河岸走。”
“那样远的,你一个拐子老头儿恐怕要走到猴年马月——”
“猴年马月也得慢慢地走哇!”老者长叹一声。南宫旭瞧着他的背影,心下便有感触,真是个倔犟的老者。
王通司打个招呼,说声走啦!布若和杰克口里也发出‘拜拜、拜拜’地话语,牦牛驮队朝着打箭炉方向而去。
众人默不作声地一同走了一段路,五匹狼一伙人心有不甘地悻悻而去,他们走的是另一条道。
南宫旭四人依旧返回原路,朝贡嘎寺方向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