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你?”他一把抓住他手臂,“小师弟!”
南宫旭跳起身来一把抓住他手:“幺师兄!”
“我就是段平安,归海阳老人家也是我的师父。”
“啊!”
段平安打量着高出他半个头的南宫旭,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方才几乎无人注意到,有人影从西山麓下疾行而过,我迅即跟着赶来,可还是未能追上你呢!真是好俊的疾行功!”
两人也顾不得其它,席地而坐。
南宫旭在黄云洞拜师之日,就从师父那里得知,他当年最小的徒弟都有二十好几了。离开彝地到雅州前,就有人受幺师兄之托带过信给他,他心里就一直在猜测着这位师兄的模样。
师兄简要地告诉了他有关师父归海阳的情况,摇头道:“师父自来就喜欢独自一人在江湖上周游,只在彝地收授你功夫那些日子,才少有的静住了一段时日。”
南宫旭还想再问些师父的情况,比如师父为啥会到了彝地的黄云洞,在这之前又是居住在哪里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幺师兄的一句话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师父的身世经历想来是很不一般,我从少林寺出来后就跟随他老人家整整两年,早也看出他老人家有心事,一定有极重的心事,他从来就是极不愿意提到他的往事经历。”
与恩师相处时的情景一如历历在目,啊,我真是太不晓事,咋就一点儿也没看出他老人家的心事呢。
南宫旭概略地向师兄述说了他的经历,问道:“师兄你近日见过师父他老人家了么?”
“现又不知他老人家上哪去了,来没来过这川边也不知晓。”师兄微微摇头,“在你刚刚离开彝地那天,他老人家就在成都府南门郊外等到了我。”
“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你在那里?”
“是我一人在回雅州的路上。”段平安点点头:“他老人家精于‘梅花易术’。”
“美花衣数?”南宫旭且止是不懂,就连听都没听说过,以为是一中高深莫测的武功。
“师父说了我会在川边遇见你,我一路走来却总是错过,也难怪,我总是有公差在身。那次听我的一个朋友说是看见有一人,极似我所说的南宫旭师弟,已到了雅州聚仙茶楼,说你好快的疾行功!”
“公差?”南宫旭听到这两个字,“师兄是?”
“我眼下是雅州府衙的一个捕头,一个名叫安平的捕头。”
他淡淡地道,“不知不觉,已干了快六年。”
南宫旭身不由己就朝后仰了仰:“府衙里的捕头?”
段平安点头,微微一摆下巴,面颊朝左肩处侧了一下,叹口气道:“干我们这行,强盗歹人又惧又恨,被恶人欺压残害的良善之人亲近我们,有委屈难伸之人既希翼又埋怨,也有怨恨的。”
“当一个真正的好捕快是很难的。”南宫旭点头。
“师弟你也晓得这内中的难处?”
南宫旭点点头:“最难的是一个捕头的上司早就被人收买,而本人却不知——”
段平安心头一热,他不料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师弟是个有见有识的,看着他的上唇才刚刚微显的一抹淡淡的绒须,很有些惊异。
“师弟,真想不到你还知晓——”
南宫旭说,他这两年也确是跑了不少地方,也很是听见看见了不少的事体。段平安就问他,有哪些地方要好些?南宫旭摇头,一时也寻不出个合适的话语来,口里却冒出一句:“天下再大,莫非王土。”
师兄一时便有些发怔,心里叹道,我这个小师弟的身世比我还要惨,我段平安至少在二十多岁前,家中还过着安稳的日子,而他却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忽就思念起久无音讯的小妹来……
南宫旭目光闪亮,叫一声: “啊,师兄!我想起来了,那年我在华阳郊外见过你。”
“华阳郊外?”
“有一个小流浪娃还吃了你给的玉米饼呢。”
“啊呀! 当年那个跑得飞快的小崽儿原来就是小师弟你?!”师兄极力地回想,眼前终于浮现出了一个景象。
“那年?——”南宫旭还正要问师兄,话刚出口半截,就听见头顶上有人说话,他朝师兄一摆手,虽然声音较远也极轻,可也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师兄也闭口竖耳地听了听,他只闻得有微微的人声,一个字也别想听清。
“——记住,定要等到八月十四卯时才能动手。”
听得其中一句就足够令南宫旭警觉起来,十四?十四不正是举行赛马会的日子么?还想再听出点啥来,几下轻微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后,就更无了声息。
“师弟的经历真可谓奇特。”段平安听了师弟的叙说,对南宫旭的经历十分感慨:“据我所知,这诸葛孔明和郭达等人物,皆是在一千多年前过活的。刚才我还注意到这镇子里还有座将军庙和一道将军桥。也不知是不是——”
南宫旭感到奇怪,我咋没看见呢?其实先前他的心神一直有些恍惚,早就已经在将军庙前经过。
段平安又道:“师弟,我可要告知你,一定要记住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千万别再像方才我看见的那样了。”
南宫旭点头,到此时,他的心神才算是随着他归来。
段平安接过他手里的剑细细地瞧上一瞧,连连称赞道:“好剑!名不虚传。不过,在二郎山客栈我还是见过你一面。”
“二郎山客栈?”
“向你借了这郭达剑一用。”
“那晚是师兄你?”
“你住进客栈,手中的宝剑早就被众人看见,也包括我。”
“啊。”
“那次据说被查的对手中有善锻铸刀剑之人,我担心手中家什不敌,就临时借剑一用,当时却令我有两个没料到。”
南宫旭见师兄连连摆头,问道:“两个未料到?”
“先是未料道小师弟你的为人竟然是如此的 ——万一遇上我就是来谋取这把剑的呢?”
“那晚我的感觉你就不是那种人,不过还是有些胆心,而且师兄你的身手好快!”
段平安心里道,我这个小师弟还不知道他的身手一点也不亚于我呢,摇摇头道:“第二是未料到那间屋子里不但无人住,更没有一丁点‘线人’所见到的‘福寿膏’。”
“啥福寿膏?”
“大烟,就是鸦片。”
“啊!”
“我这次的公差也是为此而来的,话就到此,师弟你就当如没见过我一般,如若有事我自会找到你的,你要找我,在河西从下朝上数的第 ——。”
啪!有石子从上面掉下来,两人暂时住口,抬头看见一只獐子奔过。
“师兄既然是公差,肯定就没有小弟我这么自在啦,不过要是遇上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师兄尽管开口。”
“那是自然的。”段平安点点头,取出面膜戴上,转瞬间就变了一个人,小声道:“走,上对面那家酒馆去,吃过晚饭,咱师兄弟就得各办各的事了。”
看来要在这里寻到师父是不大可能了,南宫旭心里升出一股落寞感来,又想到总算遇见了幺师兄,也是很高兴的事。朝南门方向走了几步,猛然想到,哎,我咋不向师兄借点儿银钱呢?在这儿人生面不熟的,今夜在何处投宿?心里头犯难起来。转过身去,已不见师兄人影。
黄昏已近,身上没了银钱,思忖着今夜去何处安身?一时又没听清师兄告诉他投宿的地点,再说也顾忌到会妨碍师兄的办案。管他呢,忆起幼小时四处流浪之际,真是天大地大,处处无家处处‘家’,也没啥了不得的,走到那里黑就在那里歇。先把这镇子略为瞧一瞧再说,反正我南宫旭也算是第二趟来这里了,看看如今的这里和‘昨天’的这里有何不同。
定了主意,就顺着河东山脚下那条街走去。
南宫旭一路上已看见有好几处规模大小不一的庙宇祠堂,财神庙、观音阁、圣谕庙、关岳庙……这座不大的镇子,还没走多远,竟然就有如此多的庙宇。就在关岳庙上侧的跑马山脚下,有一不大的庙亭,上书:‘水井子龙王庙’六个字,正上方的神龛内供奉有龙王和金童玉女神像,山岩下有两股清澈的山泉流出。
有些奇特的是,这不大的庙亭檐面顶角上,塑有一对鸭子,这对鸭子嘴对着嘴,在渐临的暮色中竟泛出金色的辉光来。
看到从山内奔涌而出的山泉,眼前猛地浮现出他陪卓玛一同来这里取水的情景,当时没有这庙亭和神像。只见有树木葱笼下的岩石下,一大股清澈的山泉流出。
“南宫旭旭!你的眼睛转不动啦?”蹲在泉水旁的卓玛喊道。
一个吐蕃女娃和一个汉人女娃各背着一桶水,同卓玛打了个招呼,刚刚离开这里。南宫旭见她们用木桶背水,与在彝地时取水的办法几乎相同。听到卓玛的喊声,他才收回了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们都是同我一起长大的伴儿,等会儿我领你去找她们玩。”
卓玛家里取水原本是由在她家干活的下人,那是一对壮年夫妇。
见南宫旭对这里的许多事感到好奇,卓玛就坚持着一定要来背桶水给他瞧瞧。见木桶里的水装得差不多了,南宫旭上前说声我来,卓玛就格格格地笑起来,她哪里会相信这个从中原来的汉人娃娃会用水背子。
“不行的,水把你身上打湿了,我阿爸和阿妈要骂我的。”
“我真是会背的。”
卓玛看看南宫旭认真的眼神,尚有几分疑惑地帮他把水背子扶上背来。慢慢,稳一点——她扶在身旁,真担心桶里的水浪溅出来,从他的后脖颈涌进他背心——咦?走了两步,看他不仅会用桶背水,还十分熟练的样子,不禁大为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