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我田某谢了!”镖头话音一落拱一拱手,接着双手一伸,呼——半空里一声轻微的风响,一物从他手中呈弧形抛出。
对方伸手接过,道声:“客气。”
瞧着那二十多个蒙面大汉闪过一旁,田镖头再次拱手道声谢过!
田镖头带着一行人缓缓走过。他此时寻思,要说这一伙人的言语动作确也是道上的黑话道上的规矩,比往常遇上的似乎还要格外客气些……正在回味方才的情景,忽听走在他身后的‘白眼珠’笑道:“我还以为这几个劫镖的有多厉害,不过如此!见了咱们几个他也知道不是好惹的。”
刚走出林子的田镖头闻言回过头来已是神色有变,急止住他道:“你不能这么讲话。”
‘白眼珠’道:“我就是要这么说话,他们一杆子再返回来,我还是这么说话,看他们要怎的?”
他身后的那位黄脸汉笑道:“镖头,你怕甚么怕?这话说了也就说了,我谅他几个乌合之众也不敢来老虎项上拔毛!弄不好咱还要他吐出你白送与他的那锭纹银,少说也有十来两罢。”
田镖头气恼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把手来指向他两个:“你——你们——”
话音尚未落,就听得一阵马蹄声响,在右侧那一人多高的斜坡上,那几棵大树下突然闪现出一匹白马来。‘黄面汉’正说了句是何处跑来这匹没主人的马儿,老子把它牵过来——就听见半空里有人大声喊道:“你们全都站住!” 一条黑影已从一棵大树树梢上飞下,不偏不倚的落坐在这匹白马的背上。众人看得明白,还是方才为首的那人,依旧是布条横遮面眼孔处射出两道寒芒。
田镖头和众人暗暗吃惊,不知他是何时纵上了高高的树梢,‘黄面汉’更是疑惑,方才为何一丝儿也没瞧出他隐于树上?此刻只听那人发出一声冷笑道:“山爷我走南闯北地混了二十余载,这条道上也走了七八趟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认他作朋友他还不给咱面子哩!”
“兄弟们也还巴不得他多送些见面礼!老规矩,留货不留人留人不留货!”他身后又赶来一人一骑接话道。
田镖头心头免不了恼怒起来,还是只得作礼陪笑道:“这位朋友,且不说道上规矩,就是一般江湖朋友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位朋友为何又变卦返回且改了口?”
‘面罩’汉子冷笑道:“你问问你手下的这两人,听他二人的口气,反倒是本山爷和弟兄们怕了你等?本山爷若是就这么放过了你等,岂不是遭道上朋友笑话,从此还能在江湖上混么?废话少说!遇上本山爷还算你等运气好,只留下一辆车来就可走人!”
他身后有人高声叫道:“若再惹恼了咱们,一辆不留!”在他两人的身后呼啦啦地突然又冒出了那一大群同伙来。
田镖头身后四条汉子中话多的那‘白眼珠’和‘黄面汉’两人早已催马向前,另外两人朝他二人微露不满之色,却是不敢埋怨他两个惹是生非。只在嘴里一边低声嘀咕着一边急忙赶向镖车,去看紧了那两个被铐着的少年。
瞧两个少年被铐着的手之间搭上的那条毛巾依然如故,揭开瞧了瞧,镣铐也还牢牢地锁铐着两只手腕。两名大汉低声训斥道,若不想找死就给我规规矩矩的。稍大的那个是无可奈何的神情,嘴里像是塞有东西不能出声,另一个小的露出一副惊恐的神色。
镖头见对方已向最后面的一辆镖车扑去,手下的弟兄们也都拔出了家伙,双方一副拼斗的架势。他眉头一皱挺刀催马上前,见那两个多嘴惹事的早已气势汹汹地拔剑而上。眼下无论他们是那一路人,须得动手了!身后另外的两个汉子本就是镖局的弟兄,也已纵身拼命扑了上去,与围向第七辆镖车的几条大汉厮杀起来。对方为首那人被惹事的‘白眼珠’和‘黄面汉’前后夹在中间,刀剑相交,乒乒乓乓双方开始厮杀起来。
‘面罩’汉子发出一声“得罪了!”,‘白眼珠’和‘黄面汉’手中的兵刃已被对方的剑叶一掠而过。立时手腕就被震得发麻,几乎握不住自己手中的刀剑,两人心头顿时犯怯,不觉退后了两步。
田镖头瞧得明白,他忽然发觉这伙人的动作既不像是劫道的老手,又不像是刚纠结起来的流窜贼盗。一般情形,只要双方头儿亮了相就得交手过招,无论谁胜谁负,劫道的总是要想拼力将镖车弄走。这伙人的武功看去也不比镖局的人低,却是分散为几小团与镖局的人周旋一般地放对过招。
尤其明显的,对方一点也没有挑拣选择某一辆镖车的动作,只是要将摆放在末尾的那一辆弄走。显然不是冲着那只神秘贵重的镖,看样子‘面罩’汉子也没有定要与他争高下的意思,奇了?……
田镖头寻思,对方如果只是劫走那第七辆车,也就没啥大不了的,除了藏有那只木匣的那辆外,其余的可以说皆是配护。他牢牢记住了那位来头不俗的货主所叮嘱的,重中之重就是那只密封得格外严实的木匣,像其余的那些货任你几十辆都不抵其一成。
“各位,慢!”田镖头发出了指令,镖局的人和那两个汉子皆愣了,一时不解其意。对方也退后一步,挥手止住手下人。
田镖头道:“这位朋友不像是这一带山头的?”
‘面罩’汉子反问道:“何以见得?”
田镖头道:“我在这条道上走了多年的镖,算是头一趟遇上你这位朋友。”
‘面罩’汉子道: “嘿嘿!你等就无须管我是哪个山头的了,只要留下一辆车,咱们就走人,若是不服,就咱们两人比试比试也可,你若胜了,我一毫不取,连同礼钱一并归还。我若胜了,还是那句话,留下一辆车咱们就都走人。”
田镖头越发感到对方像是一伙‘半路出家的山大王’,方才瞧他的身形动作确也武功不低……这年头,被逼得铤而走险的江湖好汉和草民还少么?
他只得点点头,如此也行,大不了在我自个儿的进项中损失些,确保了贵重货物,也免去了兄弟们有个三长两短。环视一遍自己的伙伴,连站在他身侧的那两个嘴不饶人的汉子也没了声音,料到仅是方才交手浅浅的几下,他两个就已领教到了对方的分量。
“请!”对方拱手罢,接着就作了个施放暗器的手势,朝后退了几步。距对方有二十来步的镖头心下道,正好是咱的看家本领呢!口里也道声请的同时,早摘下了背上的‘紧背花装弩’,只手一抬,一枚弩箭极快地飞向对方。
“好弓弩好箭法!”对方连头也未侧一侧,伸手就将那枚弩箭接过,同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嗡响,一枚不大的飞蝗石子直飞镖头脑门。
“好飞石!”石子被夹在他左手食中二指间,手中的那副‘紧背花装弩’往身侧的一位兄弟那儿一抛,当手上的对方那枚石子落下地的同时,从他右手又飞出一物,闪电般地直射对方面门,其响声不大却令人有丝丝寒意。
“铛!”格外清脆的一声响亮,在两人之间不多不少不长不短距离的半空中响起的同时火花飞溅,紧接着就是‘噗、噗!’两声落地。
众人看时,一枚‘斤镖’和一颗桂圆大小的铁弹,已静静地‘摆放’在在他两个之间的地上,不过,镖尖已缺了一截。众人莫不瞪大了双目,一个个暗暗惊讶,一部分人从没见过这样的‘铁飞弹’,另一部分人又被这枚足有一斤多重的‘斤镖’开了眼界。大多的心里暗道,这江湖中果然有如此厉害的暗器。那两位由货主派来的汉子虽心头尚有不服,但也未发出一声。
田镖头道:“朋友果然是高手,在下的镖尖有所折断,输了!”
对方道:“朋友名不虚传!兵器有损寻常事,焉能作胜负?礼物奉还。”话音落下一物飞出。
田镖头道:“如此便有不认朋友之意,请收回。”飞回去的,还是那锭金条。
对方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告辞!”
田镖头道:“说话算话!给你留下一辆车。”不等对方回言,头也不回地带着众人押扶着其余六辆镖车而去。跟随他多年的几个弟兄心中也纳闷,何时见过这等劫镖的,真不合规矩,不过倒是免去了双方朝死地拼斗。
那座小山包后面的两条驿道岔口上,扶着一辆车的十来个汉子停住脚步,为首那人朝已立在一旁的那二十余个汉子拱手道声:“各位弟兄,谢过了!”
“兄长不必言谢,有用得着弟兄们的地方尽管告知一声,弟兄们定会鼎力相助。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这二十余人的身影刚消失在远处,就听得有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为首的‘面罩’汉子勒住马头看时,一个少年人胯下骑着匹青鬃马正朝这里赶来。待到双方相距不过十来步的距离时,少年人瞥了一眼停靠在道旁的那辆镖车,面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只见他拱手行礼后,打个问讯道:“请问这位大哥——这辆镖车?你们是?——”
一个黑面大汉笑道:“哈哈哈哈!大哥你看看!这小孩子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有你这么乱张嘴管闲事的么?”
少年人瞪了他一眼,怒道:“我又没问你,你这人才叫多管闲事!”
黑面大汉嘿了一声,道:“大哥你看看,如今就连这十几岁的小孩子都敢如此犯横。”
为首者并不答腔,只静静地旁观,他手下的众人也就不开口。
“小爷我说你这人冤枉长了一对大牛眼和这么大一个身坯,明明是小爷我在问他话,有你啥相干?还真是牛圈里伸出了马嘴来,哼!”
“这小子讨打!”黑面大汉恼怒起来,便就按捺不住,脚下一使力便催马过来。伸过手来就朝少年人肩头抓去,打算如同拎只小鸡一般将他捉住慢慢取笑一番。待在一旁的众人听得哎哟一声,他们这位彪形大汉伙伴伸出去的那只手已极快地收了回来,似乎疼痛得快要掉出眼泪。
只有为首那人看出,他这位下属是被少年人的肩头极快地一抖而击开去的。他暗暗笑那大汉今日算是遇上了克星。依然不露声色地想再瞧瞧他两个的闹热。黑面大汉听见众人的哄笑,刷地一声拔出了腰刀。大刀片儿一舞,一招‘盘头护脑’在他自个的脑顶上方晃了一晃,立时就直奔对方头顶而来。
少年人不知在啥时已将还没拔出剑鞘的兵刃握在手中,只见他的手一抬,也没多大的动作,大汉手中的刀就哐当一声掉落于地。其余众人急了,觉得再这么下去就扫光了大家的面子。呼啦啦地一下子,全都围了上前。
为首者不仅依然是一言不发,甚而至于还将双手往胸前一抄,明明白白一副看客的模样。众人料是‘杀鸡岂用牛刀’?有人叫声大哥你就歇着,十来把兵刃已是齐上。又有人叫道,小子!趁着咱们大哥还没发话,咱们也无须将你斩成一堆烂肉,只将你这小子打下马背来教训教训,避免往后再来惹是生非的!话音间早就是乒乒乓乓、叮叮当当一阵地乱响。
须臾,响声突然停止,还真像电闪雷鸣过后的雨过天晴。
啪啪啪……有人鼓掌喝彩道:“你几个瞧瞧,瞧瞧你们自个儿是怎么样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