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旭听得咬牙切齿地,急又问道:“水四哥呢?也被他们——”
箫岣气呼呼地道:“我和二毛被这些混账杂种三两下就罩进了麻袋里,只听见混账们在乱嚷嚷。有人说这五色海子边不能放洋铳,震动了老天定要下大冰雹咱们都别想躲脱。”
南宫旭点头道:“我也听说过的,到了那五色海子边说话都要小心点,弄不好就会突然响起炸雷来——”
箫岣连连点头道:“我也听他们也是这么说的,还都是悄悄声声的。未必真有这事?”
“如何不是?若是上去的人弄出的响动大了,就会突然地雷电交加云层翻滚下起大雨大冰雹来。”想起那日瞧见了毋极夫人的情景,当是就听见其话语声和吟唱声皆不是一般的平稳。
箫岣一伸舌头,叫道:“我的天王菩萨!幸好听了水四哥的提醒,我和二毛都是悄声悄气地说话呢,当时我的心头还是不信的,心想若不是怕惊动那些混账,我还真想吼上两嗓子瞧瞧是真是假。幸好幸好!”
“你看那些混账们同样是害怕惊动了山神海神。”
箫岣道:“可不是,怪不得听他们一个个就像在捏着嗓子说话,有的就说快些放箭!又听有声音道,咱们多留下几个人,备好弓箭围在海子四周盯着,只要他在水面一露头就狠狠地射杀这逆贼!”
“啊,水四哥就危险得很啦?”南宫旭担心道。
“可不是,我被闷翻在麻袋里头还被人扛在了肩头上,听有人惊慌道,下‘雪弹子’了——我晓得有些本地人把冰雹唤做雪弹子。扛着我的人正朝山下走,嘴里还在骂着,幸好还是小雪弹子要是大的不砸翻几个才怪!又说什么下些大的才好,将那个逆贼的脑壳打烂才省事哩!又听见他屁股后头有人嘀咕说坏了坏了,这天色咋就突然暗下来了?咱们得赶快下山,怕是得罪了神灵,那可是镇山之宝呢……”
南宫旭点点头,道:“恐怕不止是镇山之宝还是镇海之宝呢!”心下若有所失,未必就这么让这伙人?……
听箫岣继续说道 “杂种混账还往我嘴巴里塞了些烂布,心头急得不行又啥办法都没有。扛我的那个狗混账没将我当一回事,真的没把我当回事,就像放了一袋青稞燕麦在他肩头下坡赶路,还时不时地停下来颠一颠,抵得我的胸脯肚子疼痛得狠,忍不住挣扎两下,那混账东西就用拳头擂我,还用刀柄头捣……”箫岣掀起衣衫来,身上还依稀可见一块快大小不一的青紫。”
“这伙狗混账短命鬼!”南宫旭眉头皱起骂了一句,又转过头来问他道,“我教过你的护体功练过没有?”
箫岣挠挠脖颈嘟嚷道:“练过——练过两次,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忙啊……”
南宫旭摇摇头,又还急切地问道:“后来呢?还知道水四哥的消息么?”
箫岣十分沮丧地把头侧过一旁道:“后来,我只在路上听到有个混账王八蛋说,那十来个弟兄在海子边只要守上半个时辰,任他是何等好的水性都没眼啦,那个江洋大盗今生别想上岸了。还有人哈哈大笑道,这死鬼子捞起一只宝贝,去变作了一具死尸沉下海,秦爷的这桩买卖大赚。定是这个家伙太得意了,我就听见他扑嗤一下像是跌了一跤,就有人在笑他。我担心着水四哥,心头急死了!”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言语。
南宫旭虽知水四哥的水性了得但心中毕竟没底,沉闷了片刻方开口道:“那天半夜,我听金贵娃还朝你追问水四哥的行踪,但愿水四哥他平安无事。”
箫岣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仁慈的主啊!保佑我水四哥平安无事!阿门!”急忙在自己的胸前划着十字。
南宫旭瞧他的模样和举动有些不伦不类的,便又道:“你还是想入洋教。”
箫岣有些认真地道:“我要是有你这般武功我才啥也不怕呢——我真没有别的法子,真的,我见那些入了洋教的,无论是些啥人成了洋教徒,就连官府衙门的军丁差役都不会轻易去招惹欺负他们,松林坛的人也不会打他们的麻烦,有些个不但得意起来竟有些耍起横来——这如何不好?”
南宫旭这才扑哧一笑道:“原来咱的箫岣兄弟就要成洋教徒了,狗娃耍起横来就成了大侠,洋教徒大侠箫狗娃、洋大侠箫岣……那样要好听些?”
箫岣有些不高兴了,嘟囔道:“别、别,别这么喊,太难听啦。是真的,我瞧见不管是像我箫狗娃一般的草民,还是那些个家境也算不错的,只要入了洋教,还真像是有了靠山一般。官府真的就不多去招惹了呢,你说怪不怪?我就不明白,人家的朝廷和家乡远天远地的,听说坐上快船都要走上一月两月的。可就那么几个黄头发绿眼睛的人跑来我大清天朝,这有啥可怕的,朝廷和官府是咋啦?”
正说到此,南宫旭忽听身后的屋顶上有异样的声响,急把手朝箫岣摆了摆,自己已经转过了身去,身形一闪脚掌朝侧面山墙角一点再一纵,就见他人已飞身上了屋面。
箫岣见状也急忙朝上蹦了几蹦,无奈其脑袋都只能及山墙的一多半。心下着急,只得搂着木屋边角的那根木柱,手脚并用地往上攀去。还算是利落,很快就攀上了屋顶。
当箫岣往四下看时,哪里还有啥人影动静?只见相连的几家院落仍然是静悄悄的。目力所及,竟连南宫旭也是无影无踪。心下叫起苦来,坏了坏了!上次在打箭炉跑马山下,就因他去追一个人影儿,害得我苦苦寻他了好些日子也不见踪影,还担惊受怕的,这次恐怕又是如此了。
朝下探了探脑袋想纵身跃下屋顶,又觉实在是没啥把握,若是扭了脚闪了腰就麻烦了。心头抱怨着这家人的屋子为何比四周的都要高出许多。没奈何,只得复又从原路返回地上,没精打采地在门前那根木墩上坐下来,心头赌咒着那位半夜前来打搅他们的混账王八蛋。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正在万般无奈间,忽觉身后的屋顶又有了响动,急忙朝屋门处退避两步。听得一股风声,果然有个黑影轻轻落下地来,端端正正地立在他面前。从屋顶落下的人影不仅十分突然,并且无比地轻灵。
箫岣惊骇得拔出了腰间的那把短藏刀,双手握刀双腿半蹲刀锋朝向黑影,嘴里嘟嚷道:“你是何人?你要是南供大侠的朋友也就是我箫岣的朋友——你、你就请坐!你、你要是来找麻烦的,劝你还是趁早走了的好!我那最最耍好的朋友就是南供大侠,立马就要回来!”
黑影朝前走出一小步,箫岣犹如被开水烫了一般呼地就朝后跳了一大步,提高了嗓音道:“你要再过来半步,我立马就要施出绝招啦!”
黑影笑道:“在下就是想要来请教请教朋友的绝招,还要等等你的朋友南宫旭回来过上几招哩!”
箫岣目光费力地瞪向对方,老槐树下更是昏暗,怎么也瞧不明白对方那副面容,还是感觉有几分熟悉。他一时无语,只得试探着道一句:“那、那么朋友你就再多等一会儿吧?”
对方扑哧一声笑了,左手朝面上一抹的同时已大步走到屋檐下,回过身来道:“箫大侠别来无恙?”
“好你个南供起!又来哄骗我箫大——”
南宫旭一动不动地低头缩肩,任由箫岣在他的身上擂了好几拳。
箫岣住了手,嘴一瘪道:“好呀!你为何要这么装扮来骗我?我看是在故意显示你的易容术!连声音都变了,快说,你追上了什么人?”
“夜猫子上了房。”南宫旭淡淡地道,接着便也显出几分得意的口气问他道:“怎么样?服不服你南宫兄的本领?”
箫岣只得点头道:“谁叫你是宫老大我是箫老四呢,哎!咱为何拣了个尾巴成了老四,老四就是尾子上的老幺。”
南宫旭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道:“你的岁数最小,如何不是老幺?”
“也没小多少嘛,不过是月份罢了。”箫岣嘀咕着,忽又高兴起来,“对了,只是按照岁数排下来的,我咋忘记了呢。”心下寻思,只要是没按照武功本领那我箫岣还是有面子的,咱往后一定得好好练练。听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最爱说的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这话说得好!”
南宫旭经箫岣这么一提,便也想起那日在跑马山下取绰号的情景来,一时便引起了他的心事。犹如在自语道,如今咱宫老大和箫老四在千里之外的北边,曹三妹——元老二也不知现在何方?却又噗嗤一笑,宫老大?可莫要与那个什么‘宫大人’弄成了一家子就坏事了。
箫岣道:“这元老二阮二哥反正是同他媳妇孟姑娘在一块儿,人家过得美滋滋的,不用咱们操心。不过还真不知道曹二姑娘现在何处,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没个靠得住男子汉……”
南宫旭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人家曹小青的武功本领又不低,不用担心的。”心头却升起一股难受的滋味来,只把目光朝别处移去。
箫岣想抵他两句,人家小青姐明明是喜欢你可是你却偏要稳起,一副不知晓的模样。人家卓玛娜珍的爹爹就是不许她同你好,你又偏要——我看你还能怎样?心下替他着急,只小声地叹口气道:“也不知道娜珍姑娘眼下的情形如何?”
南宫旭心头更不好受,朝他瞪了一眼便不再吭声,此时天空的云层越发厚了。昏暗中箫岣没能看清他的神情,继续又道:“都是好好的姑娘,可惜——”
“可惜啥?”南宫旭竭力显出漫不经心地口气道。
“如果我箫老四像你宫老大一样——”箫岣还是有点犹豫,话犹未完。
南宫旭在朝向箫岣道:“你像我一样?一样啥?”
箫岣叹气道:“要是也有这样的两个好姑娘喜欢我箫岣——哎!”
南宫旭心头颤动,暗道你箫狗娃怎知我有多为难多难受,定了定神方瞧了他一眼,只是吐出一字道:“你?”
箫岣道:“要是有这么两个生得好看又有武功的姑娘喜欢上我,我才高兴得要死呢!我就干脆将她两个都娶作媳妇!对她两个都同样的好,那才巴适得很哩!可惜我——如今连一个姑娘都——”
南宫旭面色已变,忍不住发出哼声斥责道:“都做你的媳妇?说出的是啥混账话?”
“我是说像她们一样,又不是说她们。”箫岣嘀咕一句啊,反而无所顾忌了,接着道,“有啥不可的,你看人家那些当官的、有钱的,就连家里头不算很有钱的,人家讨上两个三个老婆的也不嫌多。我敢和你打赌,那个金贵娃如今当上了县太爷,就算是没讨小老婆,那小妾和丫头婢女肯定是有的、你信不信,可敢与我打赌?”
“别再说啦!”南宫旭气冲冲地转身进了屋,朝身后的箫岣甩下一句来,“睡觉!”他只脱了皮靴,和衣倒在床上,往常入睡前要练的打坐吐纳也免了。
南宫旭在临窗的床上躺了一阵反而没有了困意,想要竭力压抑下对两个姑娘的思念,反而不时地交替浮现出两人的面容,到后来两个姑娘的目光皆同时在他眼前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