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蜻蜓与野百合出了门,见离得酒楼远了,寻了个僻静的小茶铺坐下。这茶铺只有几张木桌,想是吃晌午饭的时候。此刻还没客人。
野百合朝绿蜻蜓看一眼,埋怨道:“白霖呀白霖,我来京城寻我那冤家想办点事,你却把我唤了过来,你以为我也同你一样,将这姓宫的什么关于血滴子祖上的言语当回事儿?这下又给加了个套来套上,有啥好处?”
绿蜻蜓忙赔笑道:“我的好幺妹子好姐姐,你听我说,我也同样不将这当回事儿。”其实他在索桥镇时已领受了这‘宫大人’的密令,同朱家两兄弟一样。
野百合哭笑不得道:“什么妹子姐姐的,究竟叫姐姐还是叫的妹子?姐姐就是姐姐嘛!”
绿蜻蜓也笑了,忙道:“是姐姐,是我最好的百合姐姐!”
野百合扑哧一笑,道:“废话少说,你究竟打的啥主意?”
绿蜻蜓道:“实话告诉姐姐,我绿蜻蜓自幼在江湖上漂流,从来都是单枪匹马孤身一人……”
野百合打断他话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干的那些勾当和买卖,你的那一套见不得人的动作,未必还须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
绿蜻蜓摇头,叫苦道:‘非也非也!我如今可是改邪归正啦!在各地游览之时,也只偶尔光顾光顾那名声太臭的当地贪官豪强之类——至于瞧见兄弟我喜欢的女子,兄弟从不使下三烂的手段更不会动粗用强。”
野百合抬头朝天上环视后又瞟他一眼,方吃吃一笑,道:“好啦好啦!我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绿蜻蜓变成了正人君子。闲话就别多说了,这个姓宫的还给你许了些啥愿?”
绿蜻蜓面色微变,惊讶道:“呀!我的好姐姐!你咋啥都知道,兄弟的事儿啥也瞒不过你?”
野百合嘴一撇,不无讥讽地道:“你费尽心思追寻的那个小姑娘,可是被你的花言巧语迷住了?”
“好姐姐你就别取笑啦,这事——还、还不成。”绿蜻蜓有些懊恼地摇头道,“再说宫大人私下是寻过我,我便知晓了不少秘密的事,哎!眼下是——”
“白兄弟哎呀哎的——我看是深陷其中欲罢不能。”野百合道。
绿蜻蜓越发惊异道:“姐姐这也知晓?”
野百合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古皆是一样。”
“这位姐姐说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古皆是一样。’”随着朗朗嗓音,有一对少年男女走进了茶铺。
二人看时,说话的少年可谓是眉目清秀,与他一起的少女也生得十分俊俏。身上皆携带有随身兵器,野百合瞧去,便知他二人是练过些武功的,家境也大抵不错,当下便和绿蜻蜓一同与他俩打招呼。
“幸会幸会!”两位拱手作礼。
“二位,请!老板再上两碗茶来。”
两位落座,野百合朝对方笑一笑,快人快语地对二人先作起了介绍,听她道:“这位哥哥姓白名霖,江湖人称绿蜻蜓。至于老姐姐我嘛——”
“姓幺名妹子,江湖人称野百合。”白霖忍不住‘回敬’她一句。
两位少年男女一怔,顿时便笑了起来:“两位前辈的名号真是好耍子!”
“前辈?咱们有这么老么?”野百合抿嘴苦笑,“还不知二位的贵姓呢,在何处公干发财?”
听过对方的一番介绍,野百合与绿蜻蜓知道了少年名叫阮玉斌,姑娘叫孟小岚。野百合见孟小岚目不转睛地瞧向她,竟将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起来,道:“这位妹妹是——?”
孟小岚称赞道:“白姐姐生得真好看,衣裳也很漂亮。就连姐姐的江湖名儿也不一般呢!”
“才不好听呢!总有些让人以为——其实——” 野百合摇摇头笑了,看着对方道:“你这小妹妹生得也很俊呢,听口音二位定是从南边过来的。”
绿蜻蜓也笑起来,道:“听了我的江湖名号,会以为我是‘蜻蜓点水’一般马马虎虎地做事。”
“蜻蜓点水?”阮玉斌就笑道,“这位白大哥也真有趣,我听来却是另一番感觉。”
孟小岚就笑道:“蜻蜓点水?咱听起来白大哥必是一身好轻功!”
把个白霖按捺不住心头的欢喜,竟自个儿端起茶碗喝下一大口,喃喃道:“过奖,二位过奖啦!”
当下四人就亲近了不少,闲聊了几句后,孟小岚忍不住问道:“请问两位哥姐,这儿离工部侍郎的府邸还有多远?”
绿蜻蜓和野百合相互对望一眼,皆没注意到阮玉斌的面上略显不快。
绿蜻蜓瞧一眼孟小岚道:“令尊大人是?——”
孟小岚把头转向阮玉斌道:“眼下在任的工部侍郎便是他的令尊,不是我的令尊。”
野百合点头道:“没想到阮兄弟还是当朝高官的贵公子。”
阮玉斌只得点头笑一笑,心下就有些埋怨小岚,不该道出自己的家世来。接下来四人虽然还是慢慢喝着茶,又扯了些闲话,但明显不那么随便了。不多一会儿,绿蜻蜓与野百合便向他二位告辞离开。阮玉斌和孟小岚又呆了一阵方走出了茶铺。
“还是去你爹爹的府上?”孟小岚问阮玉斌。
“嗯。”阮玉斌正瞧着街口的一处菜摊,听见小岚在问他便点点头,他已打听到爹爹官复原职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住所。到了京城,尤其是将要看到爹娘,心下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不知该不该将孟小岚一同带回家去。
前不久,在越西见到了孟小岚的爹娘。小岚的娘见使性子的女儿终于回家,一下就欢喜得眉开眼笑。大半年不见,小岚这丫头简直就长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姑娘了。
爹爹虽是只平静地点点头,却也掩饰不住其心头的高兴,似乎忘记了女儿出走的不是。可听说女儿还带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来家,原本神色舒展的孟天庆一下就皱起了眉头。小岚瞧见她娘的脸色也刷地一下暗了下来。
“看见你回家你爹爹心头正高兴,只不过没露在脸上,你为何还带上一个男娃儿来家?这一路上——”当娘的与女儿在一旁小声地道。
“眼下四处还不甚太平,你何知晓与你同行的是啥人?”孟天庆了解女儿的脾性,才耐着性子说了一句。
“为何爹爹总是不相信我,你是说你女儿会带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来?”
“小岚,妈的乖女儿,快给你爹认个错,往后出门要打个招呼,你不知爹娘是何等的牵挂……”小岚的娘已经是泪眼潸潸。
“这世道就是不太平!”孟小岚嘀咕一句。
“这就对了。”孟天庆面色顿时缓和,“去外面走走原本也不错的,可多少长些见识,不过就是得处处小心为好,不少地方总是乱糟糟的。”
“孟叔咋没与你一同返回?”小岚的娘问道,“还是你爹同意他来寻你,你孟叔也对你放心不下,是看着你长大的嘛,哎!”
孟天庆朝他夫人摆手止住其话头。
“我看这世道不太平都是朝廷的过错慈禧太后纵容下属官府的过错。”孟小岚却忿忿地冒出一句来。
“大胆!你反了你了?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你你你——”
“本来就是嘛!我说的是实话。还有像爹爹这般做官的,咱一路上见了好些,也没几个是好人——我爹爹除外。”
“你给我闭嘴!”孟天庆呼地从那张四平八稳的太师椅上跳将起来,手指小岚嘴唇抖动,叫一声夫人,“你、你你看你养下的好女儿,去,去门厅将她带来的那个小子——拿几两银子打发他走。”
孟小岚道:“爹爹以为是打发叫花子讨口子么?人家的爹爹可是堂堂从一品的朝廷命官哩!”
知府大人孟天庆立时停止了动作,挥动着的右手僵在半空,双眼瞪着女儿问道:“你说啥?他爹也是朝廷命官?”
孟小岚见她爹的神色立时变了个样,心下更不好受,只淡淡地道:“好像是什么侍郎,叫阮——我不晓得名字。”
“姓阮?对了,定是工部侍郎阮翰之阮大人。”孟天庆眼睛一亮,同时责怪小岚道,“你呀你咋不早说?夫人唤丫头去请阮公子进厅堂。”见夫人和女儿皆走出内室,眉头微皱自语道,难道这孟康从此就不在露面了,下官就不信,那王鹏将军对其数十年前的事情还丢不下?
接下来,孟知府还是少不了张罗了一番,席间问了些阮家的情形,知道了阮玉斌也有多日没能见到父母,见也问不出更多有关他爹的事体,只得罢了。
“路途不易,幸得有阮公子与老夫的小女同行,这杯酒算是老夫替公子接风。”
阮玉斌慌忙起身谢道:“晚辈实不敢当,老伯言重了!”
孟小岚在一旁笑道:“娘,咱们就喝酒吃饭,免去了许多麻烦。”
孟夫人只得笑一笑道:“我这姑娘就是这么快人快语的,阮公子见笑了。”
阮玉斌微微一笑,不知如何回答,倒是孟小岚笑道:“听我娘说的,你们的女儿与这位公子已经打了好些日子的交道啦,他如何不知晓咱的脾性?”
孟天庆只作没听见,只顾与阮公子礼节般地说了几句。
孟夫人面上显出舒心的笑容,她一直在暗自打量这阮公子的一举一动,有俗语道,‘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欢喜’,见小岚与他简直混得非同一般的熟识,心下道,真没想到这鬼丫头能够结识上有这等身份的贵公子呢。她几乎就将这阮公子当做认定的女婿来看了。
第二日的傍晚,孟小岚与爹爹之间又生起的不愉快,是因孟小岚一句问话引起的。吃过晌午饭,大家在后花园饮茶聊天时,孟天庆问起了雅州知府的近况。
小岚道:“那位州官听说与爹爹是老相识,也算是关照咱们了呢。还替我和阿依发放了路途上的通行文书。”
“对了,爹爹还没问你呢,那个叫阿依的彝人姑娘是不是八其山上那女匪首的女儿?”孟天庆手里的茶杯停在了半空。
孟小岚急了,争辩道:“爹爹,你说的什么匪首不匪首的多难听!”
孟天庆道:“你出去混了这么久还弄不懂么?就凭她的山寨里藏有流窜去的太平军反贼老长毛,她这个当头儿的就免不了要定死罪。”
“我看被官府指为什么反贼反贼的,也不见有多坏,反倒是官府中那些个飞扬跋扈的家伙让人生厌……”孟小岚嘀咕着又道:“我在雅州飞仙关,还发现了有人给我爹写有密信哩,也不知是何意思?”
孟天庆瞥一眼在一旁赏花的阮玉斌,慌忙问道:“写给我的?”
小岚点头道:“是一封没开启的信函,上面写有爹爹你的姓名和地址。”
“哦!我想起来了。”孟天庆的神色先是一惊,接着轻拍脑门道,“我与雅州的朱家兄弟是有些交往,在那一带有两对姓朱的兄弟,华阳也有一对。与我交往的朱家两弟兄是做正当生意的。这两家的两兄弟年岁都相差不多,人们常将他两家弄混淆。”
小岚道: “瞧见那封信函的房屋就十分怪异,里面的人也是神秘兮兮的,我和阿依就十分疑心那带有院落的房子与鸦片烟贩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