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耀宗转头看了看还站立在一旁,正愣愣地瞧着他两人的小洋夷杰克,又转过目光瞥了南宫旭一眼,才不以为然地问道:“江湖上的什么话?”
南宫旭道:“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南宫旭眼下就是。”
“算啦!什么身不由己?你由不由己的很是难说,我也不管你的。咱也有九个字。”
“九个字?”
“我秦耀宗从来是恪守‘我不惹事我更不怕事’这九个字的。你只要不是来打我的麻烦,咱们就真是‘井水不犯河水’”秦耀宗一字一句地道,此时的他一想到阿依姑娘,心头立时火起,就是这个洋崽儿与你这个假哑巴耽误了我的工夫!
南宫旭点头道:“你这九个字也还有些道理。”
秦耀宗又加重了语气道:“我秦耀宗在江湖上行走,从不愿招惹什么教教坛坛帮帮会会的,咱只是认真做自个儿的商贾生意罢了!在下有事,恕不奉陪!”
这秦耀宗作别告辞的手还未抬起来,就见南宫旭双手抱胸发出冷冷地笑,秦耀宗虽然并不太在乎对方的反应,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什么意思?
南宫旭道:“你做的生意恐怕很不简单哩!”
秦耀宗被对方意味深长的语气激怒:“你?你这话得给我说个明白!”
南宫旭道:“秦公子自然明白,自己所作所为的,肯定比别人要明白。”
秦耀宗心底搅动,恼怒中隐含着一丝儿不安,这在几年来的经历中几乎是从没有过的,转念一想,这个假哑巴的确是让人难以捉摸,今儿我倒要弄明白你这哑巴到底是个啥样的货色,咱就与你对对嘴皮子罢,便道:“我秦耀宗还是这九个字——”
南宫旭道:“当然,秦公子如若严守了这九个字,在下必定佩服得很。”
秦耀宗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来佩服。”
南宫旭道:“总不成喜欢别人讨厌蔑视?”
秦耀宗脸色突然难看,问道:“你究竟要干啥?”
南宫旭依旧平静地道:“我也有几个字。”
秦耀宗只把目光定定地瞪着南宫旭并不答腔,在等他说下去。
南宫旭道:“雪家仇,报恩人,良善为友,邪恶为敌。”
秦耀宗摇头笑道:“前十个字说得过去,至于那后四个字嘛——那么我问你,何为邪何为正?”
南宫旭道:“秦公子未必连邪恶二字都不能区分了么?我并没提正邪二字。”
秦耀宗道:“你没说并不等于你心中没有正邪之分。”
南宫旭道:“恶人坑害良善就为邪恶,恶人对付恶人就叫虎狼相争狗咬狗。”
秦耀宗道:“那么良善对付良善呢?”话一出口就觉不妥,可已难追回。
南宫旭道:“必然是一派和睦,还用说么?那不该叫对付——”
秦耀宗追问道:“正邪正邪,你还是没回答我何为正何为邪?”
南宫旭略微沉吟。
秦耀宗以为难住他了,似笑非笑地等着他开口。
“邪财、邪路、奸邪、邪门歪道……称之为邪总不是令人称道喜欢的。至于正嘛就有正直、正派、正气、正义……”南宫旭记起曾听薛大哥讲过这话,又反问道,“秦公子为何对此独有兴趣?”
秦耀宗摇头道:“这真是迂夫子的见解!这天下哪有完全‘正’完全‘邪’的人和物?什么正直正派的,还有假正经假充正神的。”他想到自己走的虽不是官场道,但原本以为祖上虽算不上是名声显赫,可也属官宦之家。虽是姑父对自己的不走正道颇有看法,但有当将军的堂叔作靠山,自经营商贾以来,每一次本钱小而盈利厚的买卖还真可谓是次次通畅几乎无阻。什么邪呀正的与我何干?
南宫旭道:“假的必定是假的。”
秦耀宗补上一句道:“我以为这世上的人和世上的事——有不少是黑白相间正邪莫辩混淆不清的。”
南宫旭一时语塞,感觉此话似乎有理又似乎不对,不知如何应答。
忽有清晰的声音响起:
“ ‘伪善者、假正人、假善人’ 在人世间是常有的,或许是老衲坐井观天孤陋寡闻,到如今都还未曾逢着一个‘假邪恶、伪阴毒、伪凶残、假贪婪’者。世上有真的‘君子’,也不缺真的‘小人’、有人假扮君子假充正神’, 却无人伪装成‘假小人’,有人假冒为清官,而无人伪装成污吏,也不见有冒牌的无赖和假冒的淫棍。以此推之,其理自明。
大丈夫真君子不以善小而不为,更不以恶小而行之。倒是要警觉这世上人若将这真假黑白不加区分,善恶好歹也混淆迷糊,人世间的大灾难就临头了……
豺狼即是豺狼,怎能是‘亦狼亦羊’?世上只有较强悍灵醒些儿的绵羊,何处有柔弱温顺的豺狼?”
南宫旭看时,朦胧间似有一须发若雪的老僧在海子上方飘然而过。有一疑团已久存心中,他欲开口向老僧求教:
佛家有一话语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此人先前干的所有坏事恶事也就一笔勾销了么?每当他听见此话,就会想到那狠毒的秦贼……惨死的家人……未及开口,如幻如影般的老僧已倏然不见,再一聆听时,一切复归平静,只见湖面上有微微碧波。
未必就能解得明白?即便那秦贼从今天起就成了一个大善人,未必就能让我与他化解了血海深仇?不可能的,是绝不可能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对!这话我爱听,可是等着这些短命鬼被老天报应会拖得太久的。
万一这些狗混账们干坑害草民的坏事干得腻了,将民脂民膏也啃食搜刮得够了,就来个天天进庙叩头,夜夜在家拜佛烧香,再狡猾地来个‘立地成佛’,还真是划算?不成!再说如今的狗混账也太多了,老天恐怕也会忙不过来的,反被它们溜脱了,因而所以,如今小爷我要干的活儿不仅是要替爹娘姊妹雪仇,还要替老天去报应他们……
‘替天行道’?他想起归爷爷讲过的水泊梁山,这‘行道’二字也不太明白,还是报应好些,对,替天报应!梁山好汉替天行道,小爷我就来个替天报应,从此就是要‘替天报应’那些狗混账短命鬼……南宫旭的心头便好受些了。
秦耀宗闻得十分清楚,也依稀瞧见有人影路过,他早就闻说过藏地的密宗功夫神秘至极,此时也还是略显惊讶。又疑惑地朝南宫旭看一眼,见他此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在一旁的杰克也是听得似懂非懂的,将身子扭过转了两遍,四周并无其他人,世间的灾难?是听得最清楚的一句,把个蓝眼珠瞪得老大。
秦耀宗忍不住开口道:“那么,足下是归属为那一类呢?”语气中隐含一丝讥讽。
南宫旭把目光回向秦耀宗道:“秦公子既然是习武之人,也是长剑带身,想必是不会用来欺压良善的吧。”
秦耀宗方回过神来仰头笑了,接着收起笑容冷冷地回道:“你也别张口就良善邪恶什么的,我不爱听。我知道你兵刃的来历非同寻常,不过——”
南宫旭道:“请将话讲全。”
秦耀宗的目光先是盯得他紧,接着把头一摇有几分漫不经心地道:“有好兵刃的人未必有能够相匹配的本事。”
南宫旭淡然一笑:“有道理,本事高低如何,须得过过招方能见识。”
“啊!秦公子和南公子要过招了?请杰克作公证人吧,免费的,我自愿。”
秦耀宗朝杰克甩出话来:“你怎么还在这儿?谁个要你做甚么公证不公证的,又没你的事!”他拒绝了杰克作公证人的提议,怕南宫旭以为他是犯怯,忙补上一句:“习武之人过招较技是家常便饭。”
南宫旭点头道:“较技切磋也是应该的。”
他两人皆不由地转头去看一直呆在山石旁的杰克,却已不见了他的人影。
此时,一个人影在老林子边上眺望了一会儿,便朝着那间木屋走去,那间木屋静静地兀立在离湖边不太远的草坪上。午后的日头令人温暖,偶有风儿掠过,湖面便有微波现出。
木屋内,服下汤药后的曹小青仍是迷迷糊糊地躺在木床上,身上盖着阿依的一件外衣和萨莎的那件披风。阿依又在林间搜寻了些柔软的枯草,为她添加在身下铺平整。过了一阵子,阿依和萨莎看她的面色逐渐有些好转,阿依方才从胸间吁出一口气来。朝萨莎作个手势,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木屋外。
刚要接近木屋的那个人影早已闪避一旁。
“呀!你的衣衫这么湿,掉下了河?”
阿依朝她摆手,因进屋时看到了地上的脚印,问了一句:“方才有人来过?”
萨莎回道:“是的,是南恭喜来过,去寻你去了。”
阿依掩饰不住地高兴道:“是他来了?蓝公,娜珍的南宫旭旭。”
萨莎笑道:“那真的南宫旭,还有那假的?”
阿依感到有些费力地道:“是娜珍,名叫娜珍,不是那真的,萨莎你饿了没有?”
萨莎点头道:“是有些饿了,曹小青有伤,得想法子弄点食物。”
两人朝四周张望了一番,瞧见距离这儿约三四里地的地段,有袅袅炊烟升起。
阿依要萨莎回木屋照看曹小青,自己独自纵步朝有炊烟处赶去。听见身后的萨莎喊道:“你得快快去烤火!”
萨莎刚走近曹小青躺着的木床,后颈下方的脊柱上感觉一麻,全身就酥软地躺倒下地,她的眼睛还睁着神智也明白,四肢却无法动弹也不能开口说话。她看见托起她身子的是一个身躯肥壮的蒙面人。
此人的面罩不同于一般的皂色,而是深绛色。绛色面罩下有一副犀利的目光,只在她脸面上一闪而过就不再看她,萨莎先是惊恐万状,她如何不知在这深山密林海子荒野间的危险,尤其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儿,真如同一只羊羔随时有落入豺狼口中的危险。此人只是将她的身子朝屋角的一堆干草上一放,随即就走向了曹小青的木床边。
萨莎马上就替曹小青担心起来,很后悔自己的身上竟没带上一支火铳,不过,就是有支火铳也会被此人夺了去。眼睁睁看着绛衣人开始在小青身上动起了手,急得毫无办法法,只能在心头祈祷着南恭喜和阿依快些过来。眼见小青有些动弹,立马被他伸出的手指一点复又昏迷过去,接着见他开始去解小青的腰带……
萨莎气急得快昏了过去……
“没想到曾大人也看上了这小妞儿?这可是个别有滋味儿的烈驹儿呢!”突然有一陌生的嗓音从木屋的后窗处传来,一道绿光晃过,一条身形矫健全身着绿色衣靠的蒙面人飞身进了屋,转瞬间就已立在他面前。
曾国禄那只伸向曹小青的手早已急速缩回,却仍是背对着来人,不冷不热地回问道:“是‘绿蜻蜓’来了,别来无恙?”接着其身躯仍是丝毫不动,只补上一句,“还有一位不速之客?依旧是个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