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家有女初长成
紫垣驺骑入华居,公子文衣护锦舆。
眠阁书生复何事,也骑羸马从尚书?
——元稹《陪韦尚书丈归履信宅,因赠韦氏兄弟》
§§§韦家有女初长成
你和她相遇,或许是一页不可拂逆的心动写成的华章。就是这样遇上,随风、随缘。那明眸似水、长歌对月的女子,用足够的耐心,在繁花似锦的树下踮起脚尖,把早已剪下的一缕春光,轻轻缀上你的青衫,而那一抹矜持的娇羞,恰恰印证了她所有的心动与欢喜,都只为等你的到来。
千年之前,她含笑为你饮下一盅情的蛊毒,任由爱意弥漫成掌心里次第绽放的倾城;千年之后,你用平仄断章反复丈量着你们的距离,奈何最终的结局却是花落无声,咫尺天涯。如若可以,她想在姹紫嫣红开遍的季节携手与你共赏陌上繁花;如若可以,她想在疏雨摇碎黄梅之时与你共听雕木窗外琼花飞落的声音;如若可以,她愿把你和她的故事一一记在眉眼中,于流转的波光中渲染出一抹绝艳,轻轻印在四季的纸张上,洇成一幅六朝的古画。只是,她今世的心愿你又珍重了几许?
清风轻拂,一季香尽,那些缥缈的思绪轻易便把她的良辰美景吹乱,于是只好俯伏在深闺里拣拾一些繁花似锦的片断寄给你,然后便守着一窗摇曳的灯火静静地怀想你温婉的容颜,把所有的无奈与不舍都饮酒吞下。那被风吹走的丝丝牵挂,会不会坠落在你思春的枕畔?那个梦中的你,会不会被她远眺的一声叹息惊扰?凝眸,一泓春水逐波流,不知道润染了多少盈袖的夜色,又瘦了多少眉间的思念,只是那潺潺流动的声响里,哪一声才是她对你的深情回应?
落剪的心事,穿云破月,从来都只为你而生,然而,她的相思、她的痴情,你又可曾有过点滴的感应?每一张温柔的剪纸图案,每一份寂寞的守候,甚或是每一声心疼的低唤,都浸着满纸的盛世繁华在摇曳的烛火中打晃,让她每一次念起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沉沦,总也无法自拔。灯影斜斜,远古的幽香弥漫了整个闺阁,而她依然在剪纸窗花里想你,想弯了上弦,想瘦了下弦,无怨无悔,无欲无求。
原以为,在很久以前,你决绝转身的背影就已带走了她所有的感知;却不料,兜兜转转后,举首低眉间看到的依然全是你的身影,而那些关于你和她初见曲江畔时的情节,亦依旧在风轻云淡的故意遗忘里不断纠缠着。该如何,该如何才不再去想你?她不知道,亦不愿就此把你埋葬在想念之外,于是,只得一再拿起手中的剪刀,任它在思念里流转着陌上的繁花三千,任它在指间迷幻成你温文尔雅的容颜,然后,在隔纸的烛影中,把你默默藏在无悔的执着里,任纸香四散的温暖,开出永远不谢的姿势。
爱你,就要用心去体会,所以,每每剪出你的身影,哪怕明知那近在咫尺的距离事实上却是隔了千山万水的迢遥,她也要拥着一身的落寞,轻轻伸过手去触摸。然而,那终归只是一抹空洞的虚幻,指尖流连缠绕的那一霎,浮影便即逃离,那一份心痛的愉悦也只是满足了一份虚荣的期待,倾覆的却是久久挥之不去的惆怅。她的剪纸缀在了五月的绣楼上,远眺的目光望断了你遥远的窗棂,却望不见你徘徊的身影,只是听到思念的风声把骊歌的旧谱翻成了新阕,却不意,回首之间早已是曲终人散,空余一地凄楚。叹,春光已逝人亦走远,还有谁,仍会记得在那时那地,她隔着花舫对你抱弹一脉凄婉的弦,独自在柳丝低垂的风中轻唱一曲霓裳羽衣的韵?
昨宵依旧昨宵,今夕还是今夕。亘古的静谧中,她伸手挑亮灯影,借着那一缕清风,拂去岁月铜镜的浮尘,才看清自己苍白的容颜,只是他又如何才能怜取她这片春心暗许?轻轻,推开轩窗,望向那一轮如水的明月,破碎的心情轻轻落至寂寞的枝头,却是再也拣拾不起。依旧端坐在孤寂的灯前,把他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依旧张开十指,百无聊赖地采集着荒芜的夜色,任手中的窗花,在空旷辽远的天地间遍寻温暖的春情,一些曾经剪了无数回也剪不出的图案,竟都在今宵一并从容剪出。
看不到你的身影,听不到你的话语,她只能轻轻地叹息,却原来,相遇的片刻时光竟占据了你们流连过的所有空间。她唯有沉醉于梦幻中才能倾听到你的声音,才能欣赏到你甜美的笑容,才能在斑斓的世界里收集到关于你点点滴滴的消息。也许哪怕只有片刻的迟疑,你便会在她的幻想里宛若流星般刹那划过,美丽却又短暂,只留给她错染红尘的魂牵梦绕。或许,对她来说,今生最幸福的瞬间只是那梦幻中的一刹那,她对你的全部思念也便在那一瞬间,被一根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死死拴住并打成死结。
情意萧索,尝尽世间苦楚,可她依旧无悔。深闺里,寂寞如何,错误又如何?她仍执着地剪着窗花,执着地守候着自己的期待,执着地纠缠于自己的思念,无奈却也无怨。意念中堆砌出的所有相见的场景都浸染着心里的每一寸空间,等待中,她紧蹙的双眉一如小小的窗扉紧掩,又如小小的寂寞的边城紧闭,阻住了群莺乱飞,阻住了杂草蔓延,阻住了柳絮东风,却阻不住对你热烈而又无果的渴慕。一种无法归抵的离人情怀,注定只能在烟雨蒙蒙的月下长安漂泊流浪,而她的乡原又在何处,是在你的心上吗?
风起、烛动、云涌,明月弄银辉,冷风枭人意。对你的相思不能忘,日复一日,平添着她亘古不灭的忧伤。听着时光像流水一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分穿过她瘦了的指缝,却惊觉,离你竟已是如此如此的遥远,就连手中的剪纸也逐渐失去了温暖的颜色。“今夜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这样的夜,弥漫着浅浅的伤,暗影不断在眼前过往,她亦终于在这幕尘缘上领悟到一些无法言喻的感伤是与生俱来的谶,也明白了深陷或是沉沦,或许本身就是她的宿命。
她就那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亦如你当年初见莺莺,爱得忘我,爱得忧伤,爱得凄苦。
她叫韦丛,字茂之。可你更喜欢她的小字——蕙丛。
那年,你和诗友李绅共游曲江。那时你刚刚获悉吏部试落榜,心情正是最低落的时候。你静坐在繁华的红尘里看时光流转,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空灵的琵琶声,瞬间穿越落日余晖的天空,缓缓流淌,一直流淌到你心里,轻得像一根羽毛,抚弄着你受伤的心灵。
她就坐在江畔的花舫里,抱着琵琶弹一曲《霓裳羽衣曲》。那是你熟悉的曲子,莺莺曾经给你弹过。她隔着珠帘望向你,眉眼间,点点滴滴,都藏着对你的渴慕与崇拜。你只是静静伫立在桥头,静静听她弹奏,并不曾想要去惊动她,打扰她。你在她的曲声里尽情想着莺莺,回味她的一举一动,满心的失落,却也带了满心的欢喜。
莺莺。你又轻轻念她的名字。既然无法共她缠绵,就祈祷上天让你和她在这柳絮飘飞的日影下,在这婉转的琵琶声里,于彼此的心底,烙下你们永恒的心音吧。你倚在柳梢下书写着思念的心情,春的韵律在你身畔缓缓流淌,轻轻地,狠狠地,摇曳着婉转空灵的琵琶声,叩击着你相思的心扉。那丝弦间的每一缕柔肠百转,是不是莺莺在夜间的浅吟低唱?此时此刻的她,是否正伴着守候的节奏独舞在杏花丛中,而那春风可否吻去她腮边的凄凉与落寞?
琵琶声声,你突然感到有莺莺盈盈到来的气息,正温柔地、疯狂地,穿越倾城的柳色,轻轻抵达你微醺的梦里。不经意间,清风吹落了你头顶的花瓣,一片片,轻舞着滑落衣袂的阳光,悄然坠落在心间,迅速雕刻成婉转的诗韵,伫立在你宽阔的肩头。此刻,你只想轻轻划一叶小舟,悄悄驶进她温柔的港湾,在她多情的目光里尽情绽放,再次给她终身的许诺,明媚她忧伤的眉眼。
花香缕缕,那支古老的曲调震颤着你的心灵,却也蔓延着你周身的惆怅。你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激情,忽地迈开脚步,回眸,四处追寻莺莺的身影。四目相对,你看到的却是她温馨的眼眸,她也看见你的忧伤在她温馨的眸底流转、沉淀。
她不是你的莺莺。可你却恍惚记得在哪里曾经见过她,不是今生,便是前世。你看她,她也望你,目不转睛,巧笑倩兮。她在对你笑,你心头忽地一颤,还没等你回转过身来,却早被一袭白衣飘飘的李绅拽着衣角,轻轻拉上了她的花舫。
隔着珠帘,你也能依稀感受到她的美丽。她笼了一弯如烟的眉眼,就那样沉静地看着你,一句话也没有,而你却不知,只为这一眼的遇见,痴情的少女却认定三生石上早已将你们的名字刻在了一起,从此后,她等你,她盼你,日日夜夜,*日,只为伴你走过这孤寂红尘。
“蕙丛!”李绅欢快地叫着她的字,早有侍婢挑起珠帘,对着他道个万福,将他们引入舱中。
“公垂兄……”元稹显得有些忐忑不安,目光却失魂落魄地打量着娇俏柔弱的她。不是莺莺。他轻轻摇摇头,在心底深深地叹,不是,真的不是。
“微之,还不见过蕙丛小姐?”李绅呵呵笑着,指着元稹向她介绍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元微之,比部郎中元秬的弟弟。”
“原来你就是写《莺莺传》的元相公!”她连忙起身,把琵琶递给身边侍候着的婢女,对着元稹作了一揖,“小女这厢有礼了。”
“不敢不敢!”元稹连忙给她回礼,“小姐的琵琶弹得真好,不知师从何家?”
她抿嘴一笑:“蕙丛自幼随家父四处宦游,哪有工夫认真练琵琶,只是跟着家里的歌舞伎后面胡乱学了些,弹得不好,还请元相公见谅。”
“说半天,还没给你介绍蕙丛呢。”李绅满面春风地盯着元稹说,“我跟你说过的韦公韦大人还记得吧?”
“韦大人?公垂兄是说你在江南时结识的韦夏卿韦大人吗?”
“正是。”李绅笑着,“蕙丛便是韦公最小的女儿,也是韦公最疼爱的女儿。”
“原来是韦府小姐,元某今日真是唐突得厉害。”元稹又忙不迭地给她作揖,“失敬之处,还望小姐包涵。”
“哪里话?”韦丛轻轻笑着,“能把元相公请上花舫来,是蕙丛三生有幸。早就听说元相公一表人才、才高八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们就这样互相称赞着,毫不吝惜世间最优美的词句。她的平易近人令你很是赏识,只这一次会面,她在你心里便留下非常美好的印象。身为豪门宦女,韦丛身上一点也没有那些大小姐惯有的坏习气,相反,你倒觉得在某种程度上,她竟然比莺莺还更好相处。从李绅嘴里,你知道她今年刚刚十七岁。十七岁,你和莺莺西厢私会时,莺莺也是这个年纪,如花的年岁。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心底不断拿她和莺莺做对比,却被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种种优雅气质深深折服。
可你并没有爱上她。你心里想的只有你的莺莺,以至于她跟你说话,有好几次,你都心不在焉。你并不知道,就因为你的心不在焉,却深深伤害了一个如花似玉般的青春少女。她是那样的仰慕你,那样的崇拜你,几乎只是一眼,便无法克制地爱上了你,并在心底许诺此生此世非你莫嫁,可你对她的无视却刺痛了她的自尊,让她好一阵子都缓不过来。
花舫一别,你再也没见过她。虽然她托李绅带来她新剪的窗花送你,可你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将窗花轻轻扔在书案边,便不再多说什么。李绅知道你心里还无法忘记莺莺,只好去韦府见她,劝她死了这份心思。可她偏偏不,她是个一旦爱上就不可能退缩的女子,她让李绅带信给你,今生今世,她韦丛非你不嫁,哪怕老死深闺,也绝不轻易将芳心轻许别人。
为你,她宁愿永远都活在记忆里,对她而言,有着你音容笑貌的回忆便是一朵开得绚美的花,而她便是那簇永不凋零的花中露水。既然无法得到你的心,她便要一辈子都枕着记忆的碎片,于寂寥的夜里不断翻剪窗花,即使冗长,即使悲凉,即使心痛,但也自有一份淡定的惊艳之美。
泪,已然阻挡在她浓浓的思念里。蓦然回首,执着的感情只留下孤独的背影,于深夜里独坐窗下剪纸,黯然神伤。她蹲在窗花的漩涡里,苦苦忆着你的容颜,忆着你的言语,忆着你的每一举手、每一投足。你是那样英俊,那样倜傥,而她是那样温柔,那样美貌,哪怕爱得粉身碎骨,她也要继续坚持。
她想找个好好爱她的人,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找。曲江畔的初见,终于让她把梦中那人朦胧的身影逐渐看得清晰,不是别人,就是你,元稹。只能是那个写出《莺莺传》的元稹。世间痴情男子有谁能像元微之那样把爱情爱得那样极致?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配拥有元微之那般极致的付出?莺莺吗?也许是,但她绝不是唯一。她相信,她比莺莺更适合你,可你会在乎她吗?她摇着头,任泪水模糊视线,点点滴滴都在她手底的剪纸上流淌,元郎啊元郎,你为什么这般狠心?为什么你肯替莺莺伤心烦恼,却不肯为我稍作停留?无论如何,论家世,论才情,论美貌,自己都不比莺莺差,为什么就不能得到你一丝一毫的垂怜?哪怕只是一句无关风月的问候也是好的啊!
风已过,梦成空。她知道,这一生,或许自己真要老死深闺,只能孤单挺过每一个飘雨的黑夜,在万籁俱寂的忧伤里看变异的天空,将一腔的浓情蜜意定格在守望的瞬间。可她仍然不甘心,不认命,仍然还在固执地等待着奇迹的降临。
“蕙丛,你应该学会忘记。”她还记得,那天李绅来府上见她劝她的话语。李绅总像一个亲切的大哥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需要,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和她一起分享所有的快乐与不快。可她知道,那不是她要的爱情,她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兄长,若是心里有他,早在江南的时候她便嫁了。
“元微之不适合你。”李绅脸上掠过淡淡的忧愁,轻轻踱到窗边,默默推敲着要对她说的每一个字的措辞。他就是这样,总是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伤了她敏感的心。
“那谁适合我?”韦丛瞪大了眼睛,“你吗?”
“蕙丛……”李绅震惊地望着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心里只有他,今生今世,除了元微之,我谁也不嫁!”
她便是这般固执。李绅知道,有些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缘分,为了这份缘,他愿意再帮她试一试,只要她幸福,他就会高兴。可是,他试了又试,探了又探,才发现,元稹心里根本就没有韦丛,可这叫他如何对她说得出口?
韦丛等啊等,盼啊盼,等得时空被冻结,等得韶华远去。昔日的声音,昔日的容颜,昔日的故事,都如窗外零落的月色,遥远得让人恍若隔世,只留下一声仰天长叹,幽幽落寞深远。难道自己爱错了吗?她一剪一剪,剪着窗花,剪着自己忧伤的心绪,泪水犹如涌泉,心痛莫名。为什么他不爱我?张开十指,她抓不到任何契机,只能任满腹的惆怅在风中独自幽幽地绽放,轻叹造化竟是如此如此的弄人。
窗外,遥远的铃声轻颤,在天边渺茫地响起,再沉落……抬起头,仰望苍穹,她忍不住追问自己,那可是奈何桥上,亡魂不舍昼夜的歌声?听说,奈何桥上,一个叫孟婆的女人会端起一碗忘情水,叫路过黄泉形形*的来者将它喝下。喝下去,便会忘了前生所有的眷恋和痛苦。孟婆一个一个劝说着,不喝下,你们怎能忘记过去的伤痛?那些过客有的表情木然,有的狰狞,有的恐惧,半推半就,颤颤巍巍,任凭前生再怎么深恋,却终究无人逃得过这场涅槃……
不!我不要!她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心陡地沉了下去。有朝一日,自己也走上那条黄泉路的时候,她绝不愿意喝下孟婆手里那碗忘情水!她“扑通”一声关紧窗户,面色蜡黄蜡黄,案上的窗花散得到处都是,可她还没有收场的心事。剪,剪,剪,她剪得心静如镜,心沉如石。她不要喝忘情水,她不要忘记元微之,哪怕永远无法超生,她也不要碰那碗让她彻底忘了他的水。剪,剪,剪,她要剪出昙花,剪出那初见的刹那美丽,尽管短暂,在她心底却是永恒;剪,剪,剪,她要剪出他的样子,剪出她初见他的模样,虽隔得遥远,在她眼里却仍是清晰;剪,剪,剪,她要剪出一个新嫁娘,那是她自己的模样,穿着红绸衣,顶着红盖头,踏着红绣鞋,坐上红花轿,剪出她一生一世的美满幸福。即使寂寞了香钩半卷的流苏纱帐,即使望穿了云屏酣卧的锦绣鸳鸯,即使看落了春柳春花画满楼,她依然执意,要用剪纸为自己做一袭嫁衣。
伶仃长夜,闻雨听风,入耳尽是滴滴细细密密的哀愁。她试图将心底搜摘的所有斑驳伤痕,都剪入窗花,然而,剪起纸落时,却再也记不起当初的心动。阑珊处,究竟是谁与谁最初的相逢和最终的别离皆在掌中演绎?她摇摇头,任一叠叠的剪纸掩了掌中的纹路,任一张张的窗花烙在窗棂间,诉说她的柔肠百转,依旧以守候之姿望穿秦时明月,抚过六朝花影,于汉时城关固执地寻觅着他的一缕踪影。
可是她找不到。那为了莺莺孤衾难眠的痴情人究竟藏身何处?是剪纸那一刀一刀的间隙里,还是花影深处的庭院内?执剪之间,前尘往事皆散若云烟,无言又袭重楼,瞬间便冷了她的眉梢。她还是找不见他。所以,她只能继续剪。剪出了大红喜字,剪出了双栖双宿,剪出了梅花三弄,剪出了四喜临门,剪出了夫妻双双把家还,也剪破了她柔嫩的指尖。
一股锥心刺骨的痛在她心底流转、蔓延。望着指尖殷红的鲜血,她愣是忍住没掉下一滴眼泪。如果那个男人对自己付出的一切毫不在意,即使自己为他死了又将如何?面对他的冷漠,她无计可施。或许,她只能将对他的浓情蜜意,一刀一刀,付诸这一幅幅的剪纸嫁衣,任离愁成为一笺无字的锦,染灰曾经五彩斑斓的梦幻,才能不再那么疼,那么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