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海棠居的大门被人重重地敲响了三下。
凌江打开院门,暗淡的星光之下,两位身着红衣的朝廷官员在门前挎刀而立,他们面容严肃,一人手中提着灯笼,惨白的灯光将它们两张脸照射得黑白分明。
“监天司查案。”一名官员手持监天司令牌,厉声看着凌江说道:“我等奉命搜查朝廷叛逆分子,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你们请晚点再来吧,这儿不方便。”凌江摇头道。
“嗯?”那名官员一听,右手顺势按住刀柄,“你这是在和朝廷抗命?”
凌江同样是不紧不慢地取出了一块令牌,摆在两人面前,“国子监易司业大人正在院中研读,若是你们就此闯入,打扰到了他,这个责任,你们担当得起吗?”
两名监天司官员听到易司业这三个字,便已经有些皱眉,加上少年又取出了标志着国子监司业的令牌,更是大气不敢喘气。见此令牌犹如见其人,这是规矩。
他们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缓缓向着凌江作揖,“多有打扰,还请替我等向易司业大人恕罪。”
说完这话,两人便提着灯笼向离开羽林郎将府,向下一户人家走去。
凌江站在门前,一直等候那灯笼的亮光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转身合上房门。回到院子里,对着持刀而立的楚悲天摆了摆手,后者这才收刀归鞘。
“想不到朝廷的手居然伸得这么快,多亏易师伯给了我这块令牌,否则今晚的局面还真不好解决。”凌江感慨道。
自从在小巷子里遭受吴剑刺杀之后,易长元便将自己的令牌给了凌江,一来是防身所用,令牌内有他留下的灵力,一旦凌江遭遇险境,即刻第一时间向他求助;而来也是为了让凌江在长安城行走方便些。谁能想到,这块看似用不到的令牌,居然能化解一场危机。
“朝廷还没这闲工夫去调查一名风月之地的女子,这无非是纵火背后的人干的,他们想要借助监天司之手,抹掉痕迹。”楚悲天手握刀鞘说道,“若是他们硬要闯进来,那只好将他们留下了。虽说袭击监天司官员是死罪,纸包不住火,这窟窿无论如何都是得捅破,倒不如烧得个一干二净。”
凌江点了点头,下意识望向门窗紧闭的主屋之中。
“放心吧,道君除了一身拿手的捉鬼术之外,医术也是十分高超。叶相知既然能跟随道君修行十三年,多少肯定是学到些手段。不过,左蝉必须要换个地方才行。你今天能打着易司业的幌子赶走监天司,明日又该用什么理由?”楚悲天接着说道。
“这你放心,我已经想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眼下还是得让左蝉熬过这一劫。”凌江沉声说道。
莫约半个时辰后,主屋大门打开,叶相知拖着疲惫的神情走了出来。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了凌江二人一个眼神,随后直径走回自己的房间里。
当凌江登上二楼时,左蝉已经清醒了,雅儿为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或许是因为太窄的缘故,将身躯上的线条完美的呈现而出,这一身病恹恹的娇躯,竟让凌江看得有些傻眼。
“咳咳……”
随着一旁楚悲天干咳了两声,少年才回过神来,小脸微红。好在雅儿这回已经下楼去了,这尴尬的一幕也才没让她瞧见。
左蝉却是露出了
一抹微笑,也不知是欣喜还是嘲讽,她发出沙哑的声音道:“多谢……”
“她身体还很虚,不宜说太多话,我看今夜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楚悲天瞧见左蝉为了说这话,额头已经微微冒起汗水,不禁拉住了凌江。
少年点头,熄灯下楼。
家里的床只有一张,这天晚上他是自己一个人打着地铺睡的,本想留下来,但在叶相知的劝说下,这才答应和她住一晚上。
一夜很快便过去,但这一夜凌江睡得并不是很踏实,甚至还做了噩梦。他梦见自己和左蝉被一个神秘的斗笠男子给追杀,她们二人都已经是伤痕累累,连出剑的力气都没了。跑着跑着,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就在走投无路之下,凌江猛然惊醒。
睁眼一看,外头已是阳光明媚。
左蝉恢复的很快,这多亏了叶相知从冰凌带来的疗伤丹药,加上她本就是五境修行者,这一夜算是挺过去了。
但长安城内,自然是不能再住下了。纵火一案还没有查出真相,左蝉依然身处在危险之中。于是凌江接着易长元留下的令牌,带着左蝉离开了长安城,一直走到了落剑涯,穿过那条不算太长的隧道,安排她住在那一座木屋之中。
这儿虽然算不上绝对安全,但至少监天司绝不可能想到左蝉会躲在这地方。
只是当凌江问起左蝉事发究竟时,左蝉却是闭嘴不言,显然这其中定有什么玄机是不能让他知道。对此,凌江也没多问。随意检查了一下这儿的粮食储备,倒还算齐全,凌江也就安心了许多。
为了不让监天司起疑心,凌江决定每七日来这儿看望左蝉一回,有什么需要的就让她写下来,自己回头帮她买来。
日子也逐渐平淡了下来。
凌江又开始恢复往常的两点一线,上早课,学剑,画符,练拳,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忙碌。
三个月的时间,随着棠梨树上的枝叶一点点飘落而逝去。
转眼间,长安开始刮起冷风。
这天风冷的刺骨,凌江穿着厚棉衣都还觉得冷风如刀子一般往衣缝里头钻,这在平海镇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寒。好在这一天是他难得的休息日,不需要去国子监。
一早起来吃过早饭后,凌江便在屋子里打起了拳。
打了一套路数后,雅儿快步从院子里走进来道:“公子,方才布政司的人来催咱们交年税了。”
“交多少?”凌江也没在意,也就顺嘴问了一句。往年在平海镇,年税事情都是雅儿来负责,他也没有过问。
“十五两银子……”雅儿低声喃喃道。
“十五两银子?这是交年税还是勒索,抢钱呢?”凌江一听,差点没缓过气来。在长安这些日子,凌江一直在忙着学习和修行,哪有时间去弄钱,故而一直在吃老本。
如今剩下的银钱已经不多了,好在他们有着一定的积蓄,平平凡凡过日子自然不成问题,可要交上这一笔不菲的年费,可就没什么钱过年了。
如今年关接近,一年到头,总是要花点钱去置办点年货。
雅儿委屈的说:“布政司的官差说,今年西域战事吃紧,军费不足,大周上下的年税都涨了许多,而像我们这些住在长安城的,自然要起个好头。”
“什么叫起个
好头,分明就是觉得我们兜里有钱,想狠狠的宰一笔。”凌江低声抱怨道。
“公子,咱们该怎么办啊?”雅儿苦恼着说。
凌江无奈地摆了摆手,“还能怎么办,交呗,咱们也不可能跟朝廷对着干。”
十五两银子,在长安城居住的这些人,能拿出手的还真不多。所以朝廷也不是胡乱就收十五两银子,那些贫苦的百姓自然交的少。而凌江住的可是羽林郎将府,哪怕现在已经不是了,那也是长安城的好地段,自然年税要收的高一些。
“什么东西要十五两?”正说着,叶相知恰好走进来问道。
每日这个时间,她都会出来吃早餐,恰巧路过是听到主仆二人为十五两在争执好一会,不禁好奇地问一问。
“年税要交十五两。”雅儿下意识回答道。
“年税?”叶相知扫了一眼雅儿地神情,立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快过年了,缺钱用的话,可以出去租个摊子,为人祈符换些银两。”
“祈符?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凌江拍了拍额头惊喜道。
往年在平海镇的时候,大白和九叔都会挨家挨户上门给人画符,无非就是写求平安,求财运之类的。当时凌江就觉得这玩意挺神奇的,直到大白给了他这本道家书法书籍,他才明白,其实也就这么一回事。
这些个月来,他也把那本书给吃了个透,虽然有很多符自己画不出来,但像这一类平安符压根就不在话下。
“可是,这突然出去给人画符,会不会抢了人家的饭碗?”凌江有些担忧地问。
毕竟他们初来乍到,也不知这长安城水的深浅,万一到时候招惹到什么大人物,那可就麻烦了。
“我是道君的弟子,你只要把这个名号摆出去,我看谁敢有意见?”叶相知平淡地说道。
“你……”凌江不敢置信地看着叶相知,愣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叶相知轻笑了一声:“我在你这儿白吃白喝,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你把摊子租好了通知我,到时候跟你一块去画符便是。”
叶相知留下这句话后,转身便朝着厨房走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凌江忽然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的确有这么个背景深厚的人在身边,无论什么事情都会顺利许多。心头也庆幸当时没有拒绝叶相知要住下的请求,否则这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长安城租个摊子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想要在好的地段租摊子,可得费一番功夫。好在凌江这些日子没事就去找楚悲天小酌两杯,两人关系也还算融洽,一听到凌江要租摊子,楚悲天只用了半天的时间,便帮他把这摊子给弄好了。
就在东市大门,那可是好位置。
腊八这天,雅儿早起煮了腊八粥,海棠居里飘散着一股浓郁的香味,这才是腊八该有的味。
墙角下的棠梨树虽然掉了不少叶子,但依旧是盯着刺骨寒风,开了许多白花,在这寒冬之下,使得院子里多了一丝雅致。
这天也是凌江计划去给人画符的日子,他也是起了个大早,在房间里忙活起来,准备好黄纸朱砂等道具。
“公子!”雅儿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来,红着脸喘着气冲他高兴地大喊道:“外边……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