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这个碗不干净,我给你换一只。”
闪避着水心探究的目光,慧娘强作镇定,找了个理由推搪过去。
瞥了眼掉落在脚边,已经摔碎成几片的青瓷小碗,水心微微一笑,“好呀。”
接过慧娘递过来的盛满清水的小碗,水心道了声谢,微笑着退出厨房,只留下慧娘独自站在厨房中,望着地上那堆碎片发呆。
刚掀开蓝色花布门帘,就撞见正静站在外面的慕容白。水心对着他无声的摇摇头,随后就一边喝着水、一边走向还在忙的方大叔,想要看看自己还能帮他做些什么。
很快的,表情恢复正常的慧娘也随之从厨房中出来,就近坐到水心的身旁,脸上带着娴静的笑,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她方才的慌乱。
与身旁水心相视而笑,笑听她与自家男人天南海北的瞎聊,两个女人对刚才厨房中的小插曲全都绝口不提,似是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坐得稍远些,一直望着窗外发呆的慕容白偶尔会转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她们一眼,随后又再转回视线,漫不经心的望着外面的雨。
雨,还在继续,老天还在哭……
风声、雨声、谈笑声、小毛驴包子的呻吟声,掺杂在一起,让这间仿佛被大雨所与世隔绝的山中小店热闹了不少,乱乱的、暖暖的。
吃着美味精致的小菜、喝着暖胃的老酒、听着窗外滴滴嗒嗒的雨落,水心笑得很得意——果然,这样惬意而平凡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呐,有的时候还是简单一些的好。
对慧娘探究的目光装作无所察觉,水心豪爽的与方大叔拼着酒、划着拳,直到月上中天子夜时分,她与方大叔才分出个胜负,两个人全都醉成一滩烂泥,被慕容白一先一后给分别扛回房去。
“丫头没事吧?要不要我进去看看?”慧娘站在客房的门外,手中端着盆温水,有些担心的望着双颊绯红,闭目横躺在通铺上的水心。
慕容白面无表情的对着她摇了摇头,接过她手中的水盆,不发一语的将房门当着她的面关上,惹得慧娘一阵错愕,直愣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半晌,才苦笑着转身离去。
既然对方摆明了态度不让自己多事,那她还是识趣一些赶紧离开吧。况且,自己的房中还躺着另外一个需要照顾的醉鬼呢。
想着自家男人明明胃不好,还总是喜欢找人拼酒,慧娘又转身走回到厨房,打算做些醒酒汤来备着,等到他稍微清醒些再给他喝。至于水心那边……慧娘有趣一笑。
她是过来人,自是看得出那名气质冷漠,不苟言笑的淡漠男子对水心的心思。塌旁献殷勤之事还留给他们年轻人去做吧,自己这种老太婆就不去凑热闹了。
将灶上压着的余火重新扇旺,熬着醒酒暖胃的醒酒汤,慧娘嘴角带笑意,却在眼睛不小心扫过墙角那堆青瓷小碗的碎片时,目光忽然黯淡了一下,发出声轻微的叹息。
……
朝阳,露水,山中独有的清新空气。
水心骑在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精神萎靡的小毛驴包子身上,神清气爽的深吸着气,“雨过天晴,今天会是个好天。”
慕容白骑在那匹红色骏马上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水心也不在乎他的冷淡,自顾自的想到哪说哪,偶尔会停下等着慕容白的那声“嗯。”,然后再继续说下去。两个人一多语,一寡言,倒是也相映成趣,互补得刚刚好。
“马上就到山脚下了,等东西都买好送上去,方大叔他们的店也就能重新开张了。”话音一转,水心又想起今早她们离开时,方大叔扶着抽痛的额头与她挥手道别的场景,不由得捂嘴轻笑。
毕竟那“柔弱”的站姿实在是与他那副阳刚、壮硕的外貌不成比例,让她当时就顾不得礼数,笑到肚子疼。
特别是当方大叔发现自己酒醉过后第二天起床完全没有任何不适,那种小孩子般不甘心的表情更是让她又好好大笑了一场,翻身上驴时还忍不住偷笑,差点从包子的身上掉下去,摔入地上的烂泥中。
“呵呵——”捂着嘴又闷声偷笑两声,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山脚小镇,水心心情大好的拍了拍包子的屁股,催促着它快跑两步。
……
这是座不太大的北方小镇。
唯一一条还算热闹的主街两旁店肆林立,日头照在雨水冲刷过的红砖碧瓦上分外明亮。今天不是赶集日,路上的人不算多,镇民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望着过往的行人。
当水心骑着走路歪歪斜斜,步履不稳的小毛驴包子经过时,有几个怀里抱着孩子的中年妇人全都捂嘴轻笑,笑小毛驴包子酒醉过后的惨状。
可是,当紧随其后的慕容白映入眼帘时,这几个妇人全都楞了一下,紧盯着那匹神采飞扬,背上无鞍的骏马,似是怀疑慕容白到底是施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如此的稳如泰山,端坐于马背之上。
注意到她们的目光,水心好脾气的朝着她们笑笑,反倒惹得她们面色一红纷纷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再盯着两人看。
嘴角笑意更深,水心轻拍小毛驴包子的头,让它向左转,朝着店外挂着斗大一个“酒”字店招的店门前走去,翻身下驴,负手走了进去。
轻拍算盘,叫伏桌打着瞌睡的掌柜的,在他揉眼之际掏出两锭五十两的元宝放在他的面前,“掌柜的,帮我个小忙可好?”
“好,好!”两眼放光的盯着银子,头顶有些秃,脸上顶着酒糟鼻的酒店掌柜脑袋连点,小鸡叨米一样连声应好。
“您这可有五十斤的酒缸?”
“有,有。”
“买了管送吗?”水心眼底带笑。
“送,送!小的一定帮您送到府里。”酒店掌柜点头如捣蒜,心说装了马车运过去还不简单?去掉租马车的钱自己还赚了不止两倍。
“帮我送一缸去山上,连缸带酒。”
“连缸……带酒?”听到要连缸带酒一起送上山,掌柜的的脸马上就垮了下去,忍不住在心底偷骂水心,心说这一运上山得花多少冤枉钱呀?这五十两一锭的银子果然不好赚呐!
“对,连缸带酒。”水心微笑。
看到他多变的脸色,水心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一定有在心中偷骂自己。不过谅他也不敢当面发作,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气苦的很。
“好!”看着那两锭白胖胖的雪白纹银,掌柜的咬着牙应了下来,心想大不了再多顾两个力夫,到时候帮忙抬上去。
“对了。大小姐,敢问你这酒是要让小的送到哪呀?”既然应了,就要送到。掌柜的赶忙去找纸笔,想要记下地点来。
“不远,从这就能望见。”嘴边笑意渐深,水心抬手指了指店外,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掌柜的正好能够看到镇子旁那座大山。
“那……那里?”掌柜的脸色开始发白。
从这位姑奶奶说“从这里就能望见”时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现在顺着她的手指一望,他差点直接喷出口老血,吐血身亡。
果然这天上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往下掉银子!
那座山即高、又陡,山路极其难走。寻常人两手空空的走,都要花上大半天的功夫才能走完一半,更何况是还要带着五十斤的酒缸上去?
况且,那山上就一户人家,就是那对在山中开着小店的中年夫妻。他对那对夫妻也算是颇熟,因为他们那店的酒就是在自己的店里买的。
每次都是那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的男人自己下山来搬。买的也不多,每次也就买个十来斤,随着其他的东西一起带回去,一点点的往山上运,自己也从来没想着帮他送。
谁成想,那对夫妻到底是怎么巴结上眼前这位姑奶奶的?竟然会愿意出头帮他们买酒,还得直接给一路送到山上去?
亏大了!亏大发了!!
脑袋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拨来弄去,算计着去掉马车,力夫,还有路上的损耗,自己究竟还能赚多少……
酒店掌柜的欲哭无泪,开始有了“抱着这位姑奶奶的大腿,求她把银子收回去,自己不做她生意了”的念头。
“对了,还有……”水心话还没说,就被揪着头发的掌柜的给打断。
“还有?!”掌柜的双眼圆瞪,似是水心如果再敢多说一个字,他就马上扑过去跟她拼命。
“对。”水心慢条斯理的眨眨眼,“掌柜的去时麻烦顺便问一下方大叔,他每个月究竟需要多少酒。让他给您个固定的数,你按月送上去即可。”
送到上去?还按月?
眼角直跳,掌柜的满腔的怒火即将爆发,皮笑肉不笑的磨着牙,“大小姐,您这要求稍嫌过分了些吧?”语气开始渐渐变得生硬。
“诶?”闻言,水心夸张的“惊讶”一下,无辜的望着他,“给您三倍的价钱,按月送上去,只要让方大婶给您写个收据,酒钱到‘钱记钱庄’去支取就可以,这样……算过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