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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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和抓人一向是捕快最常干的活儿,何况还有县太爷亲自下的命令。可县衙里的捕快们忙活了好几天,动用了三教九流的各种关系,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烈如风从外面回来,一屁股坐在堂前的竹凳上,耷拉着脑袋沮丧不已:“老大,你说他们会不会早就出城跑远了?”
秋水鸣从书卷中抬起头笑了笑,安慰道:“三千两银子又多又沉,携带不便,想要出逃的话一定会先换成银票。黑白两道孟小眼不是在盯着吗,并没有人换过。况且现在风声这么紧,他们一定还在城内,早晚会现身的。”
“可县太爷和贾胖子都催了好几回了……”烈如风话还没说完,缪可人却从堂外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个箭步蹿到秋水鸣跟前,急道:“贾员外派人贴出告示,悬赏五千两寻找玉凤。我担心正如鸣哥之前所说的,贾员外这么张扬是另有所图,玉凤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秋水鸣从椅子上站起身,正色道:“没错,我们一定要比贾员外先找到他们。”
他随手掸了掸衣襟,看着目光灼灼、摩拳擦掌的两人,含笑接道:“如风,你不是打听到玉凤在百花楼时最好的姐妹叫滟红么,我们就从她身上下手,就今晚。对了,让孟小眼也一起去,在百花楼外等着。”
入夜后的余杭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当地最大的**——百花楼,此刻门前正是灯火阑珊,客似云来。
百花楼门外,缪可人盯着收拾得光鲜水亮的两个男人,极不情愿地递上银票:“别花得太狠了,这可是我们一年的俸禄。还有,离那些姑娘远点儿,别忘了你们是去查案的……”
秋水鸣展开手中折扇,轻笑道:“放心,我们心里有数,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秋水鸣和烈如风一前一后地拾阶而上,还未进门,老鸨就一溜小跑迎了出来,笑得脸上厚厚的脂粉簌簌往下掉:“哟,这不是秋家大公子,秋捕头嘛,真是稀客啊,快请进!”
秋水鸣随着老鸨向内走:“劳烦妈妈了,我想找滟红姑娘聊聊。”
“哎呀,您真是有眼光!”老鸨目光闪动,仍是满脸堆笑,“不过,她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就算是您,也得守我们的规矩。”
“这是自然。”秋水鸣微笑颔首,“先在大厅找个位置吧,我们坐等你的规矩。”
没过多久,大厅演台上绮丽糜华的鼓乐声戛然而止,舞姬和乐师们陆续退下,铺满鲜花的两侧小梯上随即出现了两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聘聘婷婷地走上台来。客人们立刻双眼放光,争先恐后地拥到台前,大声欢呼。
秋水鸣定睛一瞧,台上的双姝一个穿红,一个着绿,俱是风流婉转、美艳动人,尤其是左边的红衣女子,举手投足间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又带着些许风尘女子独有的柔媚轻佻,当真是天生的尤物。
老鸨得意地冲台下众人高声道:“这是我们百花楼的当家头牌——滟红和潋翠。按规矩,各位大爷看中了哪位姑娘,先押一千两,然后在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放进姑娘手里的木箱。谁被抽中,就是天作之合,今晚便可与姑娘共度良宵了。”
在众人的喧闹声中,秋水鸣向烈如风低声耳语道:“怎么样,你要不要碰碰运气?”
烈如风忙不迭地摇头:“免了吧!这种事只有你才擅长,滟红交给你了,我去找其他人问问。”
烈如风刚起身离开,滟红正巧手托木箱行至秋水鸣跟前,冲他莞尔一笑,声若黄鹂:“秋公子请。”
秋水鸣提笔一挥而就,随手将纸条投入箱中,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箱子上,唇边渐渐泛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最后,滟红选中的恰好是秋水鸣。
精致考究的绣房内,红鸾罗帐,暗香袭人,案几上干果点心、酒盏茶具一应俱全,眼前的美人皓首低垂,笑意盈盈。
身为恩客的秋水鸣却正襟危坐,含笑看着她:“姑娘的戏法当真精巧,令人大开眼界。”
滟红闻言抿嘴一笑:“公子看出了什么?”
“看出天意始终不及人谋,那些难入姑娘芳目的人所写的纸条,恐怕早就掉到箱底的夹层里了吧?”
滟红向秋水鸣福了一福,美目中流光溢彩:“什么都瞒不过公子,不枉奴家仰慕公子许久,今日能和公子相会,心愿足矣。”
秋水鸣饶是沉稳老练,面对这样直白的赞美,也难免有些赧然:“姑娘谬赞了。”
滟红见秋水鸣始终谦恭守礼,心下既敬佩,又不免有些失望。她嫣然一笑,眼波流转,又伸手自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趁着酒意俯身坐在秋水鸣的膝头,慢慢地扬起脸,烛光映照之下,越发显得风情万种,夺人心魄。她轻叹一声:“奴家只求能服侍公子一夜,便死而无憾了。”
秋水鸣不由心中一荡,这女子才貌俱佳,对男子来说,即便家有娇妻不相上下,又怎会如她一样说出如此凄婉动人的呢喃软语,兼具万种风情?
他冲她展颜一笑:“能得姑娘垂爱,是秋某的福气。怎奈今日却是为向姑娘求教而来,姑娘的情意,恐怕是无福消受了。”
滟红垂下眼睑,轻叹一声,问道:“公子为何事而来?”
“为你的好姐妹玉凤。”
滟红闻言一怔:“之前我和玉凤确实很要好,但自从她嫁给贾员外之后,我们就很少往来了。”
秋水鸣含笑凝视着她:“但你一定还是有消息可以告诉我。我找玉凤,只是想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绝无害她之意。你要相信,与其让贾员外找到她,不如在我这里更安全。”
滟红迟疑了片刻,终于在对视中败下阵来。她起身从暖枕边摸出一张字条递给他:“玉凤用在百花楼攒下的钱,托我帮她买了一处私宅,这是地址。至于她此刻还在不在那里,我就不知道了。”
秋水鸣低头看看字条,不禁笑了:“居然就在贾府的后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
他又折起字条收好,冲滟红温言笑道:“无论能否找到玉凤,姑娘的情义,秋某定然铭记于心。”
见他起身要走,滟红似乎有些回过神来,她略带苦涩地笑了笑,轻声道:“那玉凤就拜托公子了。公子若是真把妾身记在心上,就请常来坐坐吧。”
秋水鸣缓步行至门口,忽然停住回身道:“顺便问一句,这所私宅是什么时候买的?”
“一年以前。”
滟红怔怔地望着秋水鸣的身影消失于门外,静立片刻,方缓缓转身,对面内室东侧整幅厚绒帷帐忽然轻轻抖动了一下,随即从内里传来一声轻咳。
滟红明显吃了一惊,连忙敛容垂首,快步走了过去,肃然下拜道:“属下参见楼主。”
被称作楼主的人缓缓开口,声音清冷淡漠:“他并未起疑,你做得很好。”
“谢楼主夸奖,这是属下的分内之事。”
“不过,面对这个人,玉凤的消息你透露得倒是极其自然啊,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听出了这声音中的怀疑,滟红下垂的羽睫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楼主多心了。”
“何必急着否认呢?”那语气中多了些玩味,竟还带着几许邪魅之气,“这秋水鸣确有过人之处,连你都难以抵挡他的诱惑。我倒想亲自会会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