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3)
命案
从滟红的绣房出来,秋水鸣一把拎起正被姑娘们灌得七荤八素的烈如风,向外便走。
二人甫一出百花楼,事先守在门外的飞贼孟小眼立刻冒了出来,凑到跟前低声道:“有收获吗?”
秋水鸣将字条交到他手里:“正好,你去通知可人吧,我们先行一步,在这个地点会合。”
孟小眼扁了扁嘴,抬手指向不远处:“就知道你们肯定不会空手而归。大小姐等不及已经来了,在那边呢。”
四人抵达私宅时,夜很深了,早已不闻蝉鸣犬吠之声。本应是僻静的地方,却从宅院内里传来东西跌落在地的声响,还夹杂着女人低低的呜咽。
众人连忙推开虚掩的大门,烈如风一马当先冲了进去,眼前的情景触目惊心:一个身着蓝衫的年轻男子倒在血泊中,正是失踪的蓝元和,三个土匪模样的人正在四处翻找东西,而另外三人却在对一个女子施暴,女子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剥光,嘴被衣物塞住,只能发出时断时续的挣扎声。
烈如风见状大怒,赤轮刀脱手飞出,当即从土匪的后背直透前胸,土匪猝不及防,惨叫一声,从女子身上栽倒在地,当场气绝身亡。
随后进门的秋水鸣忙抬手喝道:“留活口!”
其余的土匪大惊失色,立刻吼叫着围了上来。一个土匪刚刚近前,就被孟小眼的百炼飞爪扣住了胸口衣襟,直接抡倒在地。缪可人的七星鞭也没闲着,鞭梢灵蛇般缠住了其中一个土匪的脖子,借力一拽,土匪转着圈儿飞出老远,摔在地上痛得说不出话来。
剩下的几个土匪也很快被打倒在地。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见势不妙,贴着墙边儿想要溜走,冷不防一头撞到一个人。他哆嗦着仰起脸,正对上秋水鸣略带寒意的双眸,当即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孟小眼不紧不慢地踱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忽然笑道:“老大,不用审了,都是土匪头子赵铁彪的人。”
此时大家早已猜出了女子的身份。缪可人捡起被扯落一旁的斗篷给女子披上,将她轻轻搀扶起来。女子面色惨白,发髻凌乱,却仍难掩秀色。她神情呆滞地看了众人一眼,慢慢走到血泊中的尸身旁,“扑通”一声跪下,香肩抖动,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下来。
众人默默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半晌,缪可人缓步上前,轻声道:“玉凤夫人,凶手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先回县衙吧。”
闻讯赶来的捕快们将倒地的土匪一一捆绑起来,抬上死去土匪的尸身,一同返回了县衙,而仵作丁贵则留下来对地上的尸体做现场验查。
秋水鸣在屋内巡视了一圈,俯下身拾起碎落一地的酒杯残片,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转脸对烈如风嘱咐道:“把这些碎片装好带回去。”随后不待他作出回应,便快步走到尸体旁蹲下身翻看,一脸凝重。
丁贵道:“大人,这很明显是一刀毙命,还有什么疑点吗?”
秋水鸣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才奇怪。蓝元和是大武生,一身童子功,怎会毫无反抗地被一刀砍死?而且你们看……”秋水鸣指着尸身道,“他的衣襟上有磨损的痕迹,手肘也有擦伤,说明他在被砍死前,曾经因为某种原因在地上挣扎过。”
秋水鸣转向丁贵道:“尸体需要解剖,先带回去吧。”
丁贵答应着想要抬手搬动蓝元和的尸体,一旁的烈如风突然“咦”了一声,抢先伸手将蓝元和的手臂挪开,高声道:“这里有字!”
纹络交错的木板地上,赫然用血写着一个歪歪斜斜的“铁”字。
烈如风盯着地上的字迹:“看来他在临死前想要告诉我们,杀他的主谋是赵铁彪。”
秋水鸣思忖着摇了摇头:“赵铁彪这伙土匪一向神出鬼没,行事极为小心,除了小眼这种‘万事通’外,就算是本地人也鲜有认得他们的,更何况是蓝元和这个异乡人。而且他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已经咽气了,这个信息未必是给我们的。”
“那是给谁的?”烈如风一脸诧异。
“也许玉凤知道。”
“为什么?”
秋水鸣平静地环视四周,淡淡地道:“因为,那三千两银子不见了。”
土匪
众人回到县衙,为防止消息泄露,让赵铁彪等人闻风而逃,秋水鸣决定连夜提审郑小六。
郑小六在这伙土匪中一向充当着外事联络的角色,是出入余杭最频繁的人,所以深知秋水鸣的厉害,自觉难以幸免,索性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问三不知。
秋水鸣了然地笑了笑,扭头冲身旁已气得暴跳如雷的烈如风吩咐道:“去把孟小眼叫来。”
孟小眼一进门,便大咧咧地往郑小六旁边一坐,故作亲昵地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咱家荷花嫂子最近怎么样了?又打了几个金首饰送她呀?”
郑小六的表情立刻变了:“没、没有。”
孟小眼装作一脸关切:“看来是最近的买卖不太好,没有赃物交给你换,自然也就没办法把昧下的钱贴补给荷花了。”他表情夸张地撇了撇嘴,“啧,真是太不幸了。”
郑小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额上冷汗直冒,终于一头磕在地上,声泪俱下:“我招,我全都招!求你们千万别告诉彪老大,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任务顺利完成,孟小眼满脸得色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又装模作样地掸了掸尘土,方才冲坐在上首的秋水鸣挤了挤眼。
秋水鸣笑着朝他点点头,向郑小六温言道:“只要你如实回答,我就不为难你。”
郑小六磕头如捣蒜:“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你们是如何得知玉凤和蓝元和下落的?”
“今天正午小的奉彪老大的命令进城办事,在茶楼歇脚的时候,有个小孩儿找到我,说有人给了两个铜板让他带个口信,就这样知道了他们藏身的地点,所以我们入夜就动手了。”
“那孩子有没有说是谁让他带的口信?”
“说了,是本县首富贾员外。”
“他是你们的雇主?”
“这个小的真不清楚。按规矩,接活儿的事都由彪老大亲自负责,其他人只管照吩咐做事。”
秋水鸣眸中亮光微闪,立即追问道:“这么说,之前你并不知道贾员外与此事有关,而是从那个孩子的口中得知的?”
“回大人,确实是这样。”
秋水鸣微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你还算老实。要知道你犯的可是死罪,不过如果你肯带路去你们的老巢,我可以向县令大人求情,留你一条性命。”
郑小六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道:“好,我带你们去!”
烈如风立刻从侧位上站起来,喜形于色:“老大,那事不宜迟,我和小眼现在就带人去抓赵铁彪。”
“还是明日一早再去吧。”秋水鸣想了想道,“万宝山地形复杂,又是他们的老巢,夜间出动,咱们容易吃亏。”
烈如风用力一拍胸脯,声如擂鼓:“有人带路还怕什么,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另外,我们今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贾员外听到风声难保不会逃走,可人,我需要你布置人手去盯住他,等如风他们抓到赵铁彪,有了人证,就可以逮捕他了。”
缪可人点头道:“好。”
秋水鸣走上前,按了按烈如风的肩膀,沉声道:“赵铁彪这伙土匪为祸乡里已久,只是他们狡兔三窟,一直以来难觅踪迹。我们正好趁此机会端了他们,为地方除一祸害。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们了,路上小心。”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又一个清晨悄然而至。秋水鸣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熬得有些发红的双眼,端着冷掉的茶从内室出来,却见缪可人正倚坐在大堂的红木椅上,一脸的心事重重。
秋水鸣回身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面前,她才突然惊觉,忙接过茶杯,道:“鸣哥,贾员外那里都已经安排好了。”
秋水鸣点点头:“忙活了一整夜,怎么不去后面休息一下?”
缪可人微微摇首:“睡不着。”
秋水鸣在她对面坐下,舒服地仰靠在椅背上,放松了四肢,笑得一派云淡风轻:“怎么,还在担心如风他们?”
缪可人皱了皱眉:“那倒不是。只是这件事,我有点想不通。”
“什么事想不通?”
缪可人朱唇轻抿,停顿了片刻,方道:“我觉得玉凤夫人有点奇怪。”
“哦?”秋水鸣眉角上扬,“哪里奇怪?”
缪可人迟疑着答道:“昨晚她跪在蓝元和的尸体前,哭得很伤心,但我总觉得,她看着蓝元和的眼神,并不是看自己喜欢的人的那种眼神,反而更像是一种怜惜和不忍。”
秋水鸣看了她半晌,终于笑道:“都说女人的直觉最敏锐,看来此言不虚,而直觉很多时候都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秋水鸣在脑中整理着思绪,顺手提起紫砂壶来为她续茶,口中徐徐道:“我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所以昨夜你去贾员外家的时候,我和仵作丁贵验查了蓝元和的尸体。我们在他胃里发现了闹羊花毒,与碎掉的酒杯中验出的毒液吻合。也就是说,蓝元和在被杀之前,就已经中毒,所以才失去了反抗能力。而有条件给他下毒的,以我们目前所知,就只有玉凤一人。”
这个结论显然令缪可人吃了一惊:“玉凤想杀蓝元和?可是他们私奔才没多久,又怎么会反目成仇呢?难道是为了那三千两银子?”她旋即又否定道,“不对!如果是为了钱而反目,那她杀了人自己也跑不掉啊!”
眼见秋水鸣一直沉吟不语,她不禁有些急了:“鸣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秋水鸣冲她笑了笑,道:“你分析得也有道理。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令他们二人反目的三千两银子又去哪儿了呢?”
“被蓝元和藏起来了呀!”
“有这个可能。所以我猜测,蓝元和留下的那个‘铁’字,也许与那些银子有关。”秋水鸣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个问题我始终想不通。从玉凤私宅的布置摆设来看,分明是一对情侣的爱巢。然而我从滟红口中得知,那私宅是一年前置下的,可据我们的调查,蓝元和是半年前才来的余杭县,所以私宅并不是为与蓝元和在一起而准备的,至少当时不是。”
缪可人奇道:“那是为什么?”
“不知道。”秋水鸣缓缓摇了摇头,“不过既然有了疑问,就不能置之不理。那私宅里除了蓝元和的日常衣物之外,还有几本诗册是属于他的东西。”他抬手指了指内室的方向,“所以验尸之后,我一直在里面翻看它们。”
“玉凤也略通文墨,你怎知那些诗册是蓝元和的?”
“蓝元和虽然是个戏子,但酷爱诗词歌赋,这几本诗册内里多处都留有手书评注,与从他落脚的客栈房间内搜出的诗册笔迹对照一下,就可以肯定了。”
这番解释虽然合情合理,但天性率直的缪可人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蓝元和与玉凤的关系我们早就知道了,这些诗册还有什么用处呢?”
秋水鸣字字清晰地道:“言为心声。蓝元和虽然不能再开口说话,但他留在字里行间的情感,也许会帮助我们找到答案。”
他的话刚刚说完,一个捕快就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大声叫道:“老大,不好了!我们的人中了埋伏,被赵铁彪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