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都市娱乐 今古传奇·武侠版 第418期

玉凤(4)

  玉凤

  缪可人见到一身狼狈的捕快,早已冲了过去,及至听完他的话,不禁花容失色,一把捏住他的肩膀,用力猛摇:“你说什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快说呀!”

  捕快被摇晃得前仰后合,眼睛上翻,差点儿昏过去。秋水鸣连忙上前拉开她:“你先别急,阮三,你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叫阮三的捕快赶忙趁机喘了几口气,方才缓过来,禀道:“我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天还没亮,转过一个山头,郑小六忽然不见了。接着我们就中了埋伏,山上的土匪用陷阱、飞石、流箭招呼我们,还有从天而降的大网,烈哥他们就都被抓住了。”

  缪可人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鸣哥,别再问了,我们赶紧去救人吧!”

  秋水鸣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突然向阮三问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阮三擦了把汗,答道:“我们跟土匪混战的时候,烈哥把我拽过去,嘱咐我回来送信,然后就把我扔到旁边的山沟里躲着,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我才逃出来的。”

  听了阮三的这番描述,秋水鸣的神色反倒轻松了不少,他抬脚走回椅子坐下,对阮三道:“事情我都清楚了,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未待阮三走远,缪可人就上前一把拽起他,满脸急切:“你还有闲心坐着,赶紧带人走啊!”

  秋水鸣回身硬将她按坐在椅子上,笑道:“你不是说不担心么?”

  缪可人气结,转过脸去没再说话。

  “如风是刀神洛天的关门弟子,他的‘怒海惊涛十三式’刀法已臻化境,江湖上鲜有对手。同去的小眼曾是夜盗千户的飞贼,世上没几个人能抓得住他。他们这对搭档,又岂会栽在区区几个土匪手里?”秋水鸣语调沉稳,“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兄弟们冒险的。”

  他从容不迫的态度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缪可人终于平静了下来,但心中仍难免有些惴惴:“可是鸣哥,赵铁彪一向心狠手辣,万一他痛下杀手,他……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秋水鸣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用担心,我们再等两个时辰,如果到时他们还没回来,我们就上山。”

  当清晨的阳光铺满县衙大堂前的青石板地,门口终于传来了凌乱纷杂的脚步声。烈如风和孟小眼押着一个满脸横肉、黑铁塔般的大汉当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被捆缚得如同麻花一般,兼之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的郑小六和其余一干土匪。

  缪可人立即站起身迎了上去,走到跟前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停住脚步,幽怨地瞪着他们。

  烈如风一进门就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抓起桌上的茶碗仰头一饮而尽,抹着嘴角笑道:“可算搞定了,真是累死人啦!”

  他一面说一面用眼角偷瞄秋水鸣,见后者仍旧端坐在那儿,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终于忍不住道:“喂,你就不能说句话么?”

  秋水鸣听了,终于展颜失笑道:“你这小子,早就看穿了郑小六是诈降,自己将计就计,却差人来报信吓我,真以为我会上当?”他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悠然续道,“不过呢,我倒没什么,可有人却被你骗到了,还担心得坐立不安,差一点儿就冲上山去救你了。”

  缪可人闻言脸腾地红了,急道,“谁担心他了,我不过是怕他给我们县衙丢人罢了,我……我才懒得救他呢!”

  烈如风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来,瞧见缪可人霞生双靥、娇嗔无限的模样,不觉有些呆了,竟然忘了还嘴。

  缪可人见他直愣愣地望着自己,脸更红了:“看什么看!”

  一旁的孟小眼看看烈如风,再看看缪可人,不禁摇了摇头,缓步走到烈如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道:“烈哥,你完了。”

  秋水鸣不禁莞尔,在气氛变得更微妙前适时地插了进来:“好了,别闹了。可人,你去贾员外家把他带来,如风,你和小眼负责审问赵铁彪,我要去牢里见见玉凤。”

  阴暗潮湿的县衙大牢内,只有一缕苍白的阳光从头顶的高窗上透射而入。玉凤双手环膝,安静地缩在墙角,一身泛白的囚衣,玉容消瘦,梨花带雨,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秋水鸣轻声吩咐狱卒打开牢门,缓步走了进去,站在玉凤面前,默默地伸出手,递上一方锦帕。

  玉凤忙起身接过,用帕子拭去腮畔的泪水,向余杭捕头敛衽一礼,轻声道:“多谢大人。”她扬起尖巧的下巴,“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秋水鸣凝眸盯着她的眼睛,沉声开了口:“夫人快人快语,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敢问夫人可知贾员外为何要置你于死地?我不认为像他那样的人,会因为夫人私奔而买凶杀人。”

  玉凤微微颔首:“大人说得没错,我想是因为我撞破了他贩卖私盐的勾当,他害怕我出逃后会泄露出去,所以才要杀人灭口。”

  “原来如此。夫人,我还想知道,你为何要给蓝元和下毒?”

  玉凤怔忡片刻,表情变得有些黯然:“他背叛了我,想要带着银子独自逃走。”

  “那银子呢?”

  “我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么,怎么会不知道?”

  “他曾经独自出去过一次。”

  “去了哪里?”

  “我不清楚。”

  秋水鸣沉吟了一下,忽然发问:“他临死前写了一个‘铁’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听说劫杀我们的是赵铁彪的人,大概是指的他吧。”

  “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什么?”

  见玉凤面露一丝犹疑,秋水鸣道:“我知你并非无情之人,蓝元和同你与贾员外之间的恩怨本无关联,就算他背叛了你,我看得出你对他仍有几许怜惜和不忍,你也不想他死不瞑目吧?”

  玉凤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半晌才道:“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城西的铁匠铺门口。”

  秋水鸣不禁长出了口气,随即近前一步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最后一个问题,请夫人为我解惑。你一年前买下的那所宅子,男主人究竟是谁?”

  玉凤这次连一秒钟都未犹豫,立刻答道:“当初买下它只是为了给我自己留条后路,并没有什么男主人。”

  秋水鸣听罢垂下头微微一笑,片刻之后方道:“好,那么请夫人好好休息,我会让牢头额外关照的。”

  玉凤似是松了口气,忙欠身道:“多谢大人,小女子感激不尽。”

  秋水鸣返回县衙大堂的时候,贾员外已经带到了,正一脸惶恐地拿眼睛瞟向旁边,而与他并排跪在一起的赵铁彪则昂着头,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怒视着贾员外。

  秋水鸣在侧首的椅子上稳稳坐下,低声问道:“审得如何了?”

  烈如风端坐在正中央,一脸得色:“有郑小六这根墙头草,还不都撂了!这不,俩人正互相咬呢,跟仇人似的。”

  跪在堂下的赵铁彪一脸的愤然:“技不如人,老子认栽!但家有家法,行有行规,老子本不想供你出来,可你竟把责任都推在老子身上,还说老子黑了你的三千两银子。可是老子根本连银子的毛儿都没见着!”

  贾员外立刻驳道:“分明是你拿的,你还不承认!”

  秋水鸣轻咳了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方开口问道:“赵铁彪,你告诉我,他雇佣你的时候是怎么吩咐你的?”

  赵铁彪马上回答:“杀了玉凤和蓝元和,除了佣金外,那三千两银子也归我们。”

  贾员外听了,立刻出声相抗:“你胡说!”

  秋水鸣看也不看他,只是淡淡道:“可贩卖私盐毕竟是死罪,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把玉凤私奔的事弄到尽人皆知,甚至惊动官府,以便顺理成章地用劫杀的方式除掉心头之患,确实是个聪明的做法。”

  没人能在这字字如刀、切中要害的话语面前依旧保持镇定,贾员外的胖脸立时垮了下来,他心知辩无可辩,终于摘下了伪善的面具,凶相毕露:“玉凤那贱人嫁了我,竟然还敢勾三搭四地给我戴绿帽子,本来就该死!”

  “你还觉得冤枉?”秋水鸣语声如冰,“不妨告诉你,我们在查玉凤身世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四年前骗得她爹娘以低价出让田地导致家破人亡,令她最终沦落风尘的幕后主谋正是你!想必你是垂涎她的美色,才施此毒计得到了她。她若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早就把你告到官府了!”

  贾员外见自己的恶行已经全部败露,罪责难逃,不觉身子一软,颓然瘫倒在地上。

  秋水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道:“说说吧,玉凤的私宅,你是怎么查到的?”

  贾员外抬起冷汗涔涔的胖脸,怔忡着道:“玉凤有私宅?”

  烈如风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了:“你还装不知道?给郑小六送口信的不就是你吗?”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啊,口信不是我送的!”贾员外脸上的肥肉颤抖着,一副受了莫大冤枉的模样。

  秋水鸣目光微凝,盯着他看了半晌,轻轻揭过了这个话题:“那么,你和赵铁彪是怎么认识的?”

  贾员外听到这句问话,顿时来了精神,直起身子回道:“我是贩私盐的时候认识他的。”他一伸手指向赵铁彪,“贩卖私盐他也有份!”

  赵铁彪登时怒不可遏,不顾双手被缚,一头撞在贾员外的胸口上,将他撞翻在地,二人扭作一团。

  秋水鸣嫌恶地皱了皱眉,道:“把他们带下去吧。”

  烈如风轻松地拂了拂手,乐呵呵地站起身,冲秋水鸣笑道:“总算收拾了这两个家伙!忙活了这么多天,这案子终于搞定了。”

  “搞定个头!”缪可人一脸郁闷地呛了他一句,“你没听贾胖子说么,口信不是他送的。”

  “他说你就信啊!”烈如风立刻顶了回去。

  秋水鸣突然道:“既然贩卖私盐和买凶杀人他都已经认了,送口信这种小事他又何必否认呢?况且他与赵铁彪是单线联系,买凶杀人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又何必刻意自报家门呢?”秋水鸣淡淡一笑,随手抄起身侧案上的诗册《孔雀东南飞》,翻看起来。

  秋水鸣将手中的诗册翻了几页,视线落在右页边沿的一行蝇头小楷上,脸色突变,猛然站了起来,几乎撞翻了手侧的茶盏。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围拢过来,见他修长的手指正点向一个字,难掩激动:“你们看!”

  烈如风当先凑上前伸头仔细看了看,迷惑地道:“不就一个‘江’字嘛,少写了一个点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缪可人什么时候都不忘数落他:“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大老粗。这叫避讳,若是避不开的话,可以少写一笔来替代的。你懂不懂?”

  “避讳我当然知道。”烈如风不服气地回嘴道,“除了当今皇上的名讳外,还要避开父母和师长的名讳。可避讳跟这个有啥关系?我和小眼早就把蓝元和查了个底儿掉了,他是个孤儿,唯一的长辈就是教他唱戏的师傅,那老头儿叫姬远,跟‘江’字没半毛钱关系。”烈如风越说越大声,“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无意间写漏了一笔?”

  “是无意间,却并非漏写。”就在二人争执时,秋水鸣已返回内室取来了《古诗十九首》,翻开其中的《涉江采芙蓉》篇,道:“这本是从客栈里找到的,‘江’字笔画完整,并未避讳。”

  联想到今晨的对话,缪可人柳眉轻挑,顺着他的思路道:“鸣哥,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模仿蓝元和的笔迹,伪造了证物?”

  “不错。”秋水鸣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之所以一直翻看这几本诗册,就是觉得客栈里的与私宅里的相比,虽然评注的笔迹相同,但论起用词之顺畅严谨、洒然自如,后者明显高出一筹,应该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所写。就算时间有先后,蓝元和亦应无法进步如斯才对。而读书人避讳往往是下意识的行为,自己也未必察觉得到,所以才会留下破绽。”

  “不会吧?”烈如风毫无心理准备,习惯性地反驳道,“老大你可是进士出身,仿冒的笔迹你会看不出来?”

  “此人的书法造诣非凡,笔迹的相似度极高,足可以假乱真。我说他是饱学之士,此为佐证。”秋水鸣神色平和地放下手中诗册,道,“看来这个案子还得继续查下去。”

  “怎么查呀?”烈如风看了看有些呆愣的孟小眼,皱起浓眉向秋水鸣道:“余杭县姓江的人根本就多如牛毛,何况我们要查的还是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人。”

  “如果这个人存在,他既然知道玉凤的私宅所在,就必然与她有莫大的关联,就从玉凤身边的人查起吧。”秋水鸣走上前用力按了按烈如风的肩膀,笑道,“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们很辛苦,但身为捕快,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也不能轻言放弃。”

  被他这么一说,烈如风反倒不好再抱怨什么,只得悻悻地带着孟小眼出门而去。缪可人的目光追在二人身后,口中却向秋水鸣道:“鸣哥,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蓝元和有现成的诗册可用,直接弄出来放到私宅里不就好了吗,何必还要费心思仿造呢?”

  秋水鸣负手而立,耐心地解释道:“你可能没有留意到,蓝元和毕竟是客居此地,随身物品有限,客栈里必须留一些才显得自然,又可供我们比对,这样一来,私宅里的诗册就不够用了,只能不得已而模仿了。”

  不论情愿与否,烈如风和孟小眼这对搭档的效率确实是没话说,不过一天的工夫,二人就查到了玉凤一直在频繁接触的江姓人家。家主江自流是秀才出身,早已过世,留下一妻一女,女儿江红菱也于三年前身死,唯有其妻江元氏尚在人世。

  烈如风将调查结果悉数告知后,额前依然阴云沉沉:“江自流虽然是个穷酸秀才,但他在私塾做过十几年的教书先生,在余杭可以说是桃李遍地,需要避师长讳的学生多得是,查起来还是大海捞针啊!”

  “那玉凤跟江自流是什么关系?”

  “不清楚,我们只查到她一直在照顾江元氏。”烈如风说完,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既然有这么多疑问,不如当面问她好了。”

  “玉凤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她不想说的就很难问得出来。”秋水鸣轻叹了口气,双手撑膝从椅上站起身来,决然道,“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我就不相信查不出来。走,咱们先去铁匠铺找银子。”

  日正当空,万里无云,所谓的春日暖阳也难免会变得有些燥热。城西铁匠铺外,秋水鸣正负手而立,看着捕快们用锹镐等工具围着铁匠铺卖力地挖掘。烈如风和孟小眼光着膀子,汗水在赤裸的脊背上流成了小溪。

  突然,一个捕快惊喜的喊叫声从铁匠铺右侧角落里传来:“找到了!这里有个箱子!”

  众人连忙围聚过去,合力将埋在土里的檀木箱抬了出来。孟小眼相当自觉而又自信地走上前,把箱子外面的铜锁攥在手里,熟练地扭了扭,机簧声响,锁眨眼间就被打开了。

  掀开箱盖,映入眼帘的正是码得整整齐齐、世人为之不惜争得头破血流的白花花的银子。其中一块银锭上,还覆着一方绢帕。

  秋水鸣分开众人走上前拿起它,缓缓展开,绢帕之上,两朵百合并蒂盛开,点点红晕更添娇艳。

  秋水鸣不禁笑逐颜开:“终于找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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