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拉顾春分到了一僻静的地方，递给她一个块玉佩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给你。”

　　顾春分没接，不解地问道：“就这事儿？”

　　大靖没点头，硬将玉佩塞给顾春分道：“岁月如水，转瞬即逝。我已经十二岁了，不能在这么混下去了。”

　　闻言，顾春分愣了好半天。她一直把李大靖当成个小孩子，如何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顾春分凝视着李大靖的眉眼，看了好半天，才喃喃低语道：“那，那你想怎么样？”

　　瞧李大靖的眼神，有点怪异，晶亮得有点过分了。八里顾时代，顾春分也不是没谈过恋爱。他这样子，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专注和热切，好似一个成熟的男人看着心之所爱的女人。

　　古人都很早熟，因着各种缘由婚姻也结得早，但是顾春分可没想早早把自己嫁出去。先不说李大靖现在的境况窘迫，有家归不得，自身难保，就说两人的年龄，也太小了啊。

　　顾春分这厢胡乱思想，李大靖这厢开口道：“我想去南阳读书，博个功名，也好宽慰我娘的在天之灵。”

　　“哦。”顾春分这才舒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想法太多了，呵呵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对他道，“男儿立志出乡关，这样很好啊。出名要趁早呢。”

　　听着顾春分前言不搭后语说辞，李大靖又道：“嗯，我还担心你舍不得我走呢。这个玉佩你拿着，我不敢说将来一定娶你为妻，不过你若是有什么问题，拿着它来找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听李大靖如此说，顾春分的心咯噔一跳，有些莫名的滋味冒了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寻思怎么回事，就听顾春发满世界地跑着叫她“阿姊，阿姊”。

　　顾春分收了李大靖的玉佩，快速与他分开，朝着顾春发声音所在地而去。见到顾春发，顾春分问道：“怎么了，这么急慌慌的？”

　　顾春发抓了抓脑袋道：“娘去南边了，春杏醒了，一直哭。”

　　顾春分扯着顾春发的胳膊，边往家走边问道：“春贵呢？”

　　没听清楚顾春发说了什么，只见两人远走越远，李大靖抬头望了望天。

　　白云，蓝天，就算千年以后它们依旧悠悠，只是……

　　中午吃饭的时候，秀儿和顾婆子说起三福的婚事儿来。顾春分听两人的意思，马秀兰嫁给姓杨的，马秀兰的侄女嫁给三福，她干娘已经同意了。顾春分嘴角微扬起，想起八里顾时代也有这么一桩旧事儿。不过不是八里顾的，而是李顾庄的。原来故事的蓝本曾经在这样的时代也出现过。

　　时光千年，改变的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是这是幻梦一场，故事的开端就是虚幻，那么经过都是由她心生了？

　　是这样吗？

　　顾春分望着黑漆漆的窗棂，她很想八里顾时代的人和事，很想。已经很久没这么想过了，想的胃都疼了起来。

　　半夜听到顾春分叫肚子疼，顾婆子和秀儿吓了一跳，喂了点黑糖水，总算缓过来了。

　　见顾春分醒了，秀儿摸着眼泪道：“还疼吗？”

　　顾春分的脸惨白惨白的，冲她笑笑，摇了摇头，却发不出话来。

　　刚才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死了，而且还死了好几次。

　　每次生死都好似一个故事，故事的那端都有李大靖。

　　只可惜，梦里实在太过凄惨了。

　　每次生死，自己都是被抛弃的那个人。

　　她能在梦里感受到，自己对李大靖有着深沉的爱，而后是空洞的绝望，几乎每次都一样。

　　顾春分有些怕。

　　怕这会是宿命，

　　怕自己会经历这种宿命！

　　五月的初三，是个吉日，宜嫁娶。

　　这天也是三福成亲的日子，乡下人结婚赶早。

　　鸡叫头遍，顾家人包括顾春杏也被叫醒穿戴好衣服，准备赶往何家。

　　一路上，顾春分都有些心不在焉。

　　上次梦事件之后，顾春分就找了个机会，把玉佩还给李大靖了。

　　自此，她就一直躲着李大靖。

　　梦里，她第一次，是被李大靖找人卖掉的，发了疯，掉河里溺水而亡。

　　第二次，是被李大靖一脚踹在心窝，当时还怀着身孕，一尸两命。

　　第三次，是被李大靖典当给一富户，生了孩子后，被富户的正妻一副药毒死了。

　　凡是可一，可二，但是不可三，她也不会允许有四的。

　　秀儿也察觉最近春分情绪很低落，发现她再次走神，唤她一声道：“春分，你怎么了？不得劲（舒服）吗？”

　　“没。”顾春分摇了摇头，犹豫一下，找借口道，“起得早，困得很。”

　　说着还故意打几个哈欠。

　　见状，秀儿多看她一眼，换手抱着顾春杏，嘱咐道：“今个你三福哥成亲，到地方，你可别这么没颜色。高高兴兴的，人家才喜欢。”

　　顾春分“嗯”了一声，打起精神哄顾春杏玩。

　　闹了一会儿，秀儿似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是不是和大靖闹别扭了？我咋听说你最近都不理他了？”

　　顾春分抿了抿唇，目光游移，嘴硬道：“没闹别扭。娘不是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吗？男女有别，以后我还是少和男孩子在一起玩。”

　　秀儿瞥了顾春分一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孩子今天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顾春分说的也对，乡野人家虽然没有那么多讲究，可是该注意的也得注意。免得日后出什么龌蹉事儿，后悔都没地儿后悔去呢。

　　想到这儿，秀儿觉得要多多留意大儿子顾春芽。最近他总跟柳家的闺女柳大平一道玩，闹出不少风言风语。前些个日子还因为几个孩子一起玩当花客（类似过家家的儿童游戏），没当成柳大平的新郎，跟人打起架。原本想着只是小孩子一起玩，现在看来还是得注意点。春芽都十三了，也到了通晓那事儿的时候了。还是早点防备起来的好。秀儿虽说时常跟有财家的打交道，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有财家的是瞧不上他们家的，因为穷呗。

　　三福的成亲仪式并不顺利，因为他腿瘸了，没法背媳妇，便由四福代劳。瞧着三福脸色不大好，顾春分想到之前梦里的有件事儿。

　　梦里，有个跟三福一般相貌的男人好似打死了个女人，隐约是因为女人有婚外情。瞧见四福冲马陶然憨笑，顾春分顿时觉得心惊肉跳，生怕梦中恶事成真。

　　此事正值欢喜，顾春分纵是悲由心生，却不敢当着众人落泪，只大声起哄，希冀把心口的闷气给呼出去。

　　好生闹了一阵子，小小儿童被送到喜房压床赔新人洞房去了，像顾春分这等半大小孩是要帮忙照顾客人的。等到夜色渐浓，来吃喜酒的乡里乡亲散去，顾春分只觉得腰酸背痛。她坐在锅灶前，头歪在看锅灶的顾婆子身上，呼呼大睡起来。

　　睡梦中，顾春分只觉得身似浮云飘来荡去，耳际不断传来这样的对话：

　　A说：这样不好吧？

　　B说：有什么不好？说好了是承包责任制，时间这么紧，以你的办法，不一定要捯饬多久呢。

　　A说：就算简单明了，交代一下生死，但是也不能改变太多吧？

　　B说：我没改变啊。籍贯，年龄，生死缘由，都交代清楚了啊。

　　A说：他们不是有十世因缘吗？你这样写下去，那女的还不心冷死，怎么继续啊？你不知道，他们的因果轮回源于女的报恩吗？

　　B说：你没看后面的吧，他们九世就了了啊。

　　A说：怎么可能？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儿。

　　B说：虽然没有明文，但是李顾庄怎么来的？

　　A说：你前面写这么快，不会就是为了……

　　B说：只要大方向不变，苦痛的赶紧结局。这次又不是头看，女孩子看，总要浪漫一点嘛。

　　A说：那好。接下来怎么办？

　　B说：直接到第九世。

　　A说：成吗？

　　B说：不成也得成啊，都安排好了……

　　声音渐渐远去，顾春分气若游丝，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好似置身于火海一般，皮肤灼热生疼。

　　很快，顾春分意识就全无了，再次醒来，发现李大靖正趴在自己脑袋旁睡觉。

　　顾春分咳嗽一声，惊醒了李大靖。

　　李大靖抬起头，脸上还挂着印子，伸手摸了摸顾春分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发烧。”

　　顾春分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拦住了。

　　李大靖抠着鼻子，打哈欠解释道：“昨晚上，你跟大奶奶倒头睡在锅灶前，不小心弄打火（走水）了。吓死个人。”

　　顾春分歪头瞧着他，似乎在考虑他话的可信度。

　　秀儿等人进来的时候，顾春分还茫然着。不过众人瞧春分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良材家的苦巴着个脸道：“这闺女生下来就七灾八难的。”言语未表出的意思是，你倒霉也选个事儿，怎的不看看你三福哥再办喜事儿呢。

　　因着她这话，屋里一下子冷寂下来。秀儿跟顾婆子不好为春分说好话，自家孩子在人家办喜事儿出状况，多少有些抱歉。石榴一向不被良材家的待见，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众人相对无言半天，刚好大福来看情况，这才散了去。

　　三福成婚当晚失火之事，风一般地在狼坡庄传开了。而作为当事人的顾春分，也一再被人提及，都道她命格不好。尤其是白英和大平奶奶歪嘴婆子，好些个不大体统的话都从两人嘴里跑出来的。

　　白英自来跟顾家不对付，寻常也是满嘴跑火车爱寻顾家的麻烦。秀儿这几年孩子多了，人也硬气不少，一般般的诬赖都不理会，说得过了，自然是不饶她的。故而白英老实不少。倒是歪嘴婆子要说有什么恶心眼，也真没有，就是嘴上爱叨叨，谁家是非都爱传一两句。

　　乡下这种地方，平日里也没什么消遣的，有了这些谈资，自然不会一下子就说完唠尽的。每天挖掘一点，每人讲上一桩，顾春分这些年做了那些事儿，尤其是不好的，或者带灵异性质的，都被发觉出来了。甚至有很多，顾春分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做过，或者不晓得自己遇到过。

　　反正顾春分出名了，似乎又回到了初来这个时代的时候。她再次被挂上了妖精的外号。若是别人说，她气不气也就随意了，管不住别人的嘴啊。可是自家人也说，顾春分觉得受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