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根本就不像是重伤员，一点都不疲惫。”钱弢听了直摇头，“我还以为不是我昨天晚上从小鬼子手上救回来的伤兵，而是戴老板派下来审我的呢。”
“不懂下问嘛，不应该吗？小时候老师不都这样教吗。”林颖之嘻笑之后转成严肃，“我必须对你有所了解，也就是说你必须取得我的信任，我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需要人来帮我完成。这也是我要紧着问你话的原因。”
“对不起，我恐怕不值得你的信任，也不想取得信任，更不想帮你完成什么任务。”钱弢正说着，武木才推门而入。
“车还啦？”钱弢扭头问武木才。
“嗯，人正等要出门等呢。”武木才点点头。
“那好，你现在负责看护林长官。”钱弢站起身要往外走，“不该唠的就别唠，瞎咧咧回来收拾你。对了，给她弄个马桶进来，再伺候她方便。”
“喂、喂。”武木才和林颖之同时喊出了声。走到了房门边的钱弢回头，“还有事吗？”
“这怎么好伺候，她、她又不是我老娘。”武木才抢先嗫嚅着说。
“从现在起到她康复为止，她就是你老娘，你就得当她是你老娘。”钱弢狠狠地剐了武木才一眼，“又不用你干啥，你把她扶起来，搀到马桶边，然后再扶着她慢慢蹲下，等立等数秒，再把她搀回床上。就这么简单，明白了吗？比上街拉车省劲多了。”
在钱弢的盛压之下，武木才只得无奈地点头，嘴上还不忘讨点彩头：“我倒是愿意干那些费劲的事，能让吗？”
“你说能让吗？”钱弢又凶了一句。
“不能。”武木才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知道了还问。”钱弢骂完又问林颖之，“你又有什么事？有事快说，没事告辞，还等着掏弄点钱解决今天的生计呢。”
“你要去哪里？”
“你放心，不去找小鬼子告密。”钱弢正色道，“我们可没有党国的经费，得自己把生活费找出来。就你刚才喝的那肉汤，啃的那馍，那都是咱花大洋买回来的。”
“有个赚大钱的机会，你想要吗？”林颖之冷冷地说。
“大钱？”钱弢问，“有多大，够咱喝酒吃肉的使上半年吗？”
“够，半辈子都够。”林颖之点头肯定。
“那不想。”钱弢冷冷地拒绝，“我们没那么大的能力，人生地不熟的，还没势力少帮手，干不来！”
“你怎么知道干不来？”
“有多大的力得多大的利，这叫公平交易，世道不都这样吗？”钱弢说，“老和尚以前可没少教育我不可贪。以力小而求搏大，是贪也。”钱弢又是一副不正经的相。
“你是在躲我。”林颖之看着钱弢身上的着装肯定地说。
“躲你？我有这个必要吗？”
“我也不知道。”林颖之说，“也许是觉得我烦吧。”
“确实是有点，你还不缺自知之明。”钱弢笑着说，“可是也还没到要躲的地步吧。再说，你已经不再是我的上司了，有些事情我不鸟你，你又能拿我有什么办法。”
“你说的也对。”林颖之毫不生气，“可是你穿得这么奶油，想来不会是出去干苦力活吧？”
钱弢看了看身上的西装：“那当然，就我这身打扮，谁敢请？”
“这么一大早穿成你这样上街的除了上班的洋行买办，恐怕是绝无仅有。”林颖之说，“不信你自己出去看看，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大妈和苦力，偶有个别衣着光鲜的，也是匆匆赶去上班的。如果你这时候上街闲逛是要引起巡捕注意的哦。”
“你怎么知道我是闲逛？”
“我猜你是去逛赌馆吧？”林颖之继续说，“你放心，这时候赌馆都还没开张呢。赌徒不都还在睡懒觉吗？你以前也不会这么早就出去吧？有时候太敬业，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钱弢和李子棋对视了一眼，索性又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看来低估女人的智商也是不对的。居然连这也能猜得出来。”
“我以前看过你的档案，知道你有这么一手。”林颖之淡淡地说，“还有你们刚到上海没多久，就衣着光鲜出入有车的，不干这个又是干嘛。”这时，武木才拎着一个空的马桶进来，林颖之示意搁到墙角。
“我们没有车，那车是在日本人的车行租的。”钱弢说，“至于这套行头，也可以称之为道具吧，道具总得备上吧。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刚来上海不久呢？”
“你这么大一棵树，这么招风惹眼的，还没让我们知晓，那就是来的时日不长。”林颖之又解释，“还有就是前阵子的那一浪报纸，登的本来就是你嘛，那上面说的可都是雷州城的事。你可不要告诉我，在雷州城有一个跟你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嗯哼。”钱弢用带点疑惑的语气说，“报纸上的照片尺寸不大吧？影像也模糊吧？凭这认人恐怕也是谬多正少。”
“谬多正少那是对知之甚少的人来讲，对一个在骨子里就熟悉的人，还是走不了眼的。”林颖之回以凿凿。
“哦，骨子里？是思之切还是恨之深？”钱弢换了一脸油滑相。
“痞！”林颖之白了钱弢一眼，“既不思之也不恨之，是愧之。”
“愧之值钱吗？要不值钱那就算了。”
“嘴货。”林颖之又叱道，“你们两个出去，你过来扶我起床。”林颖之叱完又赶走李子棋和武木才，用手指着要钱弢上前。
“你、你想干嘛？”钱弢紧张起来。
“方便呀。吃了不就得拉，你早上起床也干过这事吧？”林颖之责怪钱弢大惊小怪。
“方便我不是给你指定了木匠吗？”钱弢不情愿，“干嘛找我？”
“就找你！”林颖之也有点起火，“你现在不也闲着吗？借老娘一个肩膀使使不行呀？”
“孙二娘，又孙二娘了。”钱弢无奈地把身体靠过去，“来，肩膀来了，使吧。”
一只胳膊一条腿不能使劲的林颖之借助一只肩膀还是不得劲：“扶我一把会死呀？就找骂。”
钱弢无奈，只好干脆从后背把林颖之抱到马桶边放下扶稳站好，嘴里却还不停念叨：“真是麻烦，不借嘛要借。借了肩膀又还要借手，要求蛮高，态度还不好。就孙二娘要落难，脸色也比你要强上不少。”
“废话真多，做了好事还不得好。”林颖之又是一声轻叱，“出去。”
“那行，那我上街了。”钱弢如获大赦。
“不行！厅里候着，等会还用呢。”林颖之怒目一瞪。
“拜托，求人客气点。”钱弢无奈地说，“我要知道你还这个臭鸟样，当时就不该把你给弄回来。记住，你现在不是我的上司，还吃着我、住着我呢。”
“行、行。”林颖之有点不耐烦地说，“我求你，求你了行吗？第一，出去；第二，在厅里候着，等会再借把力。”
钱弢无奈，只得等林颖之指示之后又把她抱回床上，客厅里闲着没事的李子棋和武木才想笑又不敢，强忍不俊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钱弢看着两人想发火，又弄不出借口，就一副窘相。
钱弢把林颖之安顿在床之后，故作请示：“林长官，依你看属下的现在出去溜达应该问题不大了吧？”
“恶心谁呀。”林颖之又白了钱弢一眼，“我已经降了一级了，也是个上尉。坐吧，我知道你平时不会出去这么早的，陪我聊聊。”
“你不困、不乏吗？”钱弢指了指身上，示意林颖之的伤口。
“这一大早的，又刚吃完喝完，能困吗？”林颖之反问，“就算是困乏，一天也总有清醒的时候。一天中最清醒的时间，你觉得不应该是现在吗？”
“啊。”有过多次受伤经验的钱弢也不得不认同林颖之的话，“也许吧。那聊吧，想聊些啥？”
“你是**吗？”林颖之单刀直入地问。
“啥党？**。”钱弢笑着摇头，“你看过有这么自由的**吗？我是自由党，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自由党。”
“那你为什么要帮**？”
“帮**？”钱弢收起笑容，“这话怎讲？”
“你还想在赖那报纸上的那个人是你吗？”
“报纸？啥报纸？”钱弢挠挠头，“咱们换个话题唠行吗？”
“不行，今天就从这开始了。”
“什么报纸？我可真不知是什么报纸。”钱弢拿出一惯的癞皮相，“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中意烟酒，对报纸啥的，一向兴趣不大，还真没瞅着你说的那些报纸。”
“编，接着编。”林颖之说，“你一向都这样，赖惯了是不？要是我没估计错，你应该是其中的导演兼演员吧。”
“没，那可真没。”钱弢说，“我要有那么大的能量，能沦落到这里吗？还得为自己的一日三餐操心。”
“承认报纸上的事了吧？”
“你这是在给我下套。”钱弢惊醒，却也悔之晚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