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的消息当然不值钱,这个我知道。”钱弢轻蔑地摇了摇头,“可是,你们不也觉得我也应该死了呀?”
“这又是怎么说的?”廖光一问,“你要是不透露一点消息,我恐怕也帮不到你。”
“帮不到就算了。”钱弢冷冷地收起报纸和照片,“有些事情只能点到为止。对了,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能想出办法把那批货给运出来,到时候廖长官恐怕又只能徒呼奈何了。如果我们真的把那批货给运出去了,廖长官不就鸡飞蛋打一场空了吗?”钱弢说完掏出一张纸币扔在桌子上要走。
“等等,钱老弟,等等。”廖光一连忙拉住要走的钱弢,“再坐一会,我们再聊聊、再聊聊。”
“还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廖光一把钱弢问,“你现在可是**?”
“你看我像吗?”钱弢自得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饰,“有我这么帅的**吗?少见吧?”
廖光一也被逗笑了:“说实话,看起来还真不像。可你究竟是不是,我可不敢肯定。你知道的,这报纸上的消息可就是**给捅出来的。”
“这个我知道。”钱弢点头,“我这个人比较痞,不喜欢有婆家,我喜欢黄鱼比较多些。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你我倒是同道中人。”廖光一问,“那钱老弟的意思是那个人在**的手里?”
“有必须说得那么明白吗?”钱弢说,“只要满足我的条件,我保证把活生生的人交到你们手上。”
“活生生的?”廖光一问,“真活着?你可有证据?”
“这什么都没谈就问我要证据了,你觉着合适吗?”
“你要知道,土肥原可是个大人物,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得着的。”廖光一说,“你要是不lu点东西出来,我可真帮不了你。”
“那行,给你一张照片吧。”钱弢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人穿日本和服的老者在看一张一个月前的新华日报。
“就这?”廖光一摇摇头,“这连个人脸都看不到,全让报纸给挡了,他们能信?”
“没办法,这是偷拍的。”钱弢说,“我也不能让人知道我在拍照,当然是拍不到他的脸了。你拿这张照片找最熟悉他的人看一看,就会发现确是其人如假包换。”
“行,我帮你把消息递上去。”廖光一想了好长一会说,“成不成的我不管,不过那批货?”
“货没问题。”钱弢说,“反正在你们的严防死守下,我们也运不出来。再说那东西也有个有效期,让你们再卡上几个月就都成糟糠了,给谁不是给,再说我们不也还有一段交情,是吗?其实我还是蛮理解你的。”
“哦,是吗?”廖光一问,“怎么理解?你能明白我的处境?”
“当然,我当然明白你的处境。”钱弢说,“我有一段时间也有你一样的感觉。首先是没有安全感,每天每时每刻都得面临危险,神经每一秒钟都得绷着,那累呀,就甭提了。其次是让人当驴使,还没人关心死活,没人关心冷暖,只要你没死,任务就不会终止,直到献出生命为止。像廖长官这样有思想的人当然不甘心束手就擒,只有头脑缺根筋的人才还一个劲地喊着党国。”
“你理解的倒也够深。”廖光一不由得直点头。
“这算什么够深?这是人性。”钱弢继续说,“可惜啰,戴老板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物,居然连这个简单的人性都不甚了解。他要是了解了人性,就不会把后面的任务交给你们小组。”
“人性?这又怎么说?”
“人都不想死,想活着,这就是人性。蝼蚁尚且偷生,不是吗?廖长官肯定也是吧?”
“没错,谁能活不要非得要死?”
“你以前之所以不敢背叛军统,那是怕背叛之后也一样的难逃一死。军统的家法你是知之甚详的。可是当你面前出现一大堆钱的时候,你就动心了。”钱弢笑着说,“有这么一大笔钱,上哪不能好好地活着,就是去瑞士、美国啥的,也够一辈子潇洒了吧,干嘛非得把自己放油锅呢。我说的对吗?”
“不错、不错,不愧是同道中人。”廖光一问,“当你听到小林的叙述之后,你也动心了吧?”
“实话说,还真有点。”钱弢点头承认,“可是当我和自己的生意比较了一下之后,我就放弃了。没肉太瘦了,还塞牙。”
“那东西虽说等同黄金,可也要操作一番,一个上海滩的新人,确实也是有很大风险的。”廖光一也承认钱弢所说。
“所以我思前想后,决定成全你。”钱弢盯着廖光一的眼睛,“不过前提是你必须先成全我。”
“话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廖光一笑着问,“你刚才说的头脑缺根筋应该指的就是小林吧?”
“你觉得她不是吗?”
“是的。”廖光一又问,“不过看照片,她现在好像相信你多过相信党国。”
“也许是我就在她身边,她看得着吧。”钱弢说,“反正我只是答应帮她,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好像是有点幼稚。”
“她应该是没想到你也会打那批货的主意吧?”
“那东西几乎就等同于黄鱼,那有那么大条的黄鱼随街蹦,人有不起心的道理?”钱弢耸耸肩,“这可不能怪我贪心,要是换了别人也一样。不过,我要是有了小鬼子给的黄鱼,这点小虾米还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你没有理由帮我的。”廖光一摇着头道,“只怕是我帮完你之后,你再顺道把我也告到小鬼子那里。”
“这我可不敢。”钱弢瞪大眼睛说,“我现在是国军那边没法混了,国统区自然是去不得的。如果再因为武藤的事开罪了另一方,岂不是成了过街老鼠,无地容身?一个人要是得不到任何政治力量的庇护,就算是有太多的钱也没处使。所以只好转寻小鬼子的庇护了,用国统区的话来说应该是在沦陷区过活吧。说不定以后我们还得在一个锅里捞食呢。再说那东西虽说也值钱,可也少不了折腾,还得拿到黑市去卖。你知道,对于我这样没根没底的人上黑市,那是要担很大风险的,说不定人和货都给人吞了。只要能谈成和小鬼子的买卖,我还真就不稀罕了。再有,我要是得罪了老兄,老兄只要安排一名枪手就可以结果了我。这事我可不干,没名没利的。”
“你管小鬼子要多少钱?”
“一千公斤黄鱼。”
“多少?是一千两黄金吧?”
“不,你没听错。是一千公斤。”
“一吨?”廖光一叹了一口气,“好大的口气,你拿得动吗?”
“你觉得武藤不值这个价,还是我不值这个价?”钱弢淡淡地说,“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自己拿。我有个瑞士银行的户头,只要他们把黄金存进去就行了。”
“看来你是早有准备呀。”
“多少有点吧。”钱弢淡淡地问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不是看过那信物的形状了吗?而且还知道接头暗语,你找个人顶替冒充不就完事了吗?干嘛还让人死守在那里?”
“你有所不知。”廖光一叹了一声,“你说的办法,我也不是没让人试过,我甚至为此专门找了个女的。可是她在码头转悠了三天,愣是没人搭理。”
“哦,为什么?难道这里还另有玄机?”
“你有所不知呀。”廖光一压低声音说,“不要小看了军统的能耐。说不定那个信物本来就是接头人每日带在身边之物,对于自己日夜把玩的物品,别说只是根据印象仿制的,就是看着实物仿制的,也有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这样说来是没接上头,反而打草惊蛇了?”
“看来是的。”廖光一又是摇头长叹。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你告诉小鬼子,三天——大后天的这个时候,还在这间咖啡馆,也就这桌子吧,我要见到土原肥,过时不候。”钱弢冷冷地说,“上海的天气真他妈的冷,春节都过去了,还这样阴冷阴冷的,我可不愿在这里多挨。”
“三天?这也太着急了吧?小鬼子可能还要调查呢。”
“我之所以定三天,就是想让他们有个时间去调查,要不然我非得说明天不可。上海这鬼地方,我可是一天都不想多呆。”钱弢边说边起身离开。
“行,我如实向上头汇报,至于上头及上头以上的事,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廖光一也站起来,“我送送你。”
“别、别,你坐着。”钱弢打手势示意廖光一坐好,“别送,你还是再坐一会吧,这样我会更放心。”
出了咖啡馆的钱弢悠然地坐上李子棋的洋车,低声地吩咐了一声:“转一圈。”然后就不管不顾地装起了自己的旱烟。
“好嘞,爷,您坐好了。”李子棋一声脆响的回答之后拉着洋车不紧不慢地跑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