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棋在前面不紧不慢地拉着车,钱弢坐在后面悠闲地吧嗞着自己的烟斗,并不时地端祥着自己的烟斗,通过烟斗上一个类似小凸镜的东西观察着后面。
当李子棋拉着车绕了几条街又要回到燕归来咖啡馆时,钱弢轻喊了一声:“拐进小胡同。”
李子棋刚把车子从小胡同另一端拉出,钱弢示意急停,又急打手势示意隐身在胡同口。
没一会,另两辆洋车也从小胡同急速地冲出,车上的廖光一急切地左顾右盼。钱弢突然出现在廖光一的身后,并用手比划成手枪状对着廖光一:“廖长官,我在这呢。”
钱弢趁廖光一转头的间隙,用俏皮的语气模仿了两声手枪声:“砰、砰,廖长官,你应该倒下了。”
“钱老弟,怎、怎么这么巧呀,你也在这里?”廖光一尴尬地笑道。
“我有坐着洋车绕圈子的习惯,没想到廖长官也有。”钱弢笑道,“廖长官,要不我们一道,你走前,我走后,咱们再绕一绕?”
“绕圈子?”廖光一否认,“钱老弟,你误会了。我不绕圈子,我就去前面、就去前面。”
“哦,是吗?”钱弢笑着说,“可是我们从咖啡馆出来之后就是绕了一个圈子呀。你瞧,咖啡馆就在前面呢,难道廖长官不识路?拉车的师傅也不认识路?而且我看廖长官刚才从胡同里出来,摆明了就是在找人。”
廖光一见无法再赖,只好尴尬地笑笑:“钱老弟,真有你的,让你给看出来了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廖某人是有点求知的欲望,想看看老弟下榻何方,也好日后拜访。”
“拜访?”钱弢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喜欢你们的拜访,尤其是那种晚上悄悄地摸上来的拜访。”
“不会的、不会的,钱老弟这又是说得哪里话。”廖光一连连摇手否认。
“廖长官,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理解你,其实换了我也一样。如果事情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当然更好。而你跟上我,找到我的老巢,把我们都捉住,就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至于给小鬼子传递信息这样的事,也就大可不做了,是吗?”
“钱老弟见笑了。坦白地讲,廖某确有某意,怎奈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廖光一见赖不过,索性痛快承认,边说还边对钱弢拱拱手,“得罪了。”
廖光一说完吩咐自己的手下:“我们走!”
“廖长官且慢。”
“你还有什么事?就这点子事,不至于要给我难堪吧?”
“不、不,这不能。”钱弢说,“我正式恳求廖兄在向上面传递消息的时候,不要把我们在六十三师相识的事给捅上去,就接着报纸上村上正雄接着编呗。行吗?”
“哦?那我怎么解释你我认识之事?”
“这需要解释吗?”钱弢说,“你看了报纸,并且印象深刻,再加上有一颗时时刻刻为皇军效力的心,咖啡馆里碰上了,这不就行了吗?再说我也有要找你们的意思,一拍即合呗。”
“报纸上得来?咖啡馆偶遇?这有点牵强吧?”
“这个我不管。”钱弢说,“也许廖长官还会有更好的借口吧。要不到时候小鬼子果真盘根究底地追问起来,没准就会把那批货的事也给问了去。”
“我明白了。”廖光一连连点头,“小事、小事,反正交待前面的事也要费很多的口舌,能省则省、能省则省。”
“对,能省则省。”钱弢对廖光一拱了拱手。
“好说、好说。我们走。”廖光一吩咐手下。
“不送,记住相托之事。”
廖光一也回身答礼:“行,还望老弟到时也仁义。”
“一定、一定。”
钱弢和李子棋在确认后面确实无人再跟的时才回了住处。回到住处的钱弢愁眉苦脸,李子棋却是笑意满满。
“怎么啦?”林颖之最为关切,“姓廖的没来吗?”
“不是。”钱弢摇摇头,“他敢不来吗?”
“那是你们没有成功?和他谈崩了?”
“没有。”钱弢仰靠在沙发上摇了摇头,对继续交谈兴趣不高。
“这究竟是怎么啦?”林颖之生气地问,“一起回来的两个人,一个满脸笑容,一个愁眉苦脸。”
“他没心没肺。”钱弢幽幽地说,“我们这次可能玩大了。假如廖把我以前的那些事和盘托给日本人,那我在雷州城的那几间铺子和那些个兄弟们可就都危险了。”
“啊?”李子棋和武木才这时才紧张起来,“大哥,那才是咱的老巢,可不能给丢了呀。”
“是呀。”林颖之也点点头,“钱,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不要因为我的事牵扯这么大。”
“老巢弄丢的可能性还是有的。”钱弢皱着眉头想了想,“可是我已经吩咐过廖了,要他不要把这事给捅出去。”
“你今天真的见到廖、廖参谋长了?”林颖之对廖光一还抱有一丝幻想。
“见到了呀。”钱弢问,“你不会还这么幼稚,还认为他是好人吧?”
“果真是他。”林颖之气愤地道,“如果他在军统面前还没有暴露的话,他应该也接到了甄别命令,只是不知道他的任务又是什么?”
“这个我可没问。”钱弢说,“就算是我问起来,他也不一定会回答。”
“你觉得他会去完成任务吗?”
“不知道。”钱弢摇头,“如果任务不是很难,我想他会的。而且他还可以利用自己七十六号身份的便利,达成任务的机会还会更大些。”
“那他不是成了双面间谍?”
“你对这个感兴趣?”钱弢说,“双面间谍多了去,多廖一个也无所谓,只要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可是上头却不知道呀。”林颖之还抱有忧国忧民之心。
“这个就不是我小流氓能管得了了。”钱弢悻悻地说,“晚上还要打个电话回雷州,让他们小心点。”
“廖真相信你了?”林颖之这时候才问及正题。
“嗯。”钱弢点点头,“他没有选择,只有相信我一条路。”
“他真的以为你会把那批货给他?他对你就这么有信心?”
“他对自己有信心。”钱弢说,“我听说现在码头的盘查特紧,就连小鬼子的军需物资也要一一核查,稍有不对就要开箱检查。只要我们不能把货物运出去,最终还是他的。”
“你一张连人脸都见不到的照片,小鬼子能相信吗?”林颖之担忧地说,“还有,他们会派我们指定的人来谈吗?”
“拍那张照片的人,可是我费尽心机找来的,可以说是千里挑一。再加上一些刻意装扮,而且仅露出一丝头发和手指,就是武藤自己在世恐怕也难辩真假。”钱弢懒懒地说,“再说,我也没有指望他们全信,我只要他们将信将疑就行了,还有我这个大活人在呢,他们总该派人前来一探究竟吧。”
“那他们会派我们指定的人来谈吗?”
“不会。”钱弢摇摇头,“小鬼子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上套。”
“那怎么办?要是他们不派目标过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岂不全成了空?”
“因为我指定的谈判对象是土肥原贤二。”
“土肥原?”林颖之倒吸一口冷气,“你指定这个魔头干什么?他虽然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可也不是我们的目标呀。”
“土肥原肯定是不会出来跟我谈的。这点我敢肯定。”钱弢说,“但是古人有句话叫‘有事弟子服其劳’,南云不就是土肥原的得意弟子吗?而且她还是日军上海的特务机关特一课课长,她应该出来‘服其劳’吧。”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林颖之说,“这也太冒险了吧?你怎么知道土肥原会指定南云来跟你谈?”
“我们也可以有选择呀。”钱弢说,“如果不是我们要的人物出现,我们可以说人物不对等而拒绝跟他谈呀。”
“拒绝?他们能让你来去自由吗?我看十有八九他们要把你请到宪兵司令部去。”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钱弢说,“如果我连来去自由都办不到,那岂不成了送肉上砧板?”
“我看差不多就是。”林颖之嗫嚅着道,“你这次赌得真是很大,还把雷州城的老巢和兄弟们都给押上去了。”
“还不都是让你给累的。”钱弢也无奈地说,“现在说什么都已太晚,廖已经知道我的情况了,就看他怎么跟小鬼子报告了。至于雷州城的那些兄弟,要对付他们可也没那么容易,只是我还是要打电话给他们提个醒。”
“那边有人接电话吗?他们有电话吗?”林颖之问道。
“有,酒馆就有。”钱弢皱着眉头说,“我在想措辞呢。”
“打电话还要想措辞?”林颖之不屑地道,“你平时不是嘴挺能的吗?怎么,这会哑上啦?”
“你知道个屁,要用暗语。”钱弢摇了摇头,“还老军统呢,也就这水平。电话能保密吗?”
“哦,那就想吧。”林颖之脸色一沉,“谁像你?时时刻刻提防着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