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说你,你就是那土包子。”林颖之毫不避讳。
“这个我能同意。”钱弢边说边坐下,“我本来就出自山里,虽说也在外面晃荡了几年,可要是跟林叔您这样有学问的人一比,可不又成土包子了。”
“贤侄,我再问你。”林父再一次征询钱弢的意见,“如果我有一个女儿,长相人品跟颖之差不多,不过脾气要好上不少,你可有兴趣见上一见?”
“林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钱弢笑着摇了摇头,“像林长官这样的,我还真是高攀不上。真的,不是开玩笑。我本来就是一土包子,也就是战争把我们拉到了一起。要不是战争,我们的生活根本就没有交集。可战争总有完结的时候,到时候日子还得继续过。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拧巴在一起就会有很多的问题。我这个人最多就是淘弄一小店解决养家糊口的问题,而林叔你这样有学问的人,那可是人中龙凤,是上层人,活着可光鲜了,跟咱不搭配。”
“真不考虑了?”
“不是不考虑,是不能考虑。”钱弢说,“我可不想到时候是我踮起脚尖来够令千金,我还怕令千金不乐意呢。再说一方踮起脚尖够成的夫妻,中途出问题那是大概率的事情。”
“你这是为人考虑,而且眼光还很长远。”林父点点头,“我对你的印象又好了几分。来,我们喝酒,我们喝酒。”
“行,喝酒喝酒。”钱弢举杯相应。
“贤侄呀,我听颖之说你最近想做些生意,而且还是大生意。本钱可有啦?”林父说,“要不这钱就给你投资生意吧?像你现在这样在赌场混些小钱,解决生活那是绰绰有余,可以要想弄到做大生意的本钱,还有蛮困难的吧?”
“谢谢林叔,不用了,我另有打量。”钱弢回答,“林叔说的是,赌场弄不来几个,弄多了人也不让干,我也没打算靠这弄出本钱。小侄之所以每天都跑不同的赌场,主要还是想听人聊天。赌场、舞厅、茶馆,这里面的信息可多了,小到街头巷尾的鸡毛蒜皮,大到国际局势演变。就连小鬼子的小道消息、七十六号的‘秘闻’、青洪帮轶事等等,无所不包应有尽有。这还没混多长时日,我都快成上海通了。”
“贤侄有这样的想法甚好,只是你做生意没个本钱怎么办?”
“我现在是没有钱,不过我有一批货。要是等货脱手,应该就有钱了。”钱弢突然醒悟,“对了,林叔。你既然是大学教授,肯定见多识广,有空帮我给这批货掌掌眼呗,瞅瞅能值几个子儿。”
“啥货?”林父问,“这大上海就没有明白价码?就不能按质按量计价?”
“这、这,好像还真是不能。”钱弢悻悻地说,“有几件金银玉器古玩什么的。你知道,我这个人见识短浅,东西好孬都瞧不出,怎么可能估出价码呢。”
“古玩?”林父一听眼睛一亮,“贤侄怎么还会有古玩?”
“找他看古玩,你算是找对人了。”林颖之在一边插嘴说,“我叔是历史系的教授。北平城就数他眼力好,满城行家找他讨教呢。”
“那就好。”钱弢笑着说,“只是不知林叔最近可有时间,要不明天上午小侄过来找您?”
“行,反正我这几天都在上海,也不急着回北平。你明天上午来找我吧。”林父点头答应。
“就你住的地方有古玩吗?我怎么不知道。”林颖之惊奇地问,“要不让我先帮你看看,我的眼力也错不了。”
“不是在家里,在银行。”钱弢回答,“存洋鬼子银行的保险柜里了。”
“银行?”林父说,“知道存银行保险柜,这做法一点都不土,还很洋呢。”
“再土也是喝过洋墨水的人,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颖之,可不能再说人家是土包子,人家还是留过洋的人。”林父转头批评林颖之,“再说,就他的身着打扮、言谈举止哪点土了?他的言谈比我这个教授有过之而无不及。”
“爸,我说他是土包子,没说他的言谈和外貌,关键是这里。”林颖之指了指自己的头说,“是脑子。”
“我本来就生在山里长在山里,思想里难免带点土气。”钱弢说,“没事的,林长官说我是土包子,我不生气。本来就是嘛。”钱弢边说边倒完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胡说,脑子也不土,灵活得很。”林父还是批评林颖之。
“放着小姐不要,要找丫头不就是土吗?”林颖之小声地嘟囔。
“贤侄,酒都喝光了吗?”林父看着钱弢喝酒的动作大吃一惊,“要不再来一坛?”
“不用了。”钱弢摇头,“反正这酒喝多少都一样,喝这么多就够了,再喝是浪费,糟贱东西。”
“你喝酒不会醉吗?这一小坛酒怎么也有好几斤吧?”
“醉?不知道。”钱弢又摇头,“什么是醉呀?”
“你居然没有醉过?”林家父女听了直摇头,“像你这样喝酒居然还没有醉过。”
“我吃好了,也喝好了。”钱弢打了个饱嗝说,“林叔,您住哪?要车子送吗?”
“不用。”林父摆摆手,“我住在一个学生的宅子里,有车子在下面等我。”
“哦,那就好。”钱弢点头,“林长官,你从现在开始就不用再跟我们挤一块了吧?”
“啥?你又想扔下我?门都没有。”林颖之说,“我也吃好了,你先下去把车打着,我陪叔再唠一会,马上就下来。”
“不是想扔你,你跟我们几个大老爷们住一块不合适。再说你现在还占着我的铺呢。”
“你睡沙发不是挺好的,挺热乎的。”林颖之轻叱道,“我要是搬走了,你们再要是一搬家,我上哪儿去你去?你不还答应帮忙的。”
“放心,答应的事肯定帮你了了。”钱弢说,“要是我们真有心要搬家,也不一定要等你搬走。瞅你上街的空儿我们就可以搬了,可是我们不这样干。”
“我不管,反正住在你哪踏实。”林颖之说,“要不我给你点房费?”
“诶,算了算了。”钱弢起身告辞,“林叔,您住哪?我明天上午找您去。”
“明天你领颖之一起来吧,她识路。”
“那好、那好,我先下去。”钱弢扭头问林颖之,“林长官,十分钟行吗?等你十分钟行吗?”
“行,你等着吧。”林颖之把钱弢打发出门。
“颖之,在小钱面前你是不是太强势了?”林父在钱弢离去之后也不满林颖之的态度。
“爸,你不知道。”林颖之抱怨说,“你要不强势一点,那就太被动了。这个人在外面和他兄弟面前那都特强势,而且还爱拿捏。你要是一被动,以后准没说话的份。”
“你就真这么定了?以后就真跟着他了?”
“没呢。”林颖之扳起着脸问,“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相中没?”
“没。”林父说,“我还是觉得你们在一起不太合适。”
“行。”林颖之冷冷地说,“既然你没有相中,那我就打发他去阎王府上当差。”
“你想干什么?”林父吃惊地问,“你还想杀人吗?”
“爸,用得着我杀人吗?”林颖之白了林父一眼,“我有那么傻吗,还亲手去杀人?外面小鬼子多着呢,我只要在使他的时候,使得狠一点,没准小鬼子就把他给结果了。”
“你这是什么话?”林父问,“你不是想害人吗?”
“什么叫想害人?”林颖之语气冰冷,“既然我不能得到的东西,我也不想别人得到,瞅着或者是想着他跟人乐呵,我就浑身不来劲。我就让他为党国多立些功劳吧,一次死不了二次,二次死不了三次,说不定还能为我的晋升添把力呢。”
“喂、喂,你可不能胡来。”
“这不是胡来。”林颖之坏笑着道,“委员长不是号召了吗,人不分老幼皆有抗战守土之责。这也是他的责任,不是吗?”
“你。”林父怒目而视,没多久就妥协下来,“算了、算了,我怕你了。我相中了,我相中了,行吗?相中了,这总行了吧?”
“你真相中了?”林颖之喜笑颜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逼你的啰。”
“是,是我说的。”林父无力地点点头。
“那我嫁给他,你也不反对啦?”
“不反对,只要他能同意。”林父又提醒说,“不过,你可不能乱来哟。”
“放心,自古只有男人抢女人,还没听说过女人抢男人的。”林颖之说,“我就算是要抢,也抢不成。是吧,爸?女人的工具天生就不适合干强盗的活。”
“你!你学坏了啊。”
“没,真没。”林颖之一本正经地说,“爸,真没,你冤枉我了。再说那事还用学吗?不都无师自通吗?”
“你!”林父无奈地摇头,“一个女孩子说这样的话,不就是学坏了吗?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哟。”林父一副痛心的样子。
“爸,就咱父女两个有什么话不能说。”林颖之上前帮林父作头部按摩,“这不是你说的吗?”
“学坏了、学坏了。”林父还在喃喃自语,“这都是我给惯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