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钱弢一回来就跟朱小芸说起要入新四军的事。朱小芸一听头就摇得像拨浪鼓。再问,泪水就潸然而下。
钱弢一看慌了神:“咋的啦、咋的啦?媳妇。”
“还媳妇呢。”朱小芸哽咽着说,“你不稀罕我。”
“谁说的,不能够呀。”钱弢皱了皱眉赶紧哄,“我稀罕、我稀罕,宝贝着呢。”
“你一出去就好几年。在中央军校还不时能得个书信,到了外国连个废纸片儿也没有。”朱小芸泪水不断。
钱弢上前用衣袖帮朱小芸揩去泪水:“那是在外国,写封信老费事了。再说大老远的让人捎封信,这也不太好吧。”
“胡说!人邮差干的就是这个。”朱小芸依旧梨花泪雨,“没准是让外国的小娘们给蒙住了眼。”
“没,真没。”钱弢说,“是军统他们不让写,说是怕通信地址暴露了目标。”
“能暴露啥目标?”朱小芸压根就不信,“老外的军校啥时也成了你们的保密目标啦?人家稀罕你保密吗?”
“不是为军校保密,是为人保密。”钱弢辩解。
“为人?就你,你就是把相片整得西瓜大登报纸上,认识你的又有几个?”朱小芸说,“明明是被外国女人迷住,还不承认。外国女人有哪样好?”
“真不是。”钱弢不好再解释,“我要捎个外国娘们回来,老钱就该老大不乐意了。”
“他咋会不乐意?”朱小芸抽泣着问,“说不定这会都抱上孙子了。”
“你想,我要是真整个外国娘们回来,我每天不得跟人家说洋话。我要是跟人说洋话,那我儿子不也得跟着学洋话。整个家里就老钱一人不会说不会听,那还不急得抓头挠腮呀。”钱弢笑着搂紧了正抹着泪的朱小芸,“别哭、别哭,宝贝着呢。”
“宝贝个屁!”朱小芸推开钱弢,“那你回来几个月咋不来看我一回?”
“我不是回来了一回吗?没瞅上。”
“没瞅上,总问到了讯吧。咋又不见你找来?”
“我是想,做梦都想。可那时候不是有个军统特务跟在后面吗?要是让你瞧见,不又得多心了。”
“心里没鬼,你怕啥怕?”朱小芸说着又开始往外抹泪。
“没鬼、没鬼。”钱弢边说边抓住朱小芸的手搁自己的心口摸,“你摸摸,没鬼吧?”
“去你的,有没鬼我能摸得出来吗?”朱小芸抽出手轻打了一下钱弢的肩膀。
“那你摸到啥?”钱弢调笑着问,“在跳不?”
“跳,当然得跳,不跳那是死人。”
“知道为啥跳不?”
“不知道。”朱小芸摇了摇头,“我又不是搞人体研究的。”
“那是因为你在提供动力,懂不?”钱弢边说边抓住朱小芸的手,“你再摸摸,你就在这里面,硬实着呢。”
“去你的。”朱小芸抽出手,“臭贫!就一张嘴,指不定还哄过多少女人。”
“瞎说,就我这水平,还用得着我哄女人吗?大把女人上赶着想要哄我呢。”
“看、看,露出狐狸尾巴了吧。”朱小芸一边说一边又拉开架势要哭。
“别哭,真别哭。”钱弢再一次把朱小芸搂在怀里,“真没二心,真的,你在我的心里瓷实着呢。”
“那你为啥刚见着几个月就狠心要把我给赶走?”
“不是我狠心要把你赶走。你觉着这雷州城有你呆下去的地吗?”钱弢叹了一口气说,“小鬼子正满大街地拿着二万现大洋找我呢。要是让他们把你给寻了去,我还不如把自个儿绑了,去要那二万块大洋。”
“不许胡说。”
“不是我胡说。”钱弢说,“自从这小院住进了这么多人,每天人进人出的,难免让人生疑。我这心呀,每天都悬着,没有放下的时候。”
“以前那个小院现在能安生住了不?”
“不好说。”钱弢说,“要是碰到高手看到里面没人,不进去搜,只是在门口布下眼线盯着就很麻烦。再说,十个人哪,保不齐就会出现一二个重伤的。如果小鬼子先给他们治伤,然后再审,时间上我们也不好把握。对了,我们那几个重伤的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能下地走动了,算是活过来了吧。”朱小芸擦干眼泪回答道。
“二根金条换回三条人命,也算值啦。”
朱小芸问:“你就不找个眼钱去看一下你们丢下的那十个兄弟是死是活吗?”
“我们人手太少了,也没来得及在便衣队安个眼钱。”钱弢说,“老钱他们倒是有个眼钱,可是自从那一仗之后也一直没联系上。”
“为啥?难道把眼线也给做掉啦?”
“应该没有。”钱弢说,“能做眼线的都是机灵人,一见情形不妙势必会先行扑地不开枪。只是他们就是还活着,此时也只能呆在宪兵队的大院。有消息也送不出来。”
“没想到你们把自己的眼线也给逼进了宪兵队。”
钱弢又问,“后来有没有给那几个做手术的弟兄注射过那针药?”
“有一个后来果真发起了高烧,我给他打了一针。”
“你还会打针?真是太好了。”钱弢说,“要不我跟他们说一说,让你到他们的医院做医务人员吧?”
“我以前学过战地救护,打针包扎什么的会一点。”朱小芸说,“我再考虑考虑吧。我爸是国民政府的县长,要入我也是入国军,怎么会是入新四军呢?”
“国军早跑远了,到哪找去?”钱弢劝解说,“现在不是国共合作吗?在哪都是打小鬼子。再说,你一个女娃子,到国军那里又能干啥,不就是端茶倒水、收发文件之类的。在新四军这边可就不同了,他们这里就缺文化人。文化人进去可吃香了。”
“那如果以后打完了小鬼子,我要入国军怎么办?”朱小芸不想把路堵死。
“这好办。我跟他们说让你来去自由。”钱弢想了想说,“你干脆就用个假名字呗,反正现在的人用假名的多了去。”
“他们新四军里也有好多人用假名吗?”
“那当然。有的人为了表示与过去一刀两断,一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取一个他们认为新潮而又革命的名字。”
“让我考虑几天吧。”朱小芸作出让步,“临走之时,我还想到四处逛逛,留下点回忆。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行。”钱弢说,“你出去千万要小心,别让人瞧出破绽。我这几天也要出趟雷州城,去弄些钱回来。”
“那你也要小心。”
“没事。我是去取以前藏在外面的钱。顺便再去武家沟看看,瞧一下小鬼子最近又有啥响动没有。”
第二天一早,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钱弢坐在大明拉着的人力车上正要出城,离城门口不到两街口时,钱弢突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背影正在看布告。
“停下、停下。”赶紧让大明把车停下。
“老大,有事吗?”大明停下来回过头来问。
“故人来访,先会会他们去。”钱弢边说边指了指身后的两个人。
“咋会?文的还是武的?”大明边问边捋袖子。
“没你的事。”钱弢刚说完,一想让他们动动手也好,就一挥手,“随便,要活的。”
“好嘞。”大明边说边从地上抄起两板砖,悄悄地逼近还在看布告的两人。
看完布告的王铁牛和小眼镜正小声嘀咕。王铁牛说:“老这样转悠也不是个事,都二天了还没见着人影。”
“那能咋办?”小眼镜回问,“人肯定是在城里,小鬼子的布告不就是告诉我们连长在城里吗?而且他一定还给小鬼子找了很多不痛快。要不小鬼子为啥要花二万现大洋悬赏?”
两人正说着,王铁牛听到后面有人逼近的脚步声,突然一个黄狗撒尿往后一个侧踢,把大明揣了个嘴啃泥,大明手中的两块砖头也砸了个空。王铁牛扑上去正要下狠手。
钱弢站在旁边赶紧制止:“停、停,自家兄弟。”
“连长!”停下手的王铁牛和小眼镜同声惊叫。
“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钱弢说完扶起地下的大明,“他们是我以前的兄弟,把他们送回窝里。”
“老大,那你怎么办?”大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先带他们回去,我再叫辆车在后面跟着就是。”钱弢边说边示意三人先走。
回到二号窝点,看着钱弢的折返朱小芸一脸疑惑。钱弢指了指身后的王铁牛和小眼镜“以前的兄弟,弄点吃的。”
朱小芸从厨房打出一盆稀饭,一脸盆红薯摆在客厅,两人一见也不客气拿起红薯直往嘴里塞。
看着两人狼吞虎咽的吃相,钱弢直摇头:“咋的?雷州城就找不到一点吃食吗?”
“嗯、嗯。”王铁牛边啃食着红薯边点头,“两、两天了,还没进过食。”
看着两人狼狈的吃相,钱弢坐在旁边吸起了旱烟:“慢慢吃,吃完我们再唠。”
两人嘴里没闲,只是支唔着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