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弢见两人吃得差不多时,笑着问:“瞧你们这吃相,你们到雷州城多久了?挺饿的吧?”
“嗯,二天。”王铁牛边往嘴里塞红薯边说,“二天,连长的影都没找到。”
“雷州城里就不卖吃的啦?”钱弢问。
“卖,可我们已经没钱了。”小眼镜说。
“没钱,你们不是还留下不少吗?”
“没啦,真没啦。”王铁牛在一边帮腔,“对了,连长是怎么看到我们的。”
“整个雷州城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会在布告下面琢磨,一看就知道是外来的。”钱弢回答。
“这两天我们在布告下面转悠了几十回了。”王铁牛说,“小眼镜把布告内容也给我念了几十回,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钱弢笑了笑问:“你们两个怎么会在雷州城里?国军要反攻雷州城啦?”
“不、不是。”小眼镜喝光碗里的粥,摇了摇头红着眼睛说,“不是,我们部队完了,全完了,全散了。”
“怎么回事?”钱弢问,“我们三连给打散啦?”
“不是。”小眼镜边说边低头抹泪,“是我们师,我们师全完了,被打散啦。”
“还不到半年,整个六十三就都垮啦?”钱弢挠了挠头,“别哭,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次我们师真的成了堵枪眼的部队。小鬼子要攻长沙,我们摆在小鬼子进攻的路上,要我们师挡住小鬼子一个师团三天以上。可是我们师战斗力本就不强,后来又补充了一些新兵,战斗力就更弱了。”小眼镜回答,“打到最后,我们陈师长就逃了,连苟团长也战死了,整个师也就只剩下不足一个营。”
“师长逃啦?”钱弢摇了摇头,“这也是他陈光中能做出来的事,八成又去当土匪去了。”
“是的。”吃到现在的王铁牛抹了抹嘴,“我听到他在喊,要一些兄弟跟着他上山打游击,没准就是当山大王去了。”
“那我们连呢?”钱弢疑惑地问,“就剩你们俩啦?”
“不是,我们连剩下最多。”小眼镜说,“我们连本就战斗力强。连长走后我们只是补充了几个新兵。虽然我们一直顶在小鬼子进攻的最前面,可是我们用连长教我们的方法构筑阵地,小鬼子就是啃不动。打到最后,补给跟不上,粮食和子弹全没啦。其他的方向全给突破了,就我们一边还在死守,小鬼子从四面围了上来。赵连长就带着我们突围,因为我们修的工事不是圆形的,只能面向一边。”
钱弢听了点了点头:“你们完成任务了吗?最后还剩多少人?”
“完成了,我们死了四天三夜。我们一突围,后面的兄弟部队才跟着一起出来。总得出来可能就是一个营,五百人左右吧。我们连出来的就大概有五十人。”小眼镜眼睛也不再红了,改用自豪的神情说,“我们连突在前面,三十支汤姆森冲锋枪和十八支轻机枪一开火,围攻我们的小鬼子瞬间就被打散,不是死就是逃。”
“那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部队散了,到哪里去的人都有。”王铁牛嗡声嗡气地说,“有的回老家,有的上山打游击,还有的去找其他的部队。我们拉了十几个兄弟来了这里,来找连长。”
“赵志贵呢?”钱弢关切地问,“赵志贵还活着吧?”
“活着。”小眼镜说,“他带着二三百人说是去找军部,去投奔其他的部队去了。”
“还是赵志贵靠谱,怎么打都是国军,碾都碾不烂。”钱弢听了点了点头,“都有谁跟着你们?”
“我们后勤队除了赵志贵和战死的都来了。”王铁牛说,“包大力、李子棋、孙吉人他们都在,一共还有十五人,在城外老乡家里。”
“特训过就是不一样,成活率还挺高。”钱弢又问,“你们都铁了心要跟着我钱某人当土匪啦?”
“不管连长做什么,我们跟着连长干就是。”王铁牛边说边拍了拍胸脯。
“行。”钱弢点了点头,“既然都来了,那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对了,你们的钱呢?钱都花哪啦?”
“在新驻地营长他们的补给还是有很大问题。”小眼镜说,“史老爷倒是还不断地给我们送粮食,可是营长他们却没有。于是营长就来找赵连长,赵连长就让我拿出一大半钱给了营长他们买补给。再后来就是那场大战之后全给了阵亡的兄弟当了抚恤金,寄给他们家了。连长,我做得对吗?”
“行,仁义。”钱弢说,“那十几个兄弟怎么办?要不先进城来吧。”
“我们听连长的。”王铁牛说,“要不现在就出城。只是他们还带着不少武器,不太好进城。”
“都带了啥好东西,还不舍得扔?”钱弢问,“长沙离这里老远的路了。”
“国军的装备我们一样都没有要,全给赵连长带去奔新队部了。”王铁牛说,“我们就带了三挺歪把子、十二支三八式,还有就是每人一支汤姆森和一支王八盒子。汤姆森的子弹可不多了,那枪爽快是爽快,就是费子弹,而且子弹还不容易找。”
“行,那我们现在就出城吧。”钱弢说着站了起来,“我跟媳妇打声招呼。”
“那水灵灵的姑娘就是你媳妇?”王铁牛听了憨憨地笑了笑。
“是未来的媳妇。怎么样,还行吧?”钱弢说完走到厨房跟朱小芸打招呼去了。
“行,那是太行了。”钱弢领着两人来到院子里,王铁牛还在呢喃。
“说啥呢,行不行的?”钱弢疑惑地问。
“说你媳妇呀,那真是太行了。”
“怎么?比你媳妇强?”
“那可强了去。”王铁牛一脸傻笑,“这城里的姑娘就是水灵。我那媳妇跟她们一比就剩四个字了。”
“四个字?啥字?”小眼镜不解。
“傻大憨粗呗。”王铁牛的话引来两人一阵轻笑。
“连长,我们还坐那人力车出去吗?”王铁牛问,“坐人力车还挺好。拉车那小伙子还挺结实的。”
“不了。”钱弢说,“我们这次骑小鬼子的摩托车出去,弄回来好久了,还没骑过一次呢。”
“摩托?就小鬼子的电驴子吗?”王铁牛,“这也太阔气了,还整上摩托车了,以后能经常骑骑吧?”
“想得美。”钱弢说,“这东西也就能骗小鬼子一次,小鬼子有提防,你就是再多的摩托车也不能在小鬼子的枪口下骑。今天出去的有点晚了,我们还要去更远的地方办点事,就骑它出去。也不用再骑回来,把它藏到乡下,要是有人要兴许还能换回几个大洋。”
钱弢带着王铁牛和小眼镜来到一号院子。钱弢小心地处理好梅林留下的诡雷之后,三个人合力一起在鸡窝里抬出了摩托车。
“连长,这院子好像比刚才那个还大点,怎么反而荒了?”小眼镜问。
“前不久就住在这里,后来有十个兄弟折进去了,生死不明,怕有软蛋带小鬼子来掏窝,所以不敢用。”钱弢边回答边示意两人换上小鬼子的军装。
王铁牛看了看身上的军装:“不对,连长。我咋穿成小鬼子军官服了,这应该由你来穿呀。”
“我是想穿,可是你会骑摩托车吗?”钱弢说,“记住,等下到城门口的时候,不管小鬼子或者是汉奸上来跟你说什么,你都要装成一脸愤怒的样子,然后对他说日语。”
“说日语?”王铁牛摸了摸头,“这我可不会呀。”
“一句都不会?”
“八格牙鲁,谁不会呀。”王铁牛笑了笑说。
“就说这句,他要还不让我们走,直接赏他耳光就是了。”钱弢边说边拿出白手套让王铁牛戴上。
王铁牛跨入车斗中四平八稳地坐下,鬼子的指挥刀往两腿中间一竖,两只手扶着刀把的顶部,端了个鬼子军官相:“怎么样?还行吧?”
“行,太行了。演相比我还好。”钱弢边说边发动摩托车上了大街。
城门口,汉奸和守城门的小鬼子看到宪兵队的摩托车和车上三个杀气腾腾的鬼子宪兵,连拦都不敢拦,直接让他们出了城。
“这么容易。”王铁牛一脸疑惑,“他妈的,进城的时候身上没带武器还让他们摸捏了半天。”
“吃软怕硬是各民族的通性,小鬼子更甚。”钱弢解释说,“守城的小鬼子和汉奸肯定是让那些宪兵给揍怕了,一看到宪兵的摩擦车就连证件都不敢看了。”
“想起一个事。”王铁牛这时候才突然翻起老账,“连长,你为什么一见面的时候让那小子来阴我们。”
“你们的本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就他能阴到你们?”钱弢说,“我那是在给你们立威呢。”
“立威?为什么?”王铁牛问。
“你们来了,本事肯定比他们要强。有国军的底子,无论是战斗力还是纪律都比他们要强。”钱弢说,“我准备以你们为班底来收编他们,由你们来领导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心服,刚见面就来个下马威,也好让他们知道霸王爷三只眼。”
“哦,原来是这样。”王铁牛嘀咕了一声,“这还没见上面就开始干上活了。”
“怎么?你觉得冤吗?”
“不冤,红薯还蛮甜,去年的吧?”
“嗯。”钱弢说,“我们吃食也很紧张,城里还不让卖大米,米铺卖的都是共和面。而且城里的小鬼子也太穷了,口袋里掏不出多少油水。有时候就是几块钱军票,挺瘦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