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一行人拉着板车来到雷州城外的一不起眼的农家小院。院内的看家狗还没吠上几声,院子里就起来一个健壮的老头喝住了吠犬迎了出来。
“老榔头,还健壮着呢。”钱弢迎上去细声地打着招呼。
“少东家!”老头也同样地低声惊呼,“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一行人把板车拉进院子,钱弢低声地老榔头说:“跟小鬼子做了笔买卖,有些东西要在你这里撂几天,冷冷场,省得烫手。”
“行,没问题,老地方。都撂荒好些年了,就盼少东家回来,热热场子。”老榔头边说边打手势,指挥着几个伙计把把车上的东西御在地窖里。
梅林跟着搬了一趟之后捂着鼻子出来:“你们家的地窖出门怎么设在茅房里?”梅林对老榔头把地窖暗口设在马桶下面感到不解。
钱弢笑着低声骂了一句:“臭小子,在那里才安全,军警都不爱在里面查。连警犬都嗅不出来,平常人进人出的也有个好解释——上茅房。”
老榔头边笑边把二人让进屋里:“可就苦了这位小兄弟,跟着闻臭了。你们屋里请、屋里请吧。我让老婆子起身烧点热水吧。”
“还是别打扰大婶了吧,这深更半夜的。”钱弢客气地说。
“不打扰,这天就快亮了,乡下人再捂一会就都得起床了,我们现在起身也早不了一会。”老榔头说着出去,不一会拿着一碟炒花生和一罐老酒进来。
“小鬼子连大米都不让卖,你们家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真是稀奇呀。”钱弢见了大吃一惊。
“这酒是前几年在地窖里存的,现在也是喝一罐少一罐了。”老榔头摇了摇头说,“现在这年头哪里还有粮食来酿酒?”
“那是、那是。还是留着以后有大喜事的时候再喝吧?”钱弢觉得就这样喝了有点惋惜。
“少东家回来就是大喜事,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喜事。”老榔头说着拍开了酒封,拿出几只粗瓷碗都给倒上酒,“只是乡下人自己酿的,味道比不上城里卖的纯正。”
“有个酒味就能把馋虫勾出来,还能奢望啥味。”钱弢说,“只是我们那东西是小鬼子的宝贝,大叔可得捂严实一点。”
“放心,等一会我就让小哑巴用烂粪桶到村口的茅房担着粪水沿大路走上一圈,包管连最厉害的猎犬也嗅不到这里来。”
“看来大叔老本行没撂下,那我就放心了。”钱弢笑着说。
“害人的本事可以忘,活命的本领却不能丢,丢了就都活不长。”老榔头说,“虽然很久也干过这种事,可我心里还亮堂着呢。”
“好、好,亮堂着就好。”钱弢说着,几个伙计御完车也进到了房里。
“你们聊、你们聊,都喝上一口、喝上一口。”老榔头知趣地出去回避了。
几个伙计一坐下也不客气,都端上酒碗来敬钱弢:“少东家,干了。”
几个人都一口把酒碗喝干,梅林也只得陪着喝了一大口。伙计把酒碗一放,纷纷从口袋里面掏出从小鬼子身上掏摸来的物品。
钱弢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又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伙计:“以前我在国军里面混的时候立过一个规矩,每杀一个小鬼子奖赏大洋一元,自己兄弟阵亡抚恤一百。当然国军的士兵也是有领薪饷的。我刚才在路上想了想,干脆我们就找些弟兄专干些找小鬼子不是的勾当。当然这薪饷和奖励也跟着国军的兄弟看齐,不知几位兄弟意下如何?”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梅林反应最快抢先表态:“我完全赞成,我跟大哥就是为了跟小鬼子过不去。”
“没问你。”钱弢白了梅林一眼,“几位兄弟都好好想一下,这样干风险很高,随时都会丢了性命。家里有妻儿老小的,就不要跟着去了。”
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各自在为自己考虑。钱弢又说:“我们不说什么民族大义救国救家之类的,就都为自己想想,怎么样能让自己活得更舒坦,能让自己的家人更舒坦。你们放心,不管你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尊重。我理解有人激于民族大义挺身而出英勇献身,我更理解作为男人生儿肩女养家糊口赡养父母的责任。如果你们同意以后跟着我干,就按我刚才说的来管理这些东西。如果你们有养家的责任,那我也不勉强,我们还按以前的老规矩来分享这些个东西。”
良久一个长相老成憨厚的伙计怯怯地说:“既然少东家这样通情达理,我、我想还是退出,我家里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那你在老钱那里帮忙也多少会有些风险,你是一并退出呢,还是继续跟老钱干?”
“我、我家在乡下,我还是回家算了。”伙计想了一会说。
“行,你们三要不再考虑考虑?”钱弢关切地问。
“那我也退出。”一个小伙子鼓足勇气说,“不过我家就在雷州城里,在钱老爷铺里虽然也有一些风险,不过钱老爷和掌柜的待我们不薄,我还是在店里当个伙计算了。”
“那你们二个?”钱弢又问。
大明和另一个伙计对视了一眼:“我们就跟少东家干了,反正死也还有一百元的抚恤,也算是对家里有个交待了。”
“那行。”钱弢边说边动手给两个留下的伙计和梅林一人发了三块大洋,又给老榔头留了三块大洋。
“好了,桌上就这么多。两位二一添作五,都分了吧。地窖里的东西你们就不要去动了,还有你们身上的家什伙也得留下,省得给你们回去之后添麻烦。”
两个伙计面露喜色:“这、这全是我们的?”
钱弢点了点头:“你们回去以后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和这个地方给忘了,要是有长舌妇之嫌,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放心、放心,这规矩我们懂。够得上杀头的事,谁还敢往外抖搂。”两人一边分捡着财物,一边把身上的王八盒子和匕首掏出搁到桌上。
分完钱财两人对钱弢拱手作揖:“少东家的再会了,以后要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随时吩咐。”
“回去要多打粮食多养儿。”钱弢笑了笑说,“如果我们这一代人还没能把小鬼子给赶手,记得到时让你儿子也搭把手。”
钱弢的话引得几个人忍俊不禁,也让那个乡下的伙计脸红不已。
“行了,都走吧。忘了我们,也忘了这里。”钱弢说完把他们挥了挥手,两人转身出了房门。
“少东家,你这就让他们走了?”大明不解地说,“那小子家里穷得丁当响,就想着拿点钱回去买田置地。”
“买田置地也是人的理想,还是一高尚的理想。”钱弢说,“这事我们不能拦,你要啥时有这样的理想也吱一声,我随时放你走。”
“我不走,我就跟少东家干了。”大明嘟囔了一句,给几只空碗都满上酒,“来,喝酒、喝酒。在这种饭都吃不上的年头,还能喝得上酒,就只有跟着少东家了。”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呀?”钱弢问另一位话不多的伙计。
“我姓丁,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叫我小钉子。少东家就叫我小钉子吧。”
“行,小钉子,这名上口。等会你们两个去城门口的早市,看能不能拉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回去,别让板车空着进城,当心引起那些鬼子汉奸的怀疑。我和梅林顺着城墙根溜上一圈,看能不能为以后趟出一条便道。”钱弢喝完一碗之后对大明说,“你们还是把手枪都给我们吧,我们帮你们捎回去。”
“这个就不用了吧。”大明说,“我们是老钱的伙计看城门的汉奸都认得,他们一般都不查我们。”
“一般是不查,怕就怕这时候小鬼子已经得了信,正满城戒严呢。”钱弢边说边打手势让他们拿出枪,“你放心,要不了你的,只要你们跟着我干,包管你们有枪使。”
“那是、那是,地窖里就躺着很多长家伙。”大明和伙计掏出身上的枪交给梅林放进了包裹。
“那就都散了吧。”钱弢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法币递给大明,“你去采买点有用的东西,多退少补。”
“好嘞。”大明接钱,众人告别老榔头散去。
大明两人拉着一车柴草从城门进城,城门已经是戒备森严,钱家伙计的身份也没能让他们免检。在小鬼子的督促下,汉奸连人带车搜了个仔细才给放行。
两人进城之后,小钉子深为佩服:“大明哥,少东家真是神了。他怎么知道小鬼子会这么快就有了行动?不会是那帮假鬼子反水了吧?”
“他们敢!命门还捏在少东家的手上呢。”
“命门?啥命门?”小钉子不解。
“有他们按了手压杀死小鬼子的贴子,那帮孙子就等着我们揉捏他们吧。到时候我们爱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真那么管用吗?”
“那还用说,除非他们不要命了。每个人都杀死了一个小鬼子,要是让小鬼子知道了他们还活得成吗?”大明笑了笑说,“只要我们到时候说是五哥的人,准保吓得他们尿裤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