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个、这个。”林叔又沉吟起来,“日前听得小钱兄弟……”
“等等,你刚才说小钱?”
“对呀,你不就是小钱吗?”
“不,不要叫我小钱,我最讨厌小钱了,我是大钱。”
“大钱?”林叔听了一愣:“你觉得我称你为大钱合适吗?”
“这、这好像是不大合适。”钱弢也不由得摸了摸脑袋。
“请问小兄弟,你们平日里兄弟之间又是怎么称呼?”
“往日里的称呼可乱了,有叫大哥的,有叫连长的,还有叫钱上尉的。后来还整了个日本人的名字。就更乱了,有叫村上君,有叫经理,还有叫掌柜。”钱弢摇着头回答,“现在身边就两兄弟,终于统一称呼了——大哥。”
“大哥,挺江湖的。”林叔讪讪地笑了笑,“好像我叫也不太合适。”
“对了,还有她。”钱弢用筷子指了指坐在斜对面的林颖之,“她有时候还会叫上一声钱上尉。不过,实话实说,我现在都不想再姓这个钱了。”
“为啥?听说过人换名的,没听人说连姓也要换。”
“我这个人命不好,连个名字都使不长。”钱弢无奈地叹了一声,“就说这个钱上尉吧,托某些人的福,让人给‘毙’了,再加上小鬼子高赏格的悬字拿人,钱字又姓不了了。后来弄个日本人的名字,没曾想也没使上几个月,也落得个连人带名的一起香消玉殒的。”
“啊?钱兄弟,你这个某些人不会是……”林叔边说边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林颖之。
林颖之终于开腔了:“好心让你来吃个饭,怎么就那么能扯?这么好的酒菜都堵上那嘴?”
“堵是能堵上,不敢堵呀。”钱弢又感叹一声,“担心吃后算账呢。以前项羽整那个鸿门宴只是想要刘邦一人的命,我担心连我那两个兄弟也给拖累上呢。”
“就你那两兄弟,要真摊上这么个大哥,那也是活该。”林颖之低声地嘟囔。
“还有就是这个钱姓呀,它是个小姓,一说起姓钱,总难免让知情的人往钱上尉身上想。”钱弢说完又转头央求林叔:“林叔,你学问好,要不你给把捏个既可以长寿又能来钱的名呀?”
“还要能来取钱?”
“那当然,咱现在官路是没戏了,可不能少了这个钱字。没钱啥事都不行,可不就得要来钱吗。不仅要来钱,还要来大钱。”
“那你干脆就叫财神得了。”
“财神?”钱弢问,“这是人名吗?啥像个绰号呢。”
“不是让你叫财神这两个字,是让你起跟财神一样的名字。”
“财神一样的名字?这个好,这个好。”钱弢连声赞同,“财神叫啥来着?赵公明吗?”
“在我国民间流传着众多的财神,比较流行的就有四个,不过都尊赵公明为首。”林叔点头称是,“赵公明,本名朗,字公明,又称赵玄坛。要不钱兄弟就起名叫赵朗得了。反正世人都知赵公明,却没几个人知道赵朗的。”
“赵朗?”钱弢点点头,“这名字好像还挺上口的。行,就它了,赵朗就赵朗。”
“我说赵朗兄弟,咱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林叔端起酒杯又问。
“哦,不不不。”钱弢说,“我们刚才说到哪啦?是不是跑题啦?”
“就一话篓子。”林颖之轻蔑地说,“还跑题了呢,早已跑出去十万八千里了。”
“对、对,是跑题了。”钱弢说,“我记得当时我问的是林叔怎么要请我喝酒吃饭?这顿饭有由来没有?”
“对,是这么个事。”林叔说,“日前听得小钱兄弟,不,是赵朗兄弟多次搭救小女性命。不,又错了。是多次搭救侄女性命,今特备薄酒一杯聊表敬意。”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钱弢点头,“那就是说这酒是为了谢恩了。”
“对、对,谢恩,就谢恩。”
“谢恩好呀,谢恩酒都是好酒,那这酒得喝。”钱弢端起酒杯,“就谢恩,没别的了吧?”
“没有、没有,就是谢恩。”林叔端起酒杯,“来,赵兄弟,我们走一个。”
“走一个可以,只是这赵兄弟有点担不起。”钱弢端着酒杯说,“我跟林长官比,虽说官职不如她大,可好歹总还算是同辈,你这林长官的叔叔再叫我一声兄弟,岂不是乱了辈份?”
“那是、那是,那老朽就斗胆称一声赵贤侄。”林叔连连笑道,“赵贤侄,来,我们走一个。”
“行,走一个。”钱弢端着酒杯乐呵呵地说,“林长官,一起走一个吧。”
“对、对,一起一起。”林叔也笑着向林颖之举杯示意。
“来,吃菜、吃菜。”三人酒尽,林叔又连忙招呼吃菜。
“嗯哼。”林颖之轻咳一声,给出一个信号。林叔尴尬地笑笑,放下筷子从座位底下取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钱弢:“赵贤侄,这是家兄给贤侄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这是啥?”钱弢接过轻飘飘的信封。
“是银行兑票,全国通用的。”林叔解释。
钱弢抽出里面的几张票据一看,大吃一惊:“哎呦,这还不少呢。”
“那是,就这些,在我们北平都能弄上一套四合院。”林叔笑着道,“还望赵贤侄不要客气。”
钱弢摇了摇头,把票据放回袋中推了回去。
“怎么?嫌少?”林叔奇怪地望着钱弢。
“不是,是无功不受禄。一来我没有为你们做什么,我不能接受你们的财物。”钱弢说,“二来我这个人好赌,你别说给我一个四合院,你就是给我带上一个金銮殿,没准一个晚上就改了别姓。这些还是由林叔带回去吧。”
“贤侄这话就不对了。”林叔继续劝说,“我叫颖之说你曾几次救她于危难,怎么能说是无功不受禄呢?”
“救她是作为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做的事,不是为了你们的钱财。”钱弢又倒了一杯酒喝干,“你们能请我喝上一顿就很承情了。”
“这样呀。”林叔尴尬地望了望林颖之,“还有那个赌字,我看年轻人还是不要去沾。社会五大毒,骗、赌、帮、烟、娼,赌字赫然在列。”
“叔,他哪是去赌?他分明就是去刮人赌场的油。”林颖之白了一眼钱弢,“对了,怎么最近见你回来得越来越早了呢?”
“嗨,生意难做呀。”钱弢叹了一声,随意地夹了几口菜,边吃还边招呼,“吃菜、吃菜。”
“生意难做?这又是怎么说的?”林叔也一边吃菜一边问。
“别提了,这钱还没弄到几个,附近的几个赌场却都混了个脸熟。”钱弢说,“还没等去兑筹码呢,那管事的就笑脸相迎,袖笼里就塞上来几块大洋,脸上堆笑,口里还真称呼兄弟。”
“有这么好,他们都说些什么?”林叔听了很好奇。
“说什么的都有。”钱弢挠了挠头,“不过基本的意思都是一个,先是叫苦,然后就是说你不要在他们那里玩,赏他们一碗饭吃。”
“啊?还有这事?”
“怎么没有。”钱弢说,“我们今天就碰到两,两管事的都是塞过来几块大洋,口里直说‘兄弟,道上的、道上的,小档口混得不灵光,一点小意思、小意思,拿起喝喝茶、喝喝茶,上别的地玩去,上大场子玩去,我们这里实在是小地方,实在是小地方,养不了兄弟了’。”
“那你咋说?”林叔想听稀奇。
“我能说啥,人都说到那份了。”钱弢无奈地说,“第一举手不打笑脸之人,再说了人还给奉上大洋了,第二我也没打人的实力。他们能在道上混,撑场子的肯定不少,我也不能跟人翻脸。最多只能说‘大哥,言重了,兄弟只是玩玩,误不了大哥的生意,也不挡大哥的财路,更不会揭了大哥的点子’。”
“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他们嘴上是客气,手脚却使力地把我们往外推掇,连门都不让进了。”钱弢说完又给三人满上,“来、来,咱仨再走一个。”
“好、好,来,再走一个。”林叔端起酒杯要喝,林颖之却又是嗯哼了一声:“叔,你那个身体,还能喝吗?”
“这个、这个,今天高兴,我就陪赵贤侄再喝一杯。”林叔高兴地跟钱弢又是一饮而尽,“想不到贤侄还有这一手,不过不管怎么说,也属于歪门邪道,对吗,贤侄?”
“对、对,一般我也不屑使,只是最近闷得慌,全当消遣了,反正咱也不跟他们赌场急眼。”钱弢放下酒杯问林颖之,“咋的?你叔要喝酒,你还不让尽兴呀?”
“不是,我叔他那个身体一直不咋的,在家我娘、我婶娘一直都不让喝。”林颖之解释道,“今天已经破例喝了两杯了。”
“行,你们不喝就不喝。”钱弢高兴地说,“就这一坛子酒,我一个人就可以包圆,保证不会浪费。那你们吃菜、吃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