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颖之象征性地陪钱弢喝了一小口：“你不是说我欠着你的吗？怎么，都不要啦？”
“对了，这事差点忘了。”钱弢一本正经地对林叔说，“叔，其他的钱我不要了，可是林长官还欠我五百大洋呢，这个该向你要。”
“好说，好说。五百大洋是吧？”林叔笑着问，“只是这五百大洋？又是什么钱？”
“衣服，借来买衣服的钱。”钱弢指着林颖之身上的毛皮大衣，“就她身上的行头，五百大洋呢。”
“这就五百大洋？”林叔也吃了一惊，“还真挺能花的。”
“叔，也不全是衣服呀。”林颖之露出手上的戒指和脖子上的项链，“那，还有这些呢。”
“我一个教授的薪俸也就是二百大洋出头，你一出手就是五百大洋。倒也还像以前一样——大手大脚。”
“叔——”林颖之娇嗔道，“我这也是为了制造一个视觉差异，穿得珠光宝气一点，让人误以为是贵妇人嘛。再说这样还能完全一点。”
“行、行，能完全就行。”林叔一边点头一边抽出五百银元的银行票据，“来，贤侄，拿上。就这些了吧？”
“行、行，就这些吧。”钱弢吃开了之后，把嘴塞得鼓鼓囊囊，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把票据揣进口袋。
“那你是不打算找我要饭钱和房费了？”林颖之又问，“还有你一直囔着的跑腿费呢？”
“跑腿费得另算。”钱弢笑着说，“那是公事，你不会公私不分，让府上令尊为你的公事掏腰包吧？至于房饭钱，那就算了，你现在不也开始帮我们干些弄饭刷碗的活吗？就两相抵了吧。”
“啊，弄饭刷碗？”林叔听了不由得停下吃饭的动作，抬头看了看正狼吞虎咽的两人。
钱弢咽下口中的食物：“其实也不是我非得找你掏这五百大洋。一是这钱是你张口借的，咱要维持你有借有还的信誉，这笔钱得收；二是这钱是用来买衣服，就更不能随便舍免。你想要是以后你们家的那位看到你身上这衣服漂亮，问起出处，你又一时嘴上没把住，露出来是赵某人于某年某月某日所买，那府上岂不是要打翻一坛老醋了。”
林叔听了浅笑一声，接着又问：“赵贤侄，你刚才说颖之弄饭刷碗，真有此事？”
“有呀，这可不能胡咧咧。”钱弢边吃边答。
“她真能干这？干得好吗？”
“这个……”钱弢一时语塞，“想听真话吗？”
林叔眼睛满含期盼：“那当然。”
“算了，你还是不说了吧。”钱弢认真地想一小会，“我这个人不怕小鬼子，也不畏枪林弹雨，也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但还是缺乏在这种形势下说真话的勇气。”
林叔听了哈哈大笑：“赵贤侄，你这句就是大实话、大实话，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讨厌，这么好吃的饭菜还塞不上你的嘴吗？”林颖之白了钱弢一眼，抱怨开了，“有你这样说人的吗？再说我已经很努力了。”
“对、对，有进步，值得表扬。”钱弢笑着说，“现在比当初好多了，把食物弄到熟而又不糊那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熟而不糊？这就是贤侄对食物的追求吗？”林叔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是个臭丘八，对食物没那么讲究。”钱弢说，“特殊时间段里就连洋胰子都能嚼而食之，更何况还是食物。就是算是夹生或是焦糊，我们也不会把它们视作畏途。”
“颖之，你看赵贤侄对你是多么的包容。”林叔扭头看着林颖之说，“你可要加油啰。”
“叔，我有。一直都在努力。”
“都怪我、我哥，一直没让你下过厨。”林叔边说边对钱弢举起酒杯，“贤侄，来，我们再喝一个。就算是为了夹生和焦糊，咱再喝一个吧。”
“好，为了夹生和含糊，有意思。”钱弢举起酒杯，“林叔，你那酒杯都空了吧？要不再加点。”
“诶，好、好，那就再续一杯吧。”
“叔——你好像不太能喝哦。”林颖之以指敲桌警示。
“没事、没事，今天高兴，能喝能喝。”林叔端着酒杯满满地接了一杯酒。
“来，林叔，咱们再走一个，我喝完，你随便。”钱弢喝完放下酒杯，正色道，“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讲，还能有什么不当讲的。”林叔乐呵呵地说。
“林长官要重新接受军统甄别一事，不知林叔知否？”
“这个听颖之提起过，不过她说有你这样的帮手问题不大。贤侄是不是有新的想法？”
“据我所知，军统的甄别向来都是九死一生。像林先生这样的家世和林长官这样的人品，何苦还要去冒这样的风险呢。”
林叔看了一眼林颖之，转头又问：“老朽不知贤侄是意思，还请明示。”
林颖之不待钱弢张口接嘴反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当汉奸，投靠小鬼子？”
“我倒没有这意思。”钱弢说，“我一直以来都跟小鬼子过不去，岂有把你推入敌方阵营之意。”
“那是什么意思？去混**？我没兴趣。”
“我也没有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们的身家。”钱弢又摇头，“你们的身家也不属于**要尽力团结的对象。”
“那你是什么意思？除了这两条还有路吗？不会是上深山老林当野人吧？”
“当然不是。”钱弢说，“其实你们还有另一条路可选，那就是出国。现在好多有钱的人子女不都往国外送吗？就你们刚才出手的那些票票，应该也可以保证林长官在国外活得很好吧。”
“现在欧洲都已经开战了，战争的阴云笼罩着全世界呢。”林颖之不屑地说，“恐怕是没地方躲啰。”
“总还是有战火没烧到的地方，只要我们仔细选择，找一处安身之所还是不难的。”
“国家有难，你就好意思躲远远的？”林颖之又露出鄙夷的表情。
“你我都算是为国家出过力的人了。”钱弢说，“不像有的人表面上号召大众‘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少皆有抗战守土之责’，可背地里却把自己的至亲都弄到国外去了，还美其名留学。”
“这话是委员长说的。你说的是委员长？”林颖之问，“留学一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钱某有幸作为陪读也留过一段洋，回来之后他们却连钱某的家人也给丢了。”钱弢黯然地说，“而你们的老板却还希望钱某再去陪某些人，去另一个安逸的国度再去留洋。钱某心虑老钱和小芸，才没能成行。没想到最后却落了个这步田地。”
“颖之，要不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贤侄说的不无道理。”林叔劝说道，“你也不必真为一个莫须有的甄别搭上自己的老命。再说，要不是贤侄数次搭救，你也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
“叔，没事。”林颖之正色道，“有他们帮我，肯定能过关。如果有他们帮忙都过不了关，那其他人的甄别就更没有能过关的道理。我们军统的任务我也知道，不外乎就是杀人劫物什么的，就凭我们四人的合力，战斗力要比我一个人强上十倍。我们头总不会强加十倍以上难度的任务给我吧。”
“也不能对我有过高估计。”钱弢又叹了一声，“我也不是刀枪不入，都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
“哟，这么没自信啦？你不是思路一流、枪法一流、身手一流吗？怎么这么快就没有自信啦？”
“有些任务根本就不是人能整的。”钱弢无奈地摇头，“我也不是天神转世，在现代的杀人利器——枪弹面前一样的嘎嘣脆。皮肉也跟常人无异，跟纸糊的一样，一捅一窟窿，没准那天一个窟窿眼就把我丢阎王府上了。”
“颖之，要不你再好好想想？”林叔露出关切的表情。
“叔，没事，还是先看看什么任务再说吧。”林颖之说，“我也舍不得你们，我是不会抛下你们一个人去外国的。再说，外国人生地不熟的，你们也不能放心呀。”
“行、行，我明白。”林叔转头望向钱弢，举起手中的酒杯，“贤侄，此事还要仰仗你全力帮忙了。”
“好说，答应了的事，我定不会再推辞。”钱弢举杯回应。
“久闻贤侄威名，颖之对你是颇有夸赞。有贤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只怕也有些言过其实，小侄也就普通一人而已。”
“不必过谦、不必过谦。”林叔放下酒杯问，“贤侄，你府上还有些什么人呀？可以婚配呀？”
“啊？”钱弢顿了顿疑惑地问，“喝酒还唠家事，最近流行吗？”
“哦，不是流行。”林叔笑了笑，“是我看贤侄有眼缘，随口一问。要是贤侄觉得有什么不好说的，那就算了，叔不勉强。”
“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钱弢叹了一声，“我们家特简单，就两光棍——老钱和小钱。小光棍杵在你眼前，雷州城还剩一老光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