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弢和梅林离开三连半月后的一天下午,包大力带着十来个伤兵归队。
兴冲冲的包大力领着伤兵大喊着冲进了三连连长的营帐:“连长、连长,我们回来啦,一个都不少全回来啦。”
包大力刚喊完发现从办公桌上迎出来的是赵志贵:“一排长,连长呢?”
“大力呀。”赵志贵迎上来给了包大力一个熊抱,“欢迎归队!”
赵志贵说完给所有归队伤员都来了个熊抱:“欢迎你们归队,辛苦你们啦。”
“赵排长,连长呢?”包大力不安地四下打量。
“哦,是这样的。现在我就是三连的连长。”赵志贵顿了一下说。
“那、那钱、钱长官呢?”包大力问。
“这个、这个。”赵志贵一时支吾不定。
赵志贵兴奋地猜:“他是不是升官了?肯定是,我们杀死了那么多小鬼子,功劳肯定小不了。告诉我,他是升了营长还是升了团长,要不团副也行。”
“这个、这个以后再告诉你们。”赵志贵连忙把包大力引出营帐,“去见见我们的老兄弟,他们都还在呢。”
赵志贵走出营帐外面大叫:“王铁牛、小眼镜,你们都给我出来。包大力他们回来啦。”
王铁牛和小眼镜从营帐里走出来,三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王铁牛问:“大力,好样的。都好利索了吧?”
“好利索了,全好利索了。”松开后的包大力边说边拍了拍胸脯,“你们瞧,刚刚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铁牛笑着说。
“连、连长呢?”包大力不见钱弢心里有点不安。
“连、连长走了。”王铁牛幽暗地说。
“走、走了?走哪儿去了?”包大力问,“他不是说让我们归队来找他吗?他怎么能走呢?高升啦?”
“死、死啦。”王铁牛艰难地憋出了几个字,小眼镜也难过地低下了头。
“这、这不可能。在山上那么多小鬼子都没他的办法,怎么会死了呢?”包大力问,“这不可能,小鬼子哪能是连长的对手?”
“跟我来。”王铁牛说完拉着包大力的手,来到距离营房几百米外的小山坡上。山坡上赫然一个新堆的土堆,土堆前立着一个碑,碑上刻着“国民革命军钱弢上尉之墓”。
“这、这是真的?”包大力看了看一起跟过来的赵志贵和小眼镜。赵志贵和小眼镜都难过地低下了头。
包大力突然安静地跪在坟墓前,号啕大哭:“连长,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是你呢?为什么不是我替你去呢?”其他的伤兵也照样跪在坟墓前,哭泣默哀。
哭完了的包大力站起来一手揪住王铁牛一手揪住小眼镜,红着眼睛地问:“告诉我,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你们不出力让连长送了性命?”
“放、放手。”王铁牛甩开包大力的手,拉着包大力在山坡上坐下,“我告诉你,我全告诉你。”接着王铁牛把事件的前因后果掐头去尾地说了一遍。
“就这?”包大力听完突然又发飙,“他妈的王八蛋,这些当官的都是他妈的王八蛋。”
“就是这样。后来听上头传达说师部的田副官是内奸,一手操纵了整个事件。再后来包括师长、师参谋长、团参谋长,还有林参谋都受到了上级的惩处。”王铁牛说,“除了师长,其他三个人都调离了师部另作安排。”
“什么他妈的另作安排,他们就该被枪毙。”包大力红着眼说。
“行了。”王铁牛拍了拍包大力的肩膀,“我们也很悲痛,可是连长留下话来要我们继续跟小鬼子斗下去。”王铁牛说完,对身后站立的其他人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跟大力再呆一会儿。”
在山坡上只剩王铁牛和包大力的时候,王铁牛又冷冷地说:“其实我们的连长并没有死。”
“你说什么?”包大力大吃一惊,指着身后的坟包问,“那这又是什么?”
“我们找了个与连长身材长相想像的汉奸……”王铁牛又把后来在刑场发生的事详细的述说了一遍。
“那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跟连长一起走呢?”包大力边说边站起来作要走状。
“我们也想。”王铁牛说,“可是连长不让,他说我们是抗日的队伍,不是他一个人的队伍。再说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落脚。”
“管他呢,就是跟着上山当土匪也比窝在这里强。”包大力忿忿地说,“你们就让他一个人这么地走了?”
“梅林,那个神枪手梅猎人跟着一起走了。”
“没有了连长的三连还是以前的三连吗?”包大力冷静过来之后问。
“连长的智慧、计谋,又有谁能学得了。”王铁牛说完长叹一声,“赵排长,不,赵连长,虽然也是行伍多年,可也逃不出循规蹈矩。钱连长的那些创意和快意一切都只能藏在脑子里啰。”
包大力听了木然地呆坐在原地,王铁牛接着说:“没有连长的日子里,整个连长都没有了生气,连平时训练都提不起劲。”
包大力没作什么表示,只是问:“你说连长他会到哪里去?”
“他老爹和未婚妻都还在雷州城,要是我没估计错的话,他们应该会回雷州城去。”王铁牛无精打采地说。
“要有机会,我们还是去投他吧,在他手下干活就是快意。”包大力怂恿着王铁牛。
“你当我不想呗,可说啥咱们也不能再当逃兵。我答应过连长,会留下来打鬼子的,再也不会当逃兵。”
“是的,不当逃兵。”包大力叹了一口气,“我说的是有机会。说不定有一天部队就垮了。”
“别乌鸦嘴,好歹都是自己的部队。”
“我也就是说说。”包大力边说边挠了挠头。
“你们后来又是怎么出来的,说来听一下。”王铁牛要包大力说伤兵归队的事。
“有啥好说的。”包大力懒懒地说,“一切都如连长的预计,我们在小鬼子快要摸进坑道的时候,从里面关上了秘室的门,连门缝都用大衣给塞住了。没多长的时间,小鬼子就整响了地雷,然后整个坑道都塌了。然后就听到小鬼子在哭爹叫娘地翻尸体、救伤员。”
“就这样小鬼子就走啦?”
“没呢。”包大力无力地躺在草地上,“小鬼子救完伤员之后,又派人在山上清理那些尸体。你知道他们在山上焚烧那些小鬼子的尸体用了多长时间吗?三天,没日没夜地烧了三天。”
“他们后来就没有再来搜搜?”
“反正自从他们搬完坑道里的尸体后,就再也没有进来。坑道全给炸塌了,也没啥好搜的了。”
“就没把你们给埋住?”
“埋住了,要是不埋住,小鬼子可能还真会搜到我们。只是埋得不厚,我们几个小时从里面打开秘室的门之后,还能透进些空气。”包大力说,“后来我们用铁锹略微地挖了挖,就挖出了一个通风口。连长对炸药的用量还是很精准的。”
“那你们是几天之后下的山?”
“七天,我清楚的记得是七天。我们的干粮吃得差不多了,伤也好了大多半,我们就离开下山了。后来在山下找了个村庄,分散在老乡家养了十几天。伤就全好了,就带着那几个人一起边打听边摸索就找到了部队。那些老乡对我们也真好,当听到我们是打小鬼子负的伤,说什么也不收我们的线。”包大力说,“我要是知道连长会回雷州城,我就不回来了。我就在坑道里死等,说不定他们还会回去看一看的。”
“什么都别说了,这就是命。”王铁牛拍了拍包大力的肩膀,“下山吧,赵连长说一排长的位置给你留着。”
“狗屁,我宁愿在钱连长的手下当一名上士。”
包大力的部队会垮的话,没过多久就灵验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六十三师师部迎来了由军部魏参谋陪同下来的几名记者。陈光中正莫名其妙之际,魏参谋指名道姓要钱弢出来接受采访。
陈光中把魏参谋往边上一拉:“魏参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参谋笑嘻嘻地说:“恭喜呀,陈师长。你们师有这么厉害的角色,居然都不上报。搞得我们军座在集团军长官面前很没有面子。”
“这又是从哪里说起呢?”陈光中还是丈夫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魏参谋说,“你把钱上尉一找来不就全明白啦。”
陈光中一听心里更是直打鼓,拉着魏参谋不放,“不、不,你还是先给我透个底吧,我也好心里有个数。”
魏参谋把从小鬼子处缴获的一本日文小册子递给陈光中:“我说不明白,你还是自己看吧。”
陈光中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日文:“这、这,这是日文,我也不懂呀。”
魏参谋收回册子说:“这册子里详细地说了你们师上次在雷州山脉的作战过程。日本陆军大本营已经把它制作成了战争备忘录。里面详细记叙了钱上尉的光荣战绩。可惜了,你们师除了钱上尉,其他全都乏善可陈。怎么样,应该可以把钱上尉找来了吧?要快点啰,别让我们的无冕之王久等了哦。”
“这、这可就麻烦啦。”陈光中哭丧着脸说。
“为什么?多大点事,一个师长还找不来一个连长?”魏参谋说,“你可别告诉我钱上尉已经阵亡,你们师从雷州山脉退下来之后可就没有再跟小鬼子有过接触。”
“是、是没有。”陈光中附在魏参谋的耳边把处决钱上尉的事述说了一遍,“你看,这都是军统犯下的错。而且我们师从我以下有多个人都受到了上面的惩处。”
“发生这种事情我怎么不知道?”魏参谋问。
“都是廖参谋长直接跟戴长官联系的。”陈中光不安地说,“廖参谋长也被发配到上海充当炮灰去了。”
“那依你说,现在这个局面该怎么解释?”魏参谋不由得直挠头。
“这个、这个。”陈中光一阵支吾,突然抬头道,“我们就对记者们说钱上尉已经阵亡了呗。不过,还有其他的几个排长和二连的连长也参加了全部的战斗,让他们来接受采访吧。”
“这事你来解释,我办不来。”魏参谋说,“小鬼子的书上只提到了钱上尉,说的那是如天神再世。你再让其他人来顶,谁鸟你。反正我的任务就是把他们带到你们师部,你们看着办吧。”魏参谋说完转身出了师长办公室。
留下来的陈中光对记者们好说歹说,也架住记者们的怒火。记者们在对着陈光中“咔咔”地拍完几张照片之后也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国内多家报纸纷纷刊上“绝世英雄莫名离世,英雄为何无前路”、“军中内耗,未与小鬼子接触反除有功之臣”……
六十三师、二十八军以及第十集团军一时都纷纷受到社会各界的指责。身处其中的陈光中除了悔恨,亦毫无他法。
国军第二十八军军部几个巨头坐在一起也是面面相觑,军长不由得大怒:“这个陈中光,打仗的本事没有,惹麻烦的本事倒是不小。你们看该怎么办?”
“军座,既然军统方面已经出面处理了此事。我们不能再在明面上处理他们了。”参谋长说。
军长不屑地说:“那就真没对付他们的办法啦?”
“明的没有,暗的却不少。”参谋长笑了笑说,“等那天小鬼子再向我们奔来的时候,让小鬼子来收拾他们不是两全其美。”
“好是好,只是可惜了一支那么好的连队了。”
“如果他们真是那么优秀,那么这支连队一定能够杀得出来。”参谋长说,“到时候我们再收编他们,能够剩下的肯定都是些精英。”
“行,那这事你们就记得照办就行。”军长说完还拍了一下桌子,“他妈的陈光中,坏了老子的好事。要不,我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在长官面前露一露脸。散了,都他妈的散了。”军长不耐烦地对部下挥了挥手。
没过多久,六十三师真的迎来了生死之战。陈光中临阵脱逃,苟三战死。六十三师作鸟兽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