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就会说些宽心的话,你整的那些事还少呀?”钱老贵摇了摇头,“昨天就没少危险吧?”
“昨天还真不危险,小鬼子连放枪的机会都没怎么捞着。”钱弢说,“那宅子不是也整了地道吗?我一看形势不对,马上就从地道开溜了,小鬼子哪追得上?”
“你呀,天大的事在你嘴里也是小事。小鬼子最少也有几十支枪吧,人一开枪你不就成了筛子。”钱老贵听了直摇头。
“哪能呢?你当我傻,我站着让我打呀?”
“你不站着能咋?人给你送钱,你还在地下赖趴着不成?”
“不,我椅子上坐着呢。”
“椅子上坐着人就瞄不上你啦?”
“咱那院子不是还有个小土墙挡着吗?”钱弢说,“咱今天不说这,反正没事。你看毛都没少一根。”
“行,没事。”钱老贵无奈地点了点头,“昨天没事,今天没准就有事。”
“今天也没事。”钱弢低下头说,“就是时间长没见,有点想,所以就上来看看。”
“哄,接着哄。”钱老贵语调轻蔑地说,“你还能真没事?不是又像上次磕那孝子头一样了吧?”
“不,真不是。”钱弢有心辩解,却又语调不高。
钱老贵看了看跟前的几个包:“这些个东西,瞅着我就觉得烧心。我咋感觉跟卖儿得钱一样呢,不舒坦。”
“说啥呢,你这不是咒你儿子吗?”钱弢这回是蹩足了勇气,露出厌烦的情绪,“我平时不懂事,没给你买过啥礼物,现在懂点事了,孝顺一回,你还不习惯了。不习惯拉倒,回头给水生叔拿去。”
“行,拿就拿。”钱老贵说,“你水生叔跟了咱不短了,尽心尽力,也确实是该给他拿点。”
“明白。下次吧,下次准给他也捎点。”
“你就真没啥要跟我说的?就为看看我,捎上这老些东西?”钱老贵坐起身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钱弢的眼睛。
“事呢,确实是有这么个事,可真不是大事,说不说都行。”钱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吧,等到呢。”钱老贵重新躺在躺椅上闭上双目。
“**找我有个事,说是有个买卖很重要,要出趟远门,上小鬼子的老窝去一趟。”钱弢讪讪地说,“我估摸着,这一去可得不少时候,所以就抽空先来看看你。”
“鬼子老窝?扶桑岛?”钱老贵听得大惊,又倏地一声坐起,双目圆睁望向钱弢,“上哪干嘛,哪里怎么会有买卖呢?”
“也、也没说是扶桑岛,人只是说挺远的,来去得费些时候。指不定是满洲国也不一定,满洲国都快成小鬼子的第二老窝了。”钱弢又使开了自己胡咧咧的本事。
“满洲国?满洲国也比扶桑岛近不了多少。”钱老贵又紧张地问,“那又该啥时候回来?这回可得给个准数。”
“这可难说,人家连个什么买卖都没有露,咋能给得了准数?”钱弢笑着跑到钱老贵身后,伸出双手按押着钱老贵的双肩,“我说老钱,你能不能放松点,啥时候变得这么爱紧张了?”
“不是我爱紧张,是你办的那些事让人紧张。”钱老贵放松了身体,“没有准数,大概的数总该有吧?”
“这可还真不准,要快的话一来一去,也就几个月光景。要是慢,恐怕得费个一年半载,也有可能要数年也指不定。”
“啥?数年?”钱老贵惊恐地回过身来看了看钱弢,没一会又黯然回转,“我明白了,可不是又想撂下我这老骨头了。”
“老钱,你咋这样想呢?咋净想些没影的事呢?”钱弢边说边停下给钱老贵的按摩,“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这样吧,我到那边安顿好了会给你写信的,只是你这地址,恐怕是不方便收信?”
“那你就把信寄到单府,让单家那小子给转过来。这总成了吧?”钱老贵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还有你那个酒馆,你又该怎么办?我们的那两个店又是否要关张?”
“老钱,你这又在试我呢。”钱弢认真地想了想,“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只是你们要是觉得关张踏实,那就关几天呗。”
“啥?真要关张?”钱老贵说完摇头叹息,“准又是去捅马蜂窝,还说没事。连个铺子都保不了了,还敢说没事。”
“谁说保不了了?我可没说。其实你们不关张也行,就一些个伙计,小鬼子能把他们怎么样。”钱弢嘴还挺硬。
此时的钱弢心里也直打鼓,小鬼子以后会怎么秋后算账还真不知数。如果直说保不住,钱老贵又得在他眼前抹眼泪,这是他不乐见的。如果啥都不说,又怕小鬼子真抓住店里的伙计,然后顺藤摸瓜把老钱也给弄了去。
“啥叫就一些个伙计?那些进了宪兵队的人有哪个不是直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就是不死也得扒层皮,你忍心呀?”
“行、行,你说了算,你要是这么担心,那你们就关几天。其实真没啥事,就怕小鬼子信息通络,还带小心眼。”钱弢尽量在嘴上说得轻巧些。
“我说你能不能不整这些个事?”钱老贵幽暗地说,“上回卖给丘八,死了一回就回来了,这回又打算卖给**了?”
“老钱,有些事你不整不行,那合该就是你的事。”钱弢用淡淡的语气说,“你要是不帮人把买卖了了,人家整天上门来薅你,你受得了呀。”
“行,我老了。说的话早就不管用了,也许就从来都没有管用过。”钱老贵叹了一声,“啥时候的事?店里啥时候该关张呀?关早了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意吧?”
“瞧你说的,能有什么影响,我们都躲大老远了呢。”钱弢继续胡咧咧,“至于什么时候关张,到时候可能会有人来知会水生叔吧。你们要是心痛店里的东西就不要往里面铺那么多货。”
“人都不让心痛了,还心痛那些个死物?”钱老贵说着又是泪水盈眶,言语哽咽,“再说,也没个多少东西,也就是个铺面,货样子。”
“咋的?老钱。”钱弢蹲到钱老贵的身前,用手摸了摸钱老贵瘦削的脸,“不都说你硬汉吗?咋还没唠上几句呢,就整得阴有暴雨样了?”
“没戳着你的痛处,你当然自得了。”钱老贵忍了忍泪水,“等你以后有了娃,你试试。”
“行了,那就这么着了。”钱弢边说边站起来,抚了抚钱老贵的头发,“好好将养身体,等回来真伺候你,再也不离开了。”
“走吧、走吧。”钱老贵无力地挥了挥手,用低沉的声音对自己说,“这话我已经听过一遍了,话多了就没味。你一回来还不是该干嘛就干嘛。”
钱弢走出小院,看到水生正蹲在院子里抽烟望风:“水生叔!”
“少东家。”水生站了起来,“你这就走?”
“嗨——”钱弢叹了一声,扭头就走。临近门口又折返回来,张嘴欲说点什么,却又欲言双止,只是无言地拍了拍水生的肩膀。
“咋的啦?”水生不安地问,“这晴转多云的,又要出事啦?”
“没事、没事。”钱弢说完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少东家你可别出事,东家可就指着你呢。”水生对着钱弢的背影叮嘱。
晚上的钱弢家格外热闹,钱弢把店里没当班的兄弟都请到了家里,野山、美惠子和孔德鑫当然也在受邀之列。宽敞的客厅里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有荤有素还相当丰盛。
稍迟一步赶到的孔德鑫被人从前门给迎了进来,进到院子之后大吃一惊:“哟,村上君,还蛮热闹的嘛。”
“那是、那是。”钱弢对孔德鑫拱了拱手,“孔掌柜的,欢迎欢迎哪!里面请、里面请。”
孔德鑫跟着钱弢往客厅里走,路上小声地问:“这么多人说话方便吗?”
“不方便。”钱弢直截了当地回答,“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待会瞅住机会言简意赅地聊上几句。”
“你咋整这么大的声势?”
“能不找兄弟们乐乐吗?说不定也就这一次了。”
“你呀你,自由散漫。没准得坏事。”
“坏个鸟,大都是自家兄弟。”两人一边说着就来到餐桌前。孔德鑫看到桌上的菜眼前一亮,朗声说道:“村上君,看来今天真破费了,还蛮丰盛的嘛。”
“那是,有孔掌柜的光临,差不了。”钱弢笑着回答,“先坐吧。”
“诸位、诸位,都坐好、都坐好。”钱弢一边用手势指挥大家上座,一边朗声地说,“今天叫大家来是这么个事。酒馆开张也不短时日了,生意呢也还不错,这些全都仰仗各位的尽力,今日请大家伙聚在一起也就略表谢意。平日里村上对大家也不苟言笑,没办法,这都是为了生意,为了会社,也为了大家伙。还有今日这饮食。由于你们当中,中国人比较多,所以呢,我就特意交待厨房都弄成中餐,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