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钱弢拄着拐杖拎着那支中正式步枪,怀揣一小袋东西来找梅林。
“大哥。”已经摆脱了拐杖的梅林身穿白大褂,眉飞色舞地踮着脚跟着钱弢来到医院的一角落。
“啥喜事?瞧把你乐的。”钱弢看了梅林的高兴劲就问。
“我刚才真的夹出一颗子弹了。”梅林语带兴奋。
“啥?”钱弢听了大吃一惊,“这么快?金医生这么快就让你上手了吗?”
“刚才金医生、我和另一名助手给一个大腿中枪的小战士做手术。”梅林回答,“由于没有了麻药,小战士痛得嗷嗷叫。金医生夹了两次都没把子弹夹出来,小战士更是痛得大汗淋漓。我看金医生让助手擦汗的时候,伸手用钳子一下就把子弹给夹出来了。”
“以后可别这样。”钱弢一听坏了,“做什么事都得听金医生的吩咐,必须在金医生的同意下才能干,明白了吗?”
“明白。”梅林说,“我也有经过她同意的。因为我们都戴着口罩,而且做手术时还不能说话。我夹之前拿着钳子示意了一下,金医生也点过头。”
“这样就好。”钱弢说,“你差点吓死我了,手术当中是万万不能随便乱插手的。”
“知道,金医生早就吩咐过。”梅林笑着说,“而且金医生还表扬了我,说我眼神好,力量足。说以后碰到小手术,让我试试身手。”
“啊?这么快。”钱弢也很惊奇,“那你有帮人缝合过伤口吗?”
“有,我都在金医生身边当了半个月的帮手了。”梅林说,“金医生可忙了,每天都要做好几台手术。一个星期前我就开始帮伤员缝合伤口了。金医生还说我手法好,还不怕血。许护士就怕血,一看到血就头晕,所以她只能在病房照顾病人。”
“猎人能怕血吗?”钱弢得意地笑道,“我说你有长处吧。以后识字可别给拉下了。”
“行,拉不了。现在我不单让许护士教我识字,没事的时候我还让那些识字的伤兵教我。”梅林问,“大哥,你说要识上多少字才算会识字呢?”
“千把字吧。”钱弢琢磨了一下,“如果能识二三千字就算是比较有文化的了。假如你一天能识十个字,不要一年就能达到三千字的目标。”
“一年?那太好了。”梅林听了很高兴,“要按我现在的速度,一年下来就算是会识字了。”
“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干上了,你的腿伤好了吗?”
“皮肉伤早就好了,只是这腿还没那么得劲。”梅林笑了笑,“金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以后得多练习。大哥,你的伤呢?”
“其他的伤口早就痊愈了,就是这腿。”钱弢拍了拍自己的拐仗,叹了一口气,“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我想回雷州城去养养。”
“回雷州城?”梅林大吃了惊,“小鬼子到处找你,而你却还拄着一支拐?”
“没事。”钱弢淡淡地一笑,“就当我再给他们演一回李铁拐呗。”
“这可不太好,小鬼子看到受伤的肯定要盘问。还有你这长相,跟城里的悬赏画一对比不就要出事啦。”
“没事,前几天孔团长介绍了一个化装高手过来,传授了不少的经验呢。”钱弢笑了笑,“现在化装出来,有时候我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啊?真有那么玄乎?”
“嗯。”钱弢点了点头,递上中正式步枪和一个小皮袋。
“啥?”梅林被动地接受过来。
“枪,给你使的。”钱弢说,“袋子里面是子弹,还有两条黄鱼。”
“黄鱼?”梅林解开皮袋,掏出两根金条,“两金条?”
“对。”钱弢示意梅林赶快收好,“收好,财不外露。”
“干嘛给我金条?你不是说咱正缺钱吗?”
“我缺的钱多了去,不差这。”钱弢说,“你也没了个家,我也没个妹妹,就当是大哥给你备了份嫁妆了。本想给你掏弄一些首饰什么的,又瞅你平时也不爱这玩意。行了,以后你要乐意,自己找个银匠现整吧。”
“大哥,兄弟们正紧张呢,这个我不能要。”梅林掏出金条往钱弢的口袋里塞。
钱弢沉下脸挡住:“放回去,别拉扯!让人看见,你听我把话说完。”
梅林只好把金条放回皮袋,讪讪地说:“大哥,不会是给我的散伙费吧?”
“散你个头。”钱弢骂了起来,“你是想以后学好了技术混到南京或者是上海,不想认我这个山沟里的大哥了吧,怕我上你门埋汰你吧?”
“那能呢。我要是能混进大城市,还不都是大哥帮的忙,我巴不得大哥上家里来。”
“那你就收下。也许真有那么一天,大哥混不下去了,上大城市来找你,你可得给口饭吃。”
“大哥又逗人,就大哥这本事,不管是战争还是和平,总都是社会上的顶尖人物。”
钱弢叹了一口气:“不说这些。你一个月前不是也打死了一百多小鬼子吗?按照我们以前的奖励办法,也该得一百多现大洋。大哥嫌大洋沉了压手,就给你换成黄鱼了。”
“大哥又唬人。我虽然不大清楚兑换行情,可这两条黄鱼怎么也比一百现大洋强。”
“那可不一定。”钱弢冷冷地说,“土匪处理赃物的时候就有可能会兑给你,而我正是那个兑赃物的土匪。”
梅林一听呵呵地笑了:“大哥,你又逗人。”
“好了,东西要收好。跟共产党也别那么瓷实,该干的活咱干好,其他的还是留着一手好。”钱弢细声地叮嘱,“这黄鱼的事就别让他们给知道了,省得他们惦记。记住,收好了,关键的时候还能指着它救命。”
“诶,记下了。”梅林问,“大哥啥时候走,我送送你。”
“不用了,虚的。”钱弢看了看天,“我没有那么骄情,该说的话我说了,该走的时候就走了,不指望到时还来收你几滴眼泪。”
“真的不让送吗?”
“送啥?”钱弢说,“以后又不是见不着,我还指着关键的时候你能向着我呢。”
“你是我大哥,我不向着你向着谁?”
“向着我就好。去忙吧,我几次找你都看到你挺忙的。”
“我那也是在完成大哥交给我的任务。”
“嗯,好,有出息。”钱弢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梅林的肩膀,“好兄弟,好兄弟,我们还会再见的。还要那枪,时不时地也要摸一摸,找个深山老林放几枪,可别给拉生了。”
“明白。”梅林说完给钱弢敬了个军礼,然后故作潇洒地转身离去。只是一转身泪水就飙洒而出。
一天后的上午,雷州城艳阳逼人。钱弢以一幅跛脚浪人的装束出现在雷州街头,腰挎东洋刀,一手拄拐杖一手拎皮箱,风尘仆仆的模样。
“洋车!”钱弢用日本人生硬的汉语招呼正在街上拉车的包大力。
包大力拉着车子上前,到了跟前却不想停车,只是想用车子蹭一下眼前的“东洋浪人”。
车子朝钱弢拐来,钱弢见包大力不想停住还直往前蹭过来,拿拐杖往车上一支把车子抵住,低声地道:“包大力,你想干嘛?”
“啊?!连长。”包大力抬着一看一声低呼,赶紧低下头,“真是糗大了,老大都不认识了。”说完把钱弢的行李搬到车上,要搀扶钱弢上车。
“不用你扶。”钱弢说,“就像对待其他的客人一样。”钱弢甩开包大力的手,自己坐到车上。
“回家吗?”包大力拉起洋车往前跑。
“不,去饭店,就去雷州城最好的饭店——单氏大饭店。”
“啊?那不又得费钱?”包大力嘟囔道,“大饭店门口还时不时地有小鬼子的密探在转悠。”
“别那么多废话,不用你掏。”钱弢用手捂着嘴说,“就我这装束,你觉得出现在那个小胡同合适吗?别说话,当心露马脚。以你的身份跟一个日本人说太多的话也容易引起人的怀疑。还有我穿这身就是为了给小鬼子的密探看的,难道还是给你看的。”
包大力听了低头不语,直接把车停在单氏大饭店的门口,然后帮着钱弢把行李取了下来。
钱弢掏出一张纸币交给包大力:“下午让老钱和水生到饭店来找我,我住08房,我找他们有事商量。记住让他们打扮得贵气一点,这也算是高档场所,穷人进来很稀奇,更容易被人盯上。”
“明白。”包大力说完,收钱离去。
下午刚过二点,打扮得一身珠光宝气的钱老贵在水生的陪同下敲开了单氏大饭店08房的房门。
一身东洋浪人打扮的钱弢一打开门就用纯正的日语欢迎钱老贵的来访:“单掌柜的,欢迎欢迎,你准时的大大的。”钱弢边说边用眼睛的余光四下里打量了一下。
要不是包大力预先的说明,钱老贵看到钱弢的打扮真有可能掉头就跑。进了房关上门之后,钱老贵的第一句就是:“这次又整啥?有家都不能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