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我们这些人就只能这样到老了?”
“能到老就要烧高香啰。你没看战场上,那弹道如雨,倒下去的人是一浪接一浪。我有时候在晚上忍不住会偷偷地想,总觉得两国开战就像是两家农户之间比赛着去割对方的禾麦,先除去对方的禾麦为赢家,这倒下的禾麦就是两国的兵丁。在这样的比赛里要想赢到最后,既要尽快去除对方的禾麦,也要使自己的禾麦尽可能的多些。”钱弢说完,看了看钱老贵和林颖之,“我说得对吗?”
“禾麦?这人命都成禾麦了,那得死多少人哪?”钱老贵黯然神伤,沉默地吸着旱烟,喃喃自语。
“上海和南京不就发生了两次比较大的收割比赛吗?不同规模的同样的比赛正在或者是将要不断地发生。”钱弢也吸着旱烟,半晌才再吭声,“活着,老钱,活着就是最好的前程。”
钱老贵一时语塞,无言以对。钱弢接着说:“其实我这些年也为这事所虑甚多,很多的时候我还是很佩服你的。”
“佩服我?”钱老贵有点不解,“我土老鳖一个有啥好佩服的?”
“是的。我问你,如果不抓枪,靠那几个店铺,弟兄们可能活下来?可有强过锄地刨食。”
“活下来肯定是没有问题,比土里刨食强了去。”
“就这,就这让我佩服。自有文明记载以来,猎耕渔为最古老的三大职业,其中猎和渔已是日渐式微,耕成了一家独大的第一职业。你老钱已经给弟兄们找到了比第一职业更好的职业,还要奢求什么前程?”
钱老贵嘿嘿一笑:“你夸我呢?”
“也不算夸,我是在陈述事实。自古以来战争年代的前程就不好取,何况还挂个不好听的匪字。先说说古人吧,辅佐越王勾践的范蠡和文种同为勾践的股肱之臣,在世人眼中前程不可谓不远大。然而两人在勾践以三千越甲吞了吴之后,两人选择的激退与坚守,造成了他们最终归属的天壤之别。这故事你们可都知晓?”钱弢说完左右看了看两人。
“这故事当然听过,不过你说你的也无妨。”钱老贵示意钱弢继续。
“故事的结局你们肯定都知晓,范蠡载着西施泛舟五湖,最后通过经商致富,富可敌国,终成后人景仰的财神。而文种却放不下‘前程’,最终只落得勾践赐剑自刎。”
钱弢说到这里缓了缓,接着说:“老钱,你的弃匪经商与范蠡的弃官经商也有那么一点点共通之处,最少我有时候、私下里、浅浅的是这样认为的。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为财神。平常的人是不可能有拿自己的情人送给夫差,自己却陪着勾践去给夫差养马,成为一个奴隶的奴隶的胸襟和智慧。用自己的情人和珠宝换来勾践卧薪尝胆的机会,如此胸襟和智慧的范蠡在商界、在商界的历史上是没有对手的,他最后能成为财神,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只是普通人,当然是不可能做到他这种程度。不过,好在普通人所要求的也并不多,吃饱穿暖、妻儿绕膝即可。”
钱老贵听得连连点头,目光之中也暗含欣慰之色。
钱弢喝了口茶,然后起身出去叫了一个兄弟进来给茶继水,并给林颖之也要了一碗:“那我就接着说。说到我们这行奔前程,不得不说的一个人就是宋江。宋江为了兄弟的前程不可谓是殚精竭虑,对宋帝也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可是不管他是怎么小心翼翼、思谋算计,不管他拜见宋帝时是如何的三跪九拜,跪拜时屁股翘的有多高,他最后给弟兄们寻的活路到了却成了死路。”
“那是小说,小说里的故事也作数?”钱老贵问。
“小说虽有虚构,不过理却也是一个理。说了古代的,也说了虚构的,那我就说说现朝现代的——孙美瑶的临城劫车案,这个老钱总是知道吧?”
“这个当然知道,老孙可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当年手下数千人马,二千多条枪支,犯下临城劫车案可真是堪称民国第一大案。”钱老贵有点津津乐道。
“对。当年的孙美瑶通过劫持火车,绑架了一大批的中外旅客,最后经过月余的谈判,孙部接受改编,摇身一变成了北洋政府军的一个旅,孙美瑶也成了一名旅长。这在当时也有人认为是在奔前程,可是现在孙和他手下的主要头目何在?”
“不知道,好多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钱老贵摇了摇头。
“孙也算是个人物。当年又是洋人作保,又是舆论监督,也算是精明异常。可最终还是架不住人家有心算计你,到了还是难逃成为枪下之鬼,手下的弟兄也是树倒猢狲散。好像当时政府有处理他的通电,你可能没有留意到。”钱弢说。
“也许吧,当年带着兄弟们谋生计也不容易,山上山下风餐露宿的。”钱老贵回了句。
“那我再说说眼前的,我们的国军第6师的陈师长,我的顶顶头的上司。早年也为匪为寇,现在也贵为国军师长,看着是有了前程。可其实这位子谁坐谁知道。”钱弢顿了顿,“试想,一起比肩开会的同事们,不是军校的高材生就是同高层关系密切者,而这些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谁把土匪出身的同事你当个人。于是乎哪里危险你就在哪里,军饷粮钱的事就靠边再靠边。”
“难道你们没饷没粮?”钱老贵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