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之时,前面出现了一个村镇。夜色中,这房屋紧凑的村镇中部,一盏高挂的绢布外罩的油灯闪着光亮,分外醒目。看连生骑马进了村镇,阿香召唤着姜嫂,在镇外下了马。
“姜嫂,你骑着马,拉着我的这匹马,绕到村镇东头,伏在暗处,看连生是否继续赶路。我徒步进去侦察。如果他留宿,我们也呆在这里,监视他。”
姜嫂得令,骑马牵马顺小路绕行。
阿香脚步很快地进了村镇。街里面静悄悄的,各家各户很多油灯光闪出屋外,使街面微亮。连生似乎疲乏已极,放缓了马行的速度,人也伏在马背上。来至村镇中部,那高悬风灯之处,原来是一家客店,名称“福悦客栈”,门前也挂着一盏稍小的带绢布罩的油灯。连生下了马,牵马进入。
阿香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出来,便急急地向东而去。站在村镇东口,外面是黑乎乎的一片。她打了声唿哨,姜嫂牵着两匹马过来了。
“咱也住店!”阿香说。
姜嫂此时已极为疲劳,牵着两匹马,拖着脚步,随阿香来到“福悦客栈”的附近。有一家饭店还在营业,两人便进店,靠窗边的位置上坐下。阿香把窗子推开,留了道缝,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生怕连生会趁机逃走。
阿香要了两只烧鸡,两盘炒菜,两碗米饭,便开始大吃。姜嫂发现,阿香特别爱吃烧鸡,吃得满嘴流油。姜嫂虽然不喜油腻,却也是饿了,不甘落后,撕掉一只烧鸡腿就吃。快吃完时,两个汉子进店,歪鼻子斜眼的,骂骂咧咧,满嘴的脏话。他俩坐到另一边,要了些肉菜和酒,喝起来。
听他们说话,口音是本地人,说的全是赌博之类的内容,显然是两个赌徒。
喝着酒,一个男人往这边斜斜眼睛,眼珠突然定住了。“嗯,嗯?不对呀!”他转向另外一个赌徒,“哥,你看到没有,那桌上的,人模狗样的,穿着男人的皮,其实是女人,不带把的。”
“不带把的?”另外一位赌徒大为诧异,往这边望望。看了半天,似乎看出了端倪,起身,慢慢摇摇地过来,坐在桌前,仔细端详,嘎嘎嘎地怪笑,喷出酒气:“我说兄弟,你的眼睛可真冒了泡了!哥哥看出来了,是两个妞儿,水灵灵的一掐一冒汤儿的妞儿。喂!妞儿,陪大爷我喝两盅儿,如何?”
姜嫂吓得变颜变色。她倒不怕两个男人的挑衅,怕阿香惹事儿。
“咱不理他!”姜嫂抓住阿香的手。
阿香把姜嫂的手甩开,瞧着赌徒,微微冷笑:“当真让我陪你喝酒?”
“当真!你林大爷我,还有那边的林二爷,啥时候说话当放屁了?咱说话都是一砸一个坑,一扎一冒水儿的。”
“你出得起酒钱?”
赌徒从怀里拿出一绽银子:“你看够不够?如果不够,”他转过头,“兄弟,给妞儿们亮亮底儿。”
“好咧!”那边的赌徒掏出钱袋,里边果然装着不少银俩。
姜嫂正气凛然地道:“咱不要你们的银子,收起来!”
阿香喊:“干啥让他收起来。店家,收银子!”
店家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不想惹麻烦,迟疑着没动。阿香手一挥,扫过银子,银子直接朝店家面门砸去。店家吓得叫一声,往后一闪,跌倒。那子砸到对面墙上,掉到地上。
两个赌徒大惊:“呵!好俊的身手。”两人竟然跳到一起,肩并着肩,拉起架式,似乎要决斗。
正这时,从窗外飞进来器物,刷刷的,共两件,直扑两个赌徒。两个赌徒均大叫一声,神色从惊恐转为僵滞,慢慢地倒在地上。姜嫂奔过去一看,两人都嘴角流血,喘气困难,显然已经要气绝身亡,而每人背后都插着一把飞刀。
“阿香,是毒刀!”姜嫂大喊。
阿香急步奔出屋。夜幕茫茫,“福悦客栈”风灯闪亮,街道清净,到处都没有人影儿。阿香快步进屋,见两个赌徒均无声响,已经撒手人寰。阿香对刚刚站起来的店家说:“那绽银子,就当我们的饭钱。你记住,外面飞刀之人,不是我们的人,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们走了!”
店家道:“此事确实与两位无关,我得报案。不过,两位这一走,就更说不清楚了。”
“此事你休要多管!”
阿香与姜嫂急急出门,骑上马。姜嫂以为会向东去,可阿香却偏偏向西行。姜嫂惯于听令,便驱马向西。可出了村镇,阿香却又勒住马,喝令姜嫂:“你在前面带路,沿你原先向东去的小路,到村镇东头。”
姜嫂马上明白,这是阿香的声东击西之计,便带头寻找小路,向东行。
两人来到村镇东头,在一片树林里下马,伏在地上,向幽亮的村镇里看。
“阿香,”姜嫂低低地说,“你刚才说,这是连生搞的鬼?”
“是的。这连生其实很狡猾,他早就发现咱们跟踪。也许,那‘福悦客栈’就是他的黑联络站。咱们吃饭的时候,他就已经潜出客店,在暗中观察。看我们与两个流氓发生冲突,他便出手杀人,裁脏于我们。”
姜嫂脱口而出:“可真歹毒!”
话音刚落,忽听上方传来低微的声响,似乎树枝刮动和轻软器物落下的声音。阿香叫一声:“不好!”一拉姜嫂,就要跳起来。可来不及了,两人头上罩下一张大网来。两人被网兜住,拉紧,难以挣脱。
倏地,几支火把同时亮了,周围竟然站起十来个人,全是士兵,长戈闪亮。为首的一名年轻军官走上前,仔细端详。
“这真奇了!确实是两位女人。”青年军官叫道,“喂!你这两个女人,姓啥名谁,家在何处,为啥图谋杀人?”
“我们没有杀人,是被人陷害,有人陷害我们!”阿香大叫。
姜嫂没有叫喊,只是感到很奇怪。饭店里的两个人刚死,她们也是刚刚逃到这里,这些军人是何时埋伏于此的?再说,她们来时,四外安静,也没有发现埋伏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
军人们却不容分说,押着她们,审着她们,往村镇里走。阿香尖叫冤枉,各家各户中出来不少人,驻足观看。姜嫂在逼问之下,不得不说自己名叫玉芯,阿香名叫齐香,乃营城人,准备去彭城寻亲。士兵们却并不相信她的话,说她们女扮男装,怀里藏有凶器,分明是打家劫舍的女匪。
来到“福悦客栈”附近,只见那家饭店门前火把通亮,两具尸体摆在饭店门前,店家站立旁边,吓得浑身乱抖。军官让他辨识,他连连地说:“是她们,是她们。不过,官爷,不是她们直接杀的人。”
“是她们勾结同伙,因纠纷而杀人,对吗?“
“小人不知,小人不知!“店家快吓晕了。
姜嫂突然发现了连生。他从“福悦客栈”悠闲地走过来,望着阿香和姜嫂,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姜嫂便明白,阿香说的对,他确实早就发现了她们的身份,这起案子,就是他策划的。也许,那个所谓的林大爷、林二爷,就是他花钱雇来挑衅的,却不料成了替死鬼。
姜嫂听到阿香咬牙切齿地低语:“连生,你这个恶贼,我饶不了你!”
青年军官当着大众的面宣布:“恶贼齐香、玉芯,乃营城人,不守妇道,身带凶器,”他把搜来的短刀示之于众,“四处流窜,竟然连杀二命,犯我天威。明日午时,告示天下,在东郊树林杀头伏法。立刻关押!”
几个士兵上前,不管阿香和姜嫂如何喊叫,连拉带拽地押进一座民房,捆绑在房柱上。每人嘴上都塞了块破布,防止喊叫。
士兵们出去了,听到大门的落锁声,两个站岗士兵的低微说话声。除外,就是安静。姜嫂起先浑身乱抖,后来一想,自己其实早已是该死之人。痴痴恋上一个不应该恋上的人,这就该死。妄想着与那个貌美如花、琴舞俱佳的阿美争男人,这更该死。背叛师傅、差点儿至二蛋丧命,这是第三个该死。如此多的该死,难道还再活着吗?
因此,她虽然刷刷落泪,却并没声息。悲伤好久,望望阿香,发现她异常沉静,闭着眼睛,似在深思。
阿香突然转过脸来,睁开眼睛,竟然满是微笑,还调皮地向姜嫂眨眨眼睛,随后头向外边晃了晃,意思很明显:我们准备逃跑。
能逃吗?
姜嫂随即却心静下来。这个诡计多端的阿香,是一定有办法的!再说,那个黑衣蒙面人呢?他不总是在危急的时刻出现吗?
姜嫂忽然感到,世界是丰富多彩的。自己以前就局限在家里,就认定一个实际上深爱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吕离,是多么狭隘啊!自己真应该像阿香学习,勇敢地闯天下,勇敢地面对一切。
姜嫂不知道,此刻的她,在心理的层面上,已经脱胎换骨,成为新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