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二,陈晟睿的外家又送来了一袋子黄精,还有大量锦袄和裘皮大氅,以及各式干果年货。
当天下午,欧阳地依老样,在锻造房后门的院墙将一袋子黄精“送”了进来。
陈晟睿写了信让外家带去京城候府,他外家在京城有许多铺子,入了腊月,更是日日都有货车流动。信里他给家人说过年不回京。
第二天上午,陈晟睿来时,是坐着马车来的,车上卸下来锦袄与裘皮大氅、狐毛披风。永明他们五个,外公外婆赵氏黑娃,当然,最重要的是莫菲,每人都有一套。
赵氏拒不肯收,陈晟睿便笑说:“婶婶,这是凤小姐从京城托人送来的年礼。”
赵氏听了眼睛红了,摸着裘皮说:“仙儿真是有心了。”
而凤小姐的年礼正由田魁赶着车送来,有衣裳布匹以及上好的茶叶等等,还有给莫菲的信。
腊月十八,赵氏“再次”收到凤小姐的年礼。
她这才明白,叹道:“陈公子太客气了,怎么回礼啊。”
但很快,她就被凤小姐信中的内容所吸引。凤小姐在信中说,永明将来的岳父已官升司勋司郎中。她与高宝珠私下交流过,高宝珠已知道这桩亲事,其父也无意见。等到大家举家入京后,就可为永明与高宝珠两人把亲事定了。
凤小姐完全可以这样自信,高宝珠必是莫菲的嫂嫂。官场上的事,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正是利用了这点。她是凤仙儿。
她的确在那天之后和高宝珠及汪惠芬私下“羞涩”地交流过,高宝珠已被一户人家看中。
自然,高大人与高夫人没有半点意见,他们以为是凤夫人的手笔。至于是哪户人家,凤夫人并没请高夫人过府相商。但很快,高大人就擢升了。他们“明白”了,此事得缓缓。
高大人得到郎中的位置是汪大人算计过的,司勋司郎中丁忧,其位空置已有两月,已有不少权贵觊觎。若是待开春后再提,而高大人实在没出众业绩,胜算太小,干脆就在年底硬给提上去。如此一来,难免有许多风言风语。所以,凤夫人为了避嫌呢,得等到事态平息后才会提及此事。宝珠才及笄,等得起。
而汪大人一家更不会把凤夫人要给高宝珠说大媒的事情透露出去,这不明白告诉朝臣,高大人升官是凤家的手笔吗,这就等于默认了有派系,而不是正常擢升。
凤小姐首战告捷。无声无息的“设计”了高、汪两家。而凤、汪、高三家,都蒙在鼓里压根不知道。
凤小姐的信中还附了高宝珠的画像,画中,高宝珠娴雅端庄,面如满月,眉眼温柔。赵氏喜得差点掉下眼泪。
永明看着画像,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又呵呵地开心着。
田魁憨厚的笑说:“永明弟,画像是小姐画的,其实高小姐本人比画像要好看三分,性子好,很孝顺,是嫡长女,学过掌家和打理庶务。”
赵氏听得眉开眼笑。
永亮说:“这个大嫂好,以后肯定不会欺负喜鹊。”
黑娃说:“这个大嫂好看,快赶上凤姐姐了。”
莫菲勾唇而笑。仙儿到底是仙儿,都不明白这事她是怎么办成的。
田魁只肯休息一夜,又拒不收赵氏给凤家的年礼。
莫菲说道:“娘,仙儿的礼就不要回了,回了也不好解释。”
赵氏了然,仙儿当初是瞒着家人出来的。遂和外婆一道连夜给田魁卤了一个大猪头肉,一片片切好,一包包用油纸包好。
田魁清晨起来,看着十几个油纸包,内疚又感动地说:“婶婶,外婆,你们对我真好,像我娘一样。”
小年前三天,燕子与姐夫叶南送来了许多床棉被与年礼。她的胎儿坐稳了,现在敢出来稍稍走动走动。
给两个舅舅家的年礼堆到了外公外婆屋里,她这次怀得辛苦,不敢过于颠簸,就不专程过去了。
燕子来了,自然少不得与赵氏还有外婆关在屋里叽叽咕咕地聊上半天。
小年前一天,两个舅舅赶着马车送来了一车年礼,同时来接外公外婆及弘贵他们三个,说好过年时来拜年,正月十六来上工时,外公外婆也会再来坐镇。
这里的习俗,过年是不兴在女儿家过的。否则儿子会被人戳脊梁骨。
马车是凤小姐回京时留下的不起眼的小马车,凤小姐走后,莫菲让赵氏送给了两个舅舅。
赵氏让永亮带着自己的回礼,以及燕子的年礼用骡车装好一路送了去。
如今外公外婆对于赵氏的手笔也不责怪,家底厚了,指缝自然要宽些。
小年这天,赵氏一早让永亮去请王老头过来过小年,但王老头不肯,只说大年夜会来。赵氏无奈,让了永明永亮带着黑娃送些菜色过去,在那边陪着王老头大致的吃上一顿后,再回来过小年。自家这边晚些时辰吃就是了。
小年到了,孝剑也就暂停了,这个时间到正月十五是不干活的,除非商户。
陈晟睿的脸色不太好,他最近很累,他早起晚睡,又是功法,又是剑法,又得白天守孝剑。现在孝剑不守,却更累,一整天的练习剑法。吃又吃不好,成天白饭与窖藏的菘菜,他的饭量已达到一顿五碗,但不出一个半时辰,就又会饿。
之前忌口还没这般痛苦,如今他成日活在饥饿当中,对荤腥油腻产生了无限的向往。他想:为什么以前满桌的美味珍馐,他竟然每盘只动一筷子就吃不下了。
每每闻到他人桌上肉菜的香味,他就不自觉地分泌出口水。
太难堪了。
欧阳天于大年夜前几天回来。他笑着汇报:“少爷,按您的吩咐,李夫人那边我没刻意去打招呼,想来很快就会发现,自会处理。”
“王永光那边呢?”陈晟睿问道。
“王永光的宅子是很不错的两进小院子,两女子也是个聪明的,嘴甜得很,公公婆婆,太婆婆张嘴就来,很得乔氏刘氏与王金的欢喜。听说乔氏与刘氏到达江南后就想给王永光说桩亲事,但他们是外来人,没有根基,看中的人家,人家不乐意把闺女嫁过来,乐意的,他们又看不中。虽然秋丝与妙烟之前是丫鬟,但却是李府的丫鬟,又生得好。王永光面上不表明,心里肯定也是欢喜的。”
陈晟睿笑了,“王永光心里可不欢喜。只是此事已成定局,他也没撤。”
“少爷,此话怎讲。”
“如果这两人给他做妾,自然开心,美人嘛,谁不喜欢。但妻,就不好说了,你刚才也说了,他们外来人,没有根基。难道王永光不想用这个妻位的空置,求得一个好岳家吗。”
欧阳天厌恶的撇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靠岳家。”
陈晟睿笑了:“他能,他能在宝塔镇这个偏贫的地方做上二掌柜的人儿,心眼多着呢。但既然是凤小姐当初交待的,我自然要办得妥妥,有这两妙人儿,他也少了精力起什么妖蛾子,算清了当初设计凤小姐的歉意。”
欧阳地笑道:“少爷你哪里是因为凤小姐,你是因为王姑娘。”
“多嘴多舌,你也被祝宝带坏了。”陈晟睿骂道。
莫菲最近脸色也难看。
到底是曾洗经伐髓过的身体,想要再次,不是那么容易,十一月的一袋子黄精吃完了,腊月的一袋子吃了一半,那点似有若无的疼痛才稍稍明显起来。太慢了。
她咬牙想:还不够,还不够。得再加量吃。
这个年对于莫菲与陈晟睿来说根本感受不到。一个是深居简出,一天到晚吃着黄精打坐运功,只指着再次洗经伐髓;一个是一天到晚练剑法,顿顿看着丰盛的饭菜,闻着香味,咽着口水,吃着水煮菘菜。苦饿得不知今昔是何年。
过年的欢乐热闹完全没有感染到他们两个。
王老头大年夜是在二房过的,子时一过就给了永明永亮莫菲黑娃一人八个铜板做压岁。他实在没什么钱,乔氏走前并没有给他留钱,但存粮他卖掉了一些,腊月时还送了些到二房,说是他这个爷爷给几个孙子的口粮。
赵氏自然收了,王老头对永明几个的感情还是不错的,不收是伤了他的心。况且现在王老头的衣食,都是她在管着。王老头也都安心受了。
黑娃大年初一时穿着陈晟睿送的一身锦袄,还有外婆给他配做的新鞋新瓜皮帽子,俨然是个神气活现小地主崽子,跟着永明永亮到处走亲拜年,两天下来,得了不少压岁钱。
初三时,黑娃与赖娃还私下去给陈晟睿拜年。两个八岁的娃娃实在是喜欢陈晟睿的样貌,言语间对此丝毫不遮掩,尽管陈晟睿的脸色并不好看,依然难掩他的风采。黑娃与赖娃一边作揖拜年,一边盯着陈晟睿脸。
陈晟睿笑吟吟的问:“你们两个看什么呢?”
陈晟睿之前天天去二房的铺子守孝剑,黑娃也少了顾及,嘻嘻笑说:“陈公子好看。”
陈晟睿一脸无奈。
黑娃又笑说:“陈公子和我二姐一样好看。”
这话多么熟悉,当初时,黑娃也曾这样说过,引得陈晟睿暗自恼怒。但现在听来,陈晟睿却是心花怒放。给了两人每人一绽金元宝做压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