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紧迫,已经容不下林寿再多做思考了,他的耳朵已经能清楚地听到王二癞子攀爬的声音,还有那一声声刺耳的叫骂声。
“林小子,你等着,老子这就上去,非得宰了你不可!”
“好你个小杂种,居然敢碰老子的女人,老子今儿这次绝对不会再放过你了!”
“听说你家里还有个模样俊俏的妹子,哼,上次老子没把她咋样,现在老子改主意了,等教训完你,老子就把她卖进窑子里去!”
“林小子,你给老子等着!”
刹那间,林寿猛然睁大了双眼,刚刚还摇摆不定的思绪,就在王二癞子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一点猩红的光芒从他的眼眸迸发出来:“王二癞子,你找死!”
自苏醒后,妹子林婉儿早已经成了林寿心中的那块最柔软的心房,这个在他两世为人中唯一的一个亲人,在他的心中,完全可以凌驾于尘世间的任何一条法律法规,为了她,明朝太祖爷的《大明律》,那就是一纸空文。
为了林寿,林婉儿可以在瓢泼大雨天跪在清泉观的门口,几乎冻死,同样,为了她,为了这个傻妹子,林寿也可以杀人!
扫遍了整座山头,林寿选择了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掂了掂分量,刚刚足够自己能举起来,而且,下落的力道也恰恰合适。
王二癞子也终于穿过了层层的荆棵树,抬眼就能看到头顶上落日洒下的余晖了,他的右手还紧紧地攥着那把菜刀,手背上也被荆棘划得伤痕累累,这更让他对那个敢与觊觎她情.人的林寿充满了恨意!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王二癞子也在心底默默地冲自己打气!
初春的落日,阳光已经没有正午时的刺眼了,颜色通红的晚霞安静地飘在西方,散射地整片夕阳余光都变成了撩人的红晕。
王二癞子慢慢地抬起手盖在额头上,微微遮挡住西斜的阳光,他的眼睛刚刚经历过长时间的丛林活动后,还不适应这种刺眼的红芒,虽然阳光很柔和,但是却也照射着他几乎要流出眼泪。
然后,接下来,王二癞子看到了此生最后一个影像。
一个略显瘦弱的漆黑身影,站在了他的脑袋前面,挡住了夕阳倾斜的余光,同样也在光洁的山头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倒影,一直拉伸穿过了王二癞子的脑袋。
王二癞子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楚,是刚刚他一直追杀的林秀才,眼睛再往上抬,待看清楚林寿掌中所托举的东西时,王二癞子眼睛内的瞳孔不由得猛然睁大了数倍。
他的声音,也在下一秒转变成了惊恐的哀嚎声:“林小子,你要干什么,干什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寿高高地站在山顶,手中托着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居高临下地睥睨地望着脚下的王二癞子,这个刚刚还在追杀自己的坏人,现在也有他惊恐的一面。
可惜,他的讨饶,动摇不了林寿杀他的决心!
“对不起,杀你实非我愿,而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怪只怪你不该打伤了林书生,不该动了我家妹子的心思!”林寿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猛然挥起手中的石块,朝着王二癞子的脑袋上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砰!”
“砰!”
刺耳的闷哼声,回荡在整座山峦中,一下又一下,像一个重锤在砸击着木桩,又像是一个铁柱在垒击着石块。
王二癞子的脑袋像是一个大染缸,砸上去,红的白的流了满满的一脸,林寿一边砸一边说:“对不起,不要怪我;对不起,不要怪我;对不起,不要怪我……”
声音絮絮叨叨,随着石块一下又一下的落下,不厌其烦地对着王二癞子诉说。
也不知王二癞子听到了没有,反正他到死都没明白,林寿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到底是何意,最后随着林寿的最后一下锤击,整个身体跟着石块一起翻滚下了山。
杀人了,林寿杀人了,林寿除了一点慌乱之外,却没有感到一丁点的害怕,好像所有的惧怕在与王二癞子对峙时全部耗尽了一般。
看着满手的鲜血,林寿突然神经质般的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一遍遍回荡在整座群山之中,惊飞起了山中一片片的飞鸟,在落日余晖之下,林寿站在山顶上岿然不动!
安静的在山头上坐了片刻,林寿这才感觉自己恢复了几分力气,刚刚的一番举动,已经压榨尽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直到现在他的一双手还在不停的打颤。
十指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散发着刺鼻的腥味,林寿看着掌心中蜿蜒的掌纹,突然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可惜他的腹中没有一粒粮食,吐了半天也只吐出了几口胆汁,弄得满口苦涩。
身上的青布长衫是不能穿了,被荆棘上的倒刺都快撕成了条纹裙子,而且还是镂空的那种,冷风一吹,整个身体都冻得直打哆嗦。
林寿突然想起了挂在树杈上那只老母鸡,不知这么长时间过去会不会被野兽给吃喽,实在是放心不下,只得挣扎起身,寻了个地势比较平缓的地方,迂回向下爬。
也许是凑巧,王二癞子的尸体就落在了那只母鸡的旁边,脑袋上破了一个大洞,脖子扭成了麻花,整个身体也被荆棘划的不成样子。
林寿捡起一个树枝,隔着远远地捅了一捅:“喂,醒醒,醒醒。”
王二癞子纹丝不动,看来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寿此时倒是奢求着这山中能有几头猛兽最好,没有豺狼虎豹也就算了,哪怕是一头野猪也行啊,不然整具尸体躺在这里,实在是太显眼了,况且王二癞子的小喽啰还有可能寻到这里,若是报了官,林寿的下辈子可就全完了。
这一秒,林寿的脑中划过了无数个电影情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个健壮得男人高高挥动着菜刀,在卖力地肢解着地板上的尸体……
再一抬头,一把冰冷的菜刀,安静地插在王二癞子尸体的一侧。
“对不起了,不要怪我。”
林寿使劲吞咽了几口唾沫,慢慢地拿起了地上的菜刀。
无限唯美的夕阳终于在五彩斑斓的晚霞下,走完了今日的最后一段旅程,红彤彤的一点光晕,逐渐隐没在了连绵不绝的山麓中。
漆黑的夜幕慢慢地弥漫下来,遮挡住了巍峨的高山,遮挡住了葱葱的柏树,也遮挡住了王二癞子的尸体,还有那不断挥刀落下的林寿。
天已经黑了……
“王二哥,王二哥……”
“王二哥,你追到哪里去了,给小弟回个话啊,王二哥……”------------------------------------
寂静的夜幕下,张三儿拖着摔骨折的右腿,艰难地行走在山路里,吼着嗓子高声地向着周围山麓中大喊,可惜没有人声回答,他的嘶喊声也几乎成了哭腔。月上柳梢头,林寿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终于推开了林大娘家的篱笆院门。
林大娘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听到声音赶忙跑出来看,这一看又赶忙捂着眼睛跑进了厨房中,拿着锅铲使劲敲打着锅边大声骂道:“好你个不知羞耻的林秀才,只穿着内.衣就敢在路上走,瞎喽你家大娘的眼喽,看我不把你给煽喽!”
林寿使劲裹紧了身上的内.衣,冲着林大娘无言地咧嘴笑笑,林大娘的作风依然是那么的彪悍。
他身上的青布长衫,早就连同王二癞子的尸首一起一并埋了,又没有携带随身的衣服,只得只穿着内.衣一路走回来,好在路上并没有几个行人,躲躲藏藏的也就没多少人瞧见。
临进家门之前,林寿先去了桃花村里唯一的那口古井处,取了井水,将全身上下洗了干干净净,一点血污都没有,这才敢走进家门口,谁知却忘了家里还有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这才闹了一剧乌龙。
这年头,寡.妇门前是非多,一座贞节牌坊就像是一个厚重的枷锁一般,锁住了全天下的遗孀,若不是林大娘看林婉儿带着个病重的哥哥实在是太可怜,不然她也不会收养林寿和林婉儿兄妹两个。
林寿将腰上的老母鸡解下来,为了避嫌,也没敢直接走进厨房里,而是敲了敲厨房上的窗户框,将老母鸡递了进去。
林大娘不知何物,厨房中又太黑,手刚摸到毛绒绒的鸡头还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了是只老母鸡后,咧嘴笑道:“哎呦呦,是只老母鸡,好东西哟,啧啧,老身都有半年多不曾闻过鸡汤味道了,林秀才,这就是你用那件翠玉挂件换来的?”
“大娘……煮了……大家都吃。”林寿指指老母鸡,不敢多说,因为话说多了扯着他脸上的伤口疼。
林大娘欢喜地点点头,“好嘞,让你跟丫头都尝尝老身的手艺。”说着话,就已经开始麻利地向铁锅内舀上了两瓢水,锅灶底下又多添了两把柴火。